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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帝国及其晚期统治:古代玛雅帝国的政治与社会组织|西尔韦纳斯·莫利

西尔韦纳斯·莫利 勿食我黍 2022-12-11


作者|西尔韦纳斯·格里斯沃尔德·莫利(Sylvanus Griswold Morley,1883-1948)
美国玛雅文明研究专家、考古学家和铭文学家。他对前哥伦布时期玛雅文明研究作出了巨大贡献。




于古帝国时期政府和社会组织的类型,我们找不到任何直接证据,因为迄今为止没有发现任何与之相关的同时代证据。碑文上看不到关于这个问题的任何内容,同时代的手稿中也完全没有记载。关于古帝国政府和社会组织的问题,仅有的研究基础是:(1)涉及这一问题的间接证据,令人高兴的是这方面可以找到大量信息;(2)古帝国雕塑、彩绘花瓶和壁画上可以看到的直接证据。如果可以从上述材料,特别是从已知的新帝国政府和社会组织资料中进行类比,并将其映射到古帝国时代,我们也许可以通过已知的玛雅新帝国信息来还原未知的玛雅古帝国。此外,由于玛雅文明中所有已知基本要素都是连续存在的,所以古帝国和新帝国的政府和社会组织可以放在一起讨论。但我们应该记住,以下关于这些问题的大部分材料都来自新帝国时期,而且主要也是关于新帝国的。


古帝国和新帝国的政治和社会组织


正如我们之前指出的那样,从任何政治角度来看,古帝国和新帝国的玛雅城邦显然都不是真正的帝国。尽管整个尤卡坦半岛毫无疑问是由一种共同的文化、共同的语言和共同的宗教维系在一起的,但这片土地上从来没有出现过法老、恺撒或者皇帝这样的统治者。也许历史上最接近玛雅古帝国和新帝国的政府类型是公元前6世纪至公元前2世纪希腊斯巴达、雅典和科林斯组成的城邦联盟,或是公元13世纪至公元16世纪意大利威尼斯、热那亚和佛罗伦萨组成的城邦联盟,又或是在公元13世纪至公元16世纪由吕贝克、汉堡、不来梅等几个德意志城市组成的汉萨同盟,这些联盟或同盟都由一种共同的文明连接在一起。在这几种情况下,联盟或同盟的人民说着共同的语言,信仰共同的宗教,联盟或同盟成员在文化上同质,但在政治上却互相独立。



《玛雅三千年》

[美]西尔韦纳斯·莫利  著
李江艳  译
天地出版社
 2021年11月


根据新帝国已知的情况,我们可以推断玛雅古帝国由若干独立的城邦组成,这些城邦相对松散地结合在某种形式的联盟中,就像公元11世纪和公元12世纪的新帝国一样。在文化、语言、宗教等方面存在如此严密连续性的地方,政治制度一定也存在相应的连续性,所以玛雅古帝国也是某种松散的城邦联盟。这个推断是完全合理的,而其他的推断都不合逻辑。


根据考古证据,例如古帝国不同地区的雕塑、建筑和陶器上的各种细微差别,表明古帝国存在相应数量的考古学意义上的分区,或许我们可以进一步大胆猜测,这些考古学意义上的分区最开始的时候可能都是一个政治独立的城邦。我们已经了解到,在新帝国末期有三个这样的主要政治实体:奇琴伊察、乌斯马尔和玛雅潘。但在古帝国也许至少有四个这种分区:(1)古帝国核心地区,包括危地马拉佩滕中北部、坎佩切南部、墨西哥和英属洪都拉斯,都城应该是最大的城市蒂卡尔;(2)乌苏马辛塔河流域,首府可能是帕伦克、佩德拉斯内格拉斯或亚斯奇兰,也可能这三座城市轮流作为首府;(3)东南部地区,首府是科潘;(4)西南部地区,主要的政府中心可能是托尼纳。


领土的统治者


玛雅城邦的最高统治者被称为“halach uinic”(玛雅语的意思是“真正的男子汉”),也叫“真人”,是领土的统治者。每个城邦的最高统治者都是世袭的,由父亲传给长子。兰达主教在描述新帝国晚期的情况时曾两次明确提到,酋长的位子是由长子继承的:

 

如果酋长死了,他的长子将继承他的位子,其他的孩子都会对长子非常尊敬并提供帮助。如果酋长死的时候作为继承人的长子还没有成年,无法继承他的位子,则由已故酋长的兄弟中最年长的或者最有资格的一个兄弟以摄政王的身份暂代,并终身负责教导尚未成年的侄子,把他抚养成人并继承酋长的位置。如果酋长死的时候既没有儿子也没有兄弟,那贵族和祭司就会一起推选一位合适的人来继承酋长的位置。

 

这段叙述清楚地表明了玛雅人长子世袭继承制,以及未成年继承人由叔叔摄政的惯例。公元16世纪的玛雅本地编年史写得很清楚,每个城邦的最高统治者是真人,直到西班牙征服时期,真人的位子仍然是世袭制,由父亲传给长子。“halach uinic”也叫“阿哈乌”,公元16世纪玛雅手稿词典中对这个词的定义是“国王、皇帝、君主、亲王或大酋长”,这个词也是殖民时期玛雅人对西班牙国王的称呼。阿哈乌拥有的权力非常广泛,他在一个由主要的酋长、祭司和特别顾问组成的类似国家议会机构的帮助下,制定整个国家的外交和国内政策。阿哈乌会任命城镇和村庄的族长,这些族长和他之间的关系类似于封建关系,但最重要的位置几乎全部都是他的近亲。


在新帝国时期,阿哈乌最重要的职责之一是审查各个城镇和村庄的族长职位候选人。这种审查会在每一个卡顿开始时以考试的方式进行,实际上也是一种公务员考试,目的是从合法的求职者中剔除那些妄自尊大的新手、冒名顶替者以及以虚假借口申请职位的人。在考试中,许多问题和答案都很琐碎,有一些涉及西班牙征服之后的事物,例如马。这种被称为“询问族长”的审查考试确实表明:(1)对族长候选人进行审查,以确定其资格和适合度的做法已经牢固确立;(2)候选人合法的资格被认为是拥有某种深奥的知识,这些知识应该是有资格成为族长的家族中的父亲传给儿子的;(3)这种深奥的知识被称为“祖尤亚语”。


我们在前文中看到过“祖尤亚”这个词,据说修族起源的地方就是“祖尤亚的西部”。“祖尤亚”这个词与公元10世纪墨西哥人在尤卡坦的渗透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它是用来描述族长候选人审查考试中的深奥语言,这有力地表明只有继承了墨西哥族长家族深奥知识的人才有资格担任新帝国时期城镇和村庄的族长。这样的贵族家庭是否一定具有墨西哥血统并不确定,但统治家族长期存在并已经牢固确立裙带关系是毋庸置疑的;至少从理论上来说,有资格被任命为族长的家族被认为和统治家族一样具有墨西哥血统,这是完全有可能的。


阿哈乌不但是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同时也可能是最高的宗教权威。甚至有人提出一种假设,古帝国诸城邦的政府形式很可能是一种政教合一的,政务和宗教的最高权力全部集中在阿哈乌一个人身上。如果这个假设是事实,那么阿哈乌的身份就类似于世袭的教皇。


从古帝国时期的雕塑来看,阿哈乌形象的识别标志各不相同,具体取决于表达他所拥有的政务、宗教和军事职权中的哪些部分。作为国家的行政首脑,阿哈乌右手拿着一个侏儒权杖,左手拿着一个圆形盾牌。人形权杖上面有一个小人像,这个人像有一个卷曲的长鼻子,就像玛雅纪念碑底座上的面具那样。权杖尾端是一个蛇头,蛇头上面的一段是握持的地方。奇琴伊察勇士神庙里的壁画上也发现了这种人形权杖,壁画上描绘了一位坐着的阿哈乌,左手拿着一个圆盾,右手拿着尾端是蛇头的权杖,这个权杖应该是当时人形权杖的款式。在一些古帝国时期的浮雕中,阿哈乌的左手也拿着一个这种圆盾,盾牌的正面是太阳神头像。


作为国家的最高行政长官,权杖和圆盾构成了阿哈乌的识别标志。作为最高宗教权威,阿哈乌的识别标志是礼仪用的双头棒,它通常水平地横在主人的胸前,但偶尔也会被斜握,其中的一段靠在肩膀上。这个识别标志两端的装饰有时是蛇形,有时是人形。在亚斯奇兰11号石碑的背面描绘了一个扮演神灵的阿哈乌,他戴着一个神像面具,拿着双头棒。最后,作为国家的最高统帅,阿哈乌的识别标志是他携带的武器,通常是矛,偶尔是掷棒或击棍,从来没有出现过弓箭。古帝国时期的玛雅人还没有弓箭,直到新帝国墨西哥人统治时期才出现。


关于新帝国晚期的真人,有这样的描述:

 

他是城镇的大酋长和统治者,也是这个城镇的家长、主人和阿哈乌——在我们的语言中,就是“最高主人”的意思,所有人都必须征求他的意见,并按照他的意见行事。所有的酋长都要绝对服从他的权威,令出必行,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新帝国晚期的统治家族


在西班牙征服时期,尤卡坦半岛有五个主要的统治家族,分别是:(1)修家族,也被称为图图尔·修家族,他们的都城是马尼,以前的都城是乌斯马尔;(2)科库姆家族,他们的都城是索图塔,以前的都城是玛雅潘;(3)卡内克家族,他们的都城是塔亚沙尔,位于危地马拉中部佩滕伊察湖的西端,以前的都城是尤卡坦半岛东北部的奇琴伊察;(4)契尔家族,是玛雅潘从前一位祭司的后裔,他们的都城是特科;(5)佩奇家族,他们的都城是莫图尔。


很明显,修家族在这几个主要家族中的地位首屈一指,这个家族在公元1441年反抗玛雅潘的行动中起了带头作用,结果是玛雅潘的科库姆家族的阿哈乌被杀,这座城市被摧毁。


古代玛雅社会的四个主要阶层


古代玛雅社会似乎分为四个主要的阶层:贵族(玛雅语为almehenob)、祭司(玛雅语为ahkinob)、平民(玛雅语为ah chembal uinicob)和奴隶(玛雅语为ppencatob)。


贵族——在阿哈乌之下是巴塔博(次要酋长)。巴塔博是地方法官和行政官,负责管理由阿哈乌直接统治的城镇和村庄的事务。在新帝国时期,虽然他们的职位都是由阿哈乌任命的,但他们的身份是被称为almehenob的世袭贵族的家族成员,almehenob在玛雅语中的意思是“父母有身份的人”,古帝国时期的情况可能也是如此。甚至在西班牙殖民时期,这些世袭贵族也被西班牙人称为世袭酋长。他们在各自的辖区行使行政和司法权力,不过在战争时期,所有人都要服从一个任期为三年名为“那科姆”的最高军事长官的指挥,每个巴塔博都要率领自己的士兵作战。这些巴塔博管理各自村镇的事务,主持地方议会,负责房屋修缮,指导人民按祭司指示的时间砍伐和焚烧玉米地。他以法官的身份审判罪犯并处理民事诉讼,如果需要处理的民事诉讼非常重要,他会在做出判决前请示阿哈乌。尽管人民只向阿哈乌进贡,但人民都非常拥护巴塔博。这些贵族最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确保他管辖的城镇或村庄完全服从阿哈乌的权威。


军事指挥官有两种,一种是世袭的,就是巴塔博;另一种更为重要,通过选举产生后,任期为三年,也就是我们刚刚提到的那科姆。

 

在三年的任期里,那科姆不能亲近任何女人,包括他的妻子,也不能吃红肉,更不能醉酒。人们非常崇敬他,他的食物是鱼和蜥蜴。他在家里使用的器皿要和其他物品分开存放,没有女人照顾他的起居。他和人们几乎没有交流。在任期结束后,他的生活完全恢复正常。担任军事指挥官的巴塔博会和那科姆一起讨论战争事务并付诸实施。


在特殊场合,人们会把那科姆当成神像一样隆重地抬到神庙,让他坐在神庙里,对着他焚香敬拜。

 

我们可以看出,选举产生的那科姆类似于总参谋长,他会制定战争策略,而世袭贵族身份的巴塔博则率领各自的队伍投入战斗,也就是说他们是战地指挥官。


巴塔博之下是镇议会议员,也就是镇长老(玛雅语为ah cuch cabob),通常有两三位。每个长老在地方政府都有投票权,任何决议必须获得他们的同意才能付诸实施。这些人和美国的市政委员会委员差不多。


巴塔博还有一些副手(玛雅语为ah kulelob),这些副手随时跟着巴塔博,寸步不离,他们是巴塔博的助手、喉舌和信使,并且负责执行命令。这样的副手通常有两三个,大致相当于我们的特派警察。


还有一种人在玛雅语中被称为ah holpopob,意思是“坐在垫子前头的人”,他们的职责并不那么明确。据说他们协助酋长治理城镇,而城镇居民可以通过他们接近酋长。他们是酋长在外交政策和关于其他城邦使节方面的顾问。据说人们会在他那里讨论公共事务和学习节日舞蹈。最后,这些人是各自城镇的首席歌手和乐手,负责当地的音乐和舞蹈活动。


最低级的官员tupiles,就是村镇警员,他们都是普通警察,处于执法机构最底层。


在古帝国时期的雕塑、壁画和彩绘花瓶上还有一些次要人物,我们有理由推测,这些人就是古帝国时期的官员,即使他们的职位和我们已知新帝国时期的官职有所不同,但毫无疑问也是类似的官职。而且一定要牢记,我们正在试图借助已知新帝国的制度来推测和解释古帝国时期的状况。


新帝国的统治者和贵族都以保存他们各自的家族历史、族谱和世系记录而自豪,例如之前提到的乌斯马尔的前统治家族——修家族那样。尽管在这一点上,完全没有古帝国时期的实际证据,但鉴于古帝国和新帝国这两个古代玛雅历史的主要时期之间的密切联系和文化连续性,古帝国的统治者们和酋长们在保存家族历史方面一定也同样的一丝不苟。而且除了世袭贵族,统治者不可能从任何其他阶层中选出,这也是古帝国时期的事实。


祭司——玛雅祭司的地位即使没有超过阿哈乌之下的次要酋长,至少也是和次要酋长平起平坐的。事实上,兰达主教在描述新帝国晚期的情况时说过,这两个阶级都是世袭的,也都来自贵族。

 

祭司的儿子和酋长的次子经常在幼年的时候就被送到高级祭司那里接受教导,希望他们将来能成为神职人员。


大祭司的儿子或者他最近亲的家族成员会接替他的职位。

 

另一位早期的西班牙历史学家埃雷拉也写道:

 

关于敬拜他们的神灵,玛雅人有一个大祭司来专门负责,大祭司的儿子会接替他的位置。

 

事实上,所有的最高职位,无论是政务的还是宗教的,都是世袭的,都由每个城邦的统治家族成员担任,或者由他们的姻亲家族成员担任。


在古帝国和新帝国仪式中心建立的重要神庙经常会举行各种各样的活动,包括庆典、祭祀、占卜、天文观测、年代计算、象形文字、宗教教育、管理祭司们居住的神庙等,这些事情在当时可以说指引着整个城邦的方向。每个城邦的大祭司不仅是极有能力的管理者,而且是杰出的学者、天文学家和数学家,除此之外还有他们本身的宗教职责。他们也是国家的顾问,阿哈乌会向他们咨询一些政治问题。作为统治家族的成员,他们对城邦的关心程度不亚于阿哈乌。事实上,把他们比作中世纪欧洲教会中集教士、政治家、行政官和战士于一身的大王公,或许也不为过。


祭司中的另一个阶层是占卜者,是神灵的代言人,他们的职责是将神灵的回复即神谕,转达给人民。他们受到崇高的尊敬,以至于当他们出现在公众面前时,人们会用肩膀抬着他们。


祭司是一个非常有影响力的阶层,他们可能是国家最强大的群体,甚至比贵族还要强大。他们对天体(太阳、月亮、金星,可能还有火星)运动的了解,对月食和日食的预测能力,对普通人生活每一个阶段的渗透,使人们对他们既尊敬又害怕。在人们对祭司彻底的迷信这一点上,其他任何阶层都无法比拟。据我们所知,玛雅贵族和祭司之间没有出现像古埃及第20和21王朝期间发生的那种斗争,这可能是因为在古玛雅人中,贵族和祭司群体的最高成员间可能存在比较紧密的联系。


平民——在古帝国和新帝国时期,大多数人都是卑微的种玉米的农民,他们的汗水和辛劳不仅养活了自己,还养活了最高统治者、本地贵族和祭司。除了从事基本的农业生产,他们还建造了大型仪式中心、高耸的金字塔神庙、巨大的柱廊、宫殿、庭院、舞台、露台和连接主要城市的石头堤道(玛雅语为sacbeob)。他们开采了大量的石材,建造、装饰和雕刻这些巨大的建筑。他们用石斧砍倒成片的森林,这些树木都成了当地石灰窑的燃料。他们还用斧子砍倒人心果树,再用石凿雕刻成硬木门楣和房屋顶梁,这也是唯一发现的与玛雅石头建筑有关的木材构件。他们是泥瓦匠,负责装饰建筑;他们是石匠,负责雕刻石碑,并在精心制作的石头马赛克外墙上雕刻不同的元素。这些平民甚至还是把石头从采石场运到建筑工地的运输工具,他们爬上用藤蔓和木杆搭成的脚手架,用人力把沉重的石雕安放在合适的位置。


下层阶级的其他义务是向阿哈乌进贡,向地方贵族赠送礼物,并通过祭司向诸神献祭。这些贡品、礼物和祭品加在一起,毫无疑问是巨大的负担,它们包括:玉米、豆类、烟草、纺织棉布、家禽、沿海盐床中的盐、海鱼鱼干、鹿、山核桃、熏香、蜂蜜和蜂蜡、绿玉珠、红珊瑚珠、贝壳等。他们的土地是公共财产并共同耕种。兰达主教说:

 

平民用他们自己的力量供养着上层阶级,为贵族建造房屋……在房屋外面,平民在玉米地里辛勤劳作,为自己和家人的生活必需而忙碌。不管是打猎、打鱼还是制盐,他们都要把自己的所得拿出一部分献给酋长和神灵,他们作为一个群体来做这些事情。他们经常聚在一起打猎,有时候会有50个人一起猎鹿,打到猎物后他们会返回城里拿出一部分鹿肉献给酋长,也会分给亲友们一部分。捕鱼的时候也是如此。

 

平民都居住在城市和城镇的郊区。实际上,一个人的住所离他所在城镇中心广场的距离的远近决定着他的社会地位。


到目前为止,平民也是这个社会中最大的阶层。这些底层的种玉米的农民,以及伐木工、打水工、泥瓦匠、石匠、木匠和石灰窑工,他们承担着各种各样的负担,在贵族的指示和祭司的鼓舞下,从遥远南方的科迪勒拉山脚到遥远北方的尤卡坦海峡沿岸建造了一座座巨大的石头城市,这可以说是人类一项伟大的成就。


我们不知道玛雅人在古代用什么词来专门指代平民,但公元16世纪由西班牙神父编写的玛雅词典将ah chembal uinicob、memba uinicob、yalba uinicob这几个玛雅词语定义为“平民”,这几个词在玛雅语里的字面意思是“下等人或低等人”。实际上,在西班牙征服时期,甚至在今天的尤卡坦北部,平民,尤其是玛雅人被称为“mazehualob”,这是从墨西哥中部纳瓦特尔语中借用的词,意思是与贵族相对应的下层阶级。然而,目前在尤卡坦北部使用的这个词带有明显的贬义,暗含社会地位卑贱的意思。


奴隶——社会等级的底层是奴隶,在玛雅语里叫作“ppentacob”。古帝国和新帝国似乎都存在奴隶制,但兰达主教明确说过,奴隶制直到新帝国晚期才被玛雅潘的一个科库姆统治者引入。然而,鉴于古帝国纪念碑上经常出现的所谓“俘虏”,很难让人相信古帝国没有奴隶制度。有时候,这些俘虏被绳索绑住,双手被捆在背后,例如在佩德拉斯内格拉斯的12号石碑上和蒂卡尔的8号祭坛上都有这样的俘虏形象。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俘虏形象”代表的是被奴役的战俘,但他们很可能代表被征服的某个城镇或村庄的所有人,而不是代表某个特定的人。有时候他们的脸与画面上主要人物的脸很不一样,这可能表明酋长们属于一个特殊的世袭阶级。


在我们发现的一些新帝国时期关于奴隶制存在的直接书面证据里,奴隶的存在有五种不同的方式:(1)生而为奴隶;(2)因盗窃罪的惩罚而变成奴隶;(3)被当作奴隶的战俘;(4)变成奴隶的孤儿;(5)通过购买或者交易买来的奴隶。虽然生而为奴隶的情况并不常见,但这种情况仍然存在,不过法律和习俗也规定了这样的奴隶可以在某些条件下赎身。如果一个人犯有盗窃罪被抓到,他将被分配给被他盗窃的人,终身成为他的奴隶,或者直到能够偿还被盗物品的价值为止。战俘总是被当成奴隶,地位高的战俘会被当成人牲立即献祭,而地位低的战俘则成为俘虏他们的士兵的私人财产。这些被当成奴隶的战俘在壁画上被描绘成赤身裸体的人,身体被涂上黑白条纹。令人不解的是,这和美国监狱里囚犯穿的黑白条纹衣服几乎一模一样。


孤儿是买来甚至是绑架来当作祭品的,有些人把这当作一门生意,专门为此绑架儿童。购买一个小男孩的价格从五到十颗石珠不等。在一个案例中,我们看到有人用很多石珠买了两个男孩用来献祭。那些由富有的贵族抚养长大的孤儿经常被当成祭品,特别当他们的母亲是奴隶,或者他们的父亲已经死了的时候。奴隶是可以用交易和买卖的方式得到的。兰达主教在列举玛雅人的恶习时这样说:

 

偶像崇拜、抛弃妻子、在公共场合酗酒狂欢、买卖奴隶……他们最喜欢的职业是贸易,把布匹、盐和奴隶运到塔瓦斯科和乌卢阿(今洪都拉斯的乌卢阿山谷),然后把所有东西换成他们当作货币使用的可可豆和石珠。他们习惯用可可豆和石珠交换奴隶和其他的珠子,他们的首领在宴会上把漂亮的珠子当作珠宝首饰佩戴。

 

关于尼加拉瓜的一篇早期权威文章说,“购买一个奴隶大约需要花100个可可豆,具体根据奴隶的身体条件和买卖双方的协议来确定”。如果这个说法是真实的,那么在古代,不是可可豆的价值高得惊人,就是奴隶价格低得惊人。


在玛雅历史上,最著名的奴隶是美丽的墨西哥女孩玛丽娜,我们在之前曾提到过她。玛丽娜后来成了科尔特斯的情人,在征服墨西哥的过程中,她对科尔特斯的帮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大。她的父母是夸察夸尔科斯省的墨西哥贵族,在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再婚后生了一个儿子。母亲和继父希望由玛丽娜同母异父的弟弟继承他们的遗产,但玛丽娜是合法继承人,于是他们晚上偷偷地把玛丽娜交给一些来自西卡兰科的印第安人,并且散布消息说她死了。后来,西卡兰科印第安人把她卖给了塔瓦斯科印第安人,再后来当墨西哥未来的征服者科尔特斯公元1519年初在塔瓦斯科登陆时,塔瓦斯科印第安人又把她与另外20个女奴一起交给了科尔特斯。


玛丽娜的纳瓦特尔语名字叫玛丽娜尔,西班牙人把这个名字改成了马琳奇,她的父母说纳瓦特尔语,这是夸察夸尔科斯省的语言。童年时代的玛丽娜在西卡兰科和塔瓦斯科学会了说玛雅语,可能是琼塔尔方言。我们之前也提到过,西班牙人杰罗尼莫·德·阿吉拉尔在公元1511年至公元1519年期间是尤卡坦东部玛雅人的囚犯和奴隶,他在这段时间学会了说玛雅语。贝纳尔·迪亚兹·德尔·卡斯蒂略是科尔特斯的战友,他对玛丽娜和阿吉拉尔二人有过这样的描述:

 

玛丽娜小姐会说夸察夸尔科斯语,这是墨西哥的通用语言,她还会说塔瓦斯科语,而杰罗尼莫·德·阿吉拉尔会说尤卡坦语和塔瓦斯科语,所以他们俩互相能听懂对方说话,然后阿吉拉尔再翻译成西班牙语讲给科尔特斯听。

 

通过这个贵族出身的墨西哥-玛雅奴隶女孩和这个当过玛雅人俘虏的西班牙人,科尔特斯在征服墨西哥的早期阶段可以顺利地与蒙特祖马和他的阿兹特克臣民对话。后来玛丽娜自己又掌握了西班牙语,科尔特斯就不再需要阿吉拉尔的翻译了。


玛丽娜给科尔特斯生了个儿子,名叫唐·马丁·科尔特斯。她陪同科尔特斯在公元1524年至公元1525年穿越佩滕,来到了洪都拉斯省。在这期间,科尔特斯让她嫁给了一个名叫唐·胡安·德·哈拉米略的西班牙贵族。后来西班牙王室将前阿兹特克都城及周围的几处房产赐给玛丽娜,她在那里享受着富裕的生活并安度晚年。有材料提到她有一个孙子。

 

—End—


本文选编自《玛雅三千年》,注释从略。特别推荐购买原书阅读。该选文只做推荐作者相关研究的书目参考,不得用于商业用途,版权归原出版机构所有。转载请务必注明来源(包括图书名与公号名)。任何商业运营公众号如转载此篇,请务必向原出版机构申请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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