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徐霞客游浙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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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出发，或许就没机会了吧。1636年，51岁的徐霞客面对“时间焦虑”，准备跨越大半个中国远游云南。启程前，徐霞客专门拜访了名儒陈眉公，和他留下一个归返同游嘉善梅花庵的约定，然后过华亭湖、入浙江境，奔赴人生最后一场壮游。
秋风夜吹，舟泊西塘，徐霞客可能会想起28岁首次游浙时的情景。诗画般的浙江山水，让他眼界大开。他在天台山看星星，直到五更天还不愿睡去；他见过雁荡险巅、天台秘境、溶洞奇绝，也曾醉在普陀的烟波浩渺、江南的桨声欸乃、西湖的仙踪绿野……有研究指出，他至少有7次浙江深度游。一次次从浙江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浙里的山水人文也因“霞客行”而增添了一抹亮色。
一
徐霞客的浙江游历，经游记传世的有《游天台山日记》《游雁宕山日记》《游天台山日记后》《游雁宕山日记后》《浙游日记》等文章。时至今日，这些400多年前的文字依然栩栩如生。
比如，数百年不变的浙派风物。在嘉善丁栅，他贪晚夜行，结果被渔民捕蟹所惊醒。丁栅有“水乡明珠”之称，盛产河蟹。九月圆脐十月尖，相传秋季的时令美食油盐蟹已传承800多年。船行衢州常山，两岸的橘绿枫丹令他应接不暇，在日记里写道：“橘奴千树，筐篚满家，市橘之舟鳞次河下。”除了交通的变化，这简直与当地现在的丰收图景一般无二。游客向往的云上梯田，徐霞客则称作“仙田”，诗意地描述它为“仙田成畦，塍界层层，水满其中，不流不涸”。
比如，缀珠成链的水乡古镇。晚年的徐霞客，除了热爱山水，还注重对经济民生的观察，留下许多关于当时商贸和集市的记录。他在杭嘉湖平原这样记述：“（练塘）其地为长洲南境，亦万家之市也……十五里为西塘，亦大镇也……又西南十三里为王江泾，其市愈盛……平明行，二十里抵乌镇。”晚上睡在船上，白天体味着晚明市井的烟火气，他不仅记下了大运河两岸的桑树，也记下了那一座座衣被天下的古镇。
比如，情满于山的天真情致。游走在山水间，大自然的造化让他有时狂叫，有时跳舞，有时光脚攀援山崖，浑然忘我，又那么天真烂漫。天台山石梁飞瀑、雁荡山大小龙湫、金华冰壶洞内瀑布……论起这些浙江名瀑的首次“出圈”，恐怕都得归功于徐霞客。徐霞客年轻时考察雁荡山大龙湫源头，差点丧命，时隔近20年再考察时，才发现“洼中积水成芜草生之地，青青弥望满眼”的源头雁湖。游记中的许多记录，现在还是“驴友”们的宝藏攻略。
不管是在深山老林，还是乌黑的溶洞，徐霞客总会记录旅程的感悟。当我们翻动书页，那些“诗和远方”与今时今日，仿若时空折叠，映出一句话——我，徐霞客，到此一游。
二
徐霞客对浙江情有独钟，几乎游遍了这里的主要风景名胜，如此念念不忘的背后，除了山水吸引，还离不开与一群浙江人的情感羁绊。
王士性，台州临海人，年长徐霞客40岁，一生游迹几遍全国，所写的《广志绎》《五岳游草》《广游志》等都是当时的畅销书。因为王士性两登五岳，徐霞客特地为他取了专属昵称“王十岳”，也表达自己“蓄五岳志”的心志。
旅行途中，他时常研究王士性的笔记，在景点发现诗壁，则欣喜记录，遇到质疑之处，就亲自考察指正。徐霞客的许多游迹，都是王士性走过的路。在徐霞客身处的年代，壮游虽为文人所崇拜，但困难重重的行程注定是孤独的。王士性的书册，就如一位精神上的同行者，激励他跨过步步险境。
如果没有临海人陈函辉，我们便难以看到完整的“徐霞客”。1641年，时任靖江县令的陈函辉，收到一份手信，“寒山无忘灶下”，这句话差点让他破防。原来，徐霞客感觉时日无多，让长子渡江找到好朋友，请求撰写墓志铭。
“我俩算是石友了，情谊比石头还坚贞。”告别来得猝不及防，他想到浙中山里的别院“小寒山”，想起与徐霞客在那“烧灯夜话”的不眠之夜，不由泪如雨下。
“此身未可许人也，今不可许之山水乎？”陈函辉洋洋洒洒写了6000多字，详细叙述了徐霞客一生所到之地100多处，写出了他身行万里的轨迹，更写出了徐霞客以身相许山水，志坚如铁的精神。
此外，《徐霞客游记》还记录了许多历史角落里的平凡浙江人，比如投宿无门，帮忙找旅店，还陪宿了一夜的热心肠王敬川；在地下岩洞高举火炬，时刻保驾护航的向导瑞峰；登山迷路时，主动引路的砍柴人赵樵；乌镇挂账，却一直遇不到的“债主”程尚甫……
跟着徐霞客游浙江，不止有山河壮丽、星河辽阔，还有一颗心捂热另一颗心的温暖与感动。
三
长风为伍，云霁为伴，徐霞客数次遇到生命危险，吃过许多教训，为什么还选择一次次出发？辞世后，世人常以他为“奇人”，夸赞、感叹不少，但随着至交的离去，他“将功业建于山水之间”的理想却被慢慢遗忘。
中国地质事业奠基人之一的丁文江是徐霞客的异世知己，他说：“然则先生之游，非徒游也，欲穷江河之渊源，山脉之经络也。此种‘求知’精神，乃近百年来欧美人之特色，而不谓先生已得之于二百八十年前！”
对于徐霞客的再发现再认识，是这一百年间的事，其中机缘，又在浙江，首先值得说的便是浙江大学西迁。由浙而赣，而湘，而桂，而黔，浙大所走的路线，前期几乎与徐霞客游踪不谋而合。在刚成立的史地系，竺可桢、叶良辅、谭其骧等大师学者把这位江南乡贤作为研究对象。“正义明道，实事求是”，徐霞客的足迹逐渐有了现代科学的诠释，他也从过去文人称呼的“奇人”，成了一位科学地理学家。
其次，“中国旅游日”的设立，让徐霞客的遗志有了更多继承者。“云散日朗，人意山光，俱有喜态。”1613年5月19日，徐霞客自浙江宁海出西门，去往天台山，《徐霞客游记》开篇之作《游天台山日记》描述了当时的场景。自2011年起，每年5月19日便成了“中国旅游日”，徐霞客则成为旅游的象征。旅山水风景，游华夏九州。他走过的和没走过的路，正有千千万万人在继续前行。
徐霞客曾在金华的一个山顶，安静地等待落日沉入江水，他问身边的游伴：“感觉到了吗？我俩形影俱异，像是被洗去俗骨，回念下界碌碌，谁又知道会有如此的清光！”
观其一生，把理想付诸行动，一步步绽放的光芒穿越时空，照亮了后人的行路。无论是说走就走的旅行，还是说干就干的果断，不妨多些“霞客”的勇气、执着，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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