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明镜在鉴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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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不须买画图，听我长歌歌鉴湖。”谈起江南的湖山奇丽，绕不开一处景致——澄明如镜的鉴湖。

鉴湖别名镜湖、长湖、大湖。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是它，渔舟时现、飞鸟依依是它。择一风和日丽之日，沿湖而行或泛舟湖上，昔日王羲之笔下“山阴道上行，如在镜中游”的意境扑面而来，也难怪李白会“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了。

然而，鉴湖的魅力远不止于此。作为绍兴的“母亲湖”，鉴湖始终与这座城市命运相依。这一方明镜，究竟照出了怎样的古往今来？

鉴湖 图源：视觉中国

一

鉴湖之形成，离不开东汉会稽太守马臻。

历史上的绍兴，地属海隅，海潮怒激，曾是一个咸潮直薄、水患频发的“荒服之地”。改变这一状况的，正是鉴湖水利工程。

据记载，汉顺帝永和五年，会稽太守马臻利用南山北海、南高北低的地势，聚山阴、会稽两县三十六源之水筑堤建湖。鉴湖的建成，使超过九千顷的土地得以免受洪水威胁。

在历史上，鉴湖成为江南最大的水利工程之一，具有滞洪、排涝、灌溉、利航等功能。在2019年由水利部公布的第一批历史治水名人中，马臻便榜上有名。

鉴湖的形成，也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不少舌尖上的美味。“千金不须买画图，听我长歌歌镜湖”，晚年居住在鉴湖之畔的南宋诗人陆游，常写诗赞美故乡的美食，从“船头一束书，船后一壶酒。新钓紫鳜鱼，旋洗白莲藕”中，可见鉴湖盛产莲藕和鳜鱼。

清蒸鳜鱼与陆游有不少渊源。相传，邻居从鉴湖捕到一尾鳜鱼，请教“吃货”陆游有何烹饪之法，陆游见邻居院中春笋渐露，脱口而出“何以共烹煮，春笋正当时”。邻居便将鳜鱼与春笋同烧，辅以咸肉等佐菜，菜成后鲜香味美。这道菜也被后人改良成鲜味满满的“绍八珍”。

而绍兴黄酒之所以传承千年而不衰，也得益于使用富含矿物质的鉴湖水。清人梁章钜就曾说：“盖山阴、会稽之间，水最宜酒，易地则不能为良，故他府皆有绍兴人如法制酿，而水既不同，味即远逊。”

宋人王十朋曾云：“杭之有西湖，犹人之有眉目；越之有鉴湖，犹人之有肠胃。”鉴湖的魅力在于其滋养了这一方水土，见证着这片土地从一片荒芜一步步变为良畴沃野、河湖交织的鱼米之乡。

鉴湖 图源：视觉中国

二

除了成就绍兴这片土地，鉴湖的魅力还在于它浸染了绍兴的文化底色。

当今的西湖稳坐江南湖中首秀的宝座，但在古代，鉴湖一度可与之媲美。明末文学家张岱曾提到：“自马臻开鉴湖，而由汉及唐，得名最早。后至北宋，西湖起而夺之，人皆奔走西湖，而鉴湖之淡远，自不及西湖之冶艳矣。”

古往今来，鉴湖风光吸引了历代文人墨客，成为他们心目中的“诗和远方”。古人解锁出“打卡”鉴湖的多种方式，创作了许多诗词歌赋，为鉴湖增添了浓郁的人文气息。

比如，宋之问的“漾舟喜湖广，湖广趣非一。愉目野载芜，清心山更出”，孟浩然的“帆得樵风送，春逢谷雨晴。将探夏禹穴，稍背越王城”，无不表达了泛舟湖面、饱览鉴湖美丽景致的喜悦之情。

比如，贺知章、李白、王勃等都为鉴湖荷香痴迷，而留下“莫言春度芳菲尽，别有中流采芰荷”“镜湖三百里，菡萏发荷花”的句子。

比如，陈羽把鉴湖夜色描绘成“镜里秋宵望，湖平月彩深”，而周元范则用更灵动的“画烛满堤烧月色，澄江绕树浸城阴”来渲染月色衬托下的鉴湖，显得澄澈缥缈。

此外，作为绍兴的代表性景致之一，“鉴湖”常被用来指代绍兴，也成了绍兴人的一种精神寄托。正如毛主席的诗云，“鉴湖越台名士乡”。

像近代女革命家秋瑾投身民主革命活动后，自号“鉴湖女侠”，为此，周恩来总理曾在绍兴题词“勿忘鉴湖女侠遗风，望为我越东女儿争光”，号召世人向秋瑾学习，而秋瑾、徐锡麟、陶成章三位近代革命英豪也被并称为“鉴湖三杰”。

鉴湖 图源：绍兴文旅发布

三

鉴湖的魅力，更在于它纵使面临坎坷多舛的命运，却依然保持着穿越时空的生命力。

鉴湖湖面广阔，却在唐中叶之后逐渐淤积；北宋起绍兴地区对于土地的需求猛增，鉴湖也经历了大量的建堤筑堰，围湖垦田。曾巩、王十朋等人均曾撰文主张复湖、浚湖，但由于种种原因，鉴湖面积还是大幅度缩减；明嘉靖年间，在新的水利枢纽三江闸建成以后，鉴湖范围内的残留湖泊继续湮废；到上世纪80年代，随着沿岸印染业的发展，鉴湖水质不断恶化，河道严重淤塞。

如今的鉴湖，面积约30.44平方公里，主干道长约22.5公里，形如一条宽窄相间的河道，被形容为“镶嵌在绍兴平原上的一条珍珠项链”。

鉴湖的湖光山色何以去又来？鉴湖保护，要从一则条例说起。1988年，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制定的《浙江省鉴湖水域保护条例》正式施行，鉴湖成为当时绍兴唯一由省人大常委会立法保护的名湖。到上世纪90年代后半期，随着鉴湖污染得到控制，水质逐渐变清。

而今，经历辉煌、湮废的曲折历史，鉴湖也在保护与利用间不断焕发新颜。

落日映照，天水一色，乌篷起橹，桨声依旧。鉴湖游步道两边，景致从春天的油菜花变换到秋天的向日葵，仿佛一方“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世外桃源。

夜里仿佛能闻到幽幽酒香，会稽山、塔牌等一批酒厂错落有致地散布在山水之间，古法制酒技艺在这里得以传承。

鉴湖，实际上已经超越了湖的概念，成为一处大型文化休闲旅游度假胜地。鉴湖水缓缓东流，湖上南洋秋泛、五桥步月、葫芦醉岛每年吸引众多游人前来，山明水秀与文化底色被原味保留，时尚元素和文艺情怀得到有机融入。

它是自然山水的一部分，融入了文旅产业化的进程，连接了繁华与宁静，接纳了古韵与新风。沿线景致绵延不绝，粼粼波光中荡漾的是古往今来的文脉与灵气。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时光流转数千年，湖水始终动人。

鉴湖如一面明镜，映照绿色迢迢、青山隐隐；又如同一个恬静的江南女子，以最自然素雅的装束，吟唱着那一曲越韵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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