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镇西：直接从班主任当上校长的我，为何还要“回头”再做班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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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共4150字，阅读大约需要11分钟）
不是我有什么特别的才能，而是由于一些偶然和特殊的原因，我是直接从班主任担任校长的，所以我的校长管理不可避免地带有浓厚的班主任色彩。
我曾经对老师们说：“我这个校长就是一个大班主任。”的确，当校长九年，我一直是以当班主任的心态来做校长的——或者干脆说，我就是全校班主任的“班主任”。
应该说，没有哪个校长不重视学校的班主任队伍，因为只要每个班搞好了，学校也就搞好了。
从行政管理的角度看，校长当然是班主任的领导，但套用一句小平同志当年的话：“领导就是服务。”那么，校长的领导，主要就是为班主任服务，当然，这里的“服务”主要是提供智力支持。因此，尽管在一般情况下，校长并不直接带班，但校长应该也可以给班主任以有力的帮助。
作为直接从班主任当上校长的我，是在哪些方面、怎么给班主任们提供帮助的呢？
01
引领思想
苏霍姆林斯基有一句名言：“校长领导学校首先是教育思想的领导，其次才是行政的领导。”那么，作为校长对班主任进行思想引领，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但这里的“思想引领”并不是校长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老师们以“统一思想”，而是引导老师们一起来学习教育的一些基本理论，明白最起码的教育常识。
思想引领最好的方式是阅读。我和老师们着重读苏霍姆林斯基和陶行知的著作，从这两位伟大的教育家中吸取“爱心”“民主”“个性”“创造”等教育思想。“教育——这首先是人学。”（苏霍姆林斯基）“真教育是心心相印的活动。”（陶行知）成为我们理解教育、管理班级的核心理念。在我的倡导下，学校以读书会为载体的读书活动蔚然成风，不定期的“教师成长论坛”和一月一次的“青年教师沙龙”，让思想激荡、智慧交融、视野拓展。
我给老师们推荐过的书有：《给教师的建议》《要相信孩子》《把整个心灵献给孩子》《陶行知教育文选》《第56号教室的奇迹》《发现班主任智慧》《教学机智——教育智慧的意蕴》《班主任兵法》《问题学生诊疗手册》《打造魅力班会课》……还有拙著《爱心与教育》《做最好的老师》《做最好的班主任》。当然，阅读的重点，无疑是苏霍姆林斯基和陶行知。
渐渐地，我和班主任们形成了这些共识：班主任是最幸福的老师；班主任的使命是和孩子一起营造一种规范而自由的精神家园；班主任的角色是陪伴着孩子们一起成长；最好的教育莫过于感染；最好的管理莫过于示范；班主任工作的最高境界是引导孩子自我管理与自我教育；良好的师生关系就是良好的教育……
我特别强调，让民主的理念体现于班主任工作中。充满爱心，尊重个性，追求自由，体现平等，重视法治，倡导宽容，讲究妥协，激发创造……我希望这些民主教育与教育民主的元素能够贯穿于我校的班主任工作中。针对目前班主任工作中普遍存在的教师管得太死，包办太多的现状，我特别提倡班级自主管理和学生的自我教育。
我和包括班主任在内的全校教师都明确，我们所造就的学生，应该是行为规范、心灵自由、感情丰富、思想充实、胸襟开阔的现代人，这样的现代人也是能够为自己负责也为他人、社会、国家负责的现代公民。
02
增加幸福
越来越多的老师不愿当班主任，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是不少校长很头痛的事。我当然也遇到过这样的烦恼。
但我和一些校长的思路可能不一样，面对这种现象，我主要想的不是“老师们为什么不愿当班主任”，而是“我为什么喜欢当班主任”。自问自答，结论很简单，我觉得当班主任很好玩，很有意思，很快乐，或者用一个大一点的词，叫“幸福”。
于是，我决定把我源于班主任的幸福讲述给老师们听，感染他们。每学期的第一次教师大会，我都会给老师们讲我当班主任的故事。不仅如此，平时我参加全校或年级的班主任活动，也爱给年轻的班主任们讲我的成长经历——未来班和谷建芬的友谊、我给学生读小说、我和学生在峨眉山雪地上躺成“一班”二字、我和孩子们徒步郊游、我们班丰富多彩的活动、我出差时学生送我到火车站然后含泪追着火车……
把这些故事通过照片展示在PPT上，让老师们理解我的教育幸福，并勾起他们对自己类似故事的回忆，进而唤醒他们做班主任的幸福感。
当然不只是说给老师们听，更要做给老师们看。我当校长不久，学校除书记以外的中层以上的干部都担任班主任——注意，是实打实的“班主任”而不是“副班主任”。我当然也当了一个班的班主任，每天早晨带着学生跑操，晚上还守住校生的晚自习。
当时我的想法非常简单，就是让全校老师“向我看齐”是最有效的管理。我不但经常在教师大会上讲我班好玩的故事，而且每天都在我的博客上展示我的工作日记，我这个博客的专栏名称叫“向我看齐”。后来学校开始搞绩效工资，由于包括我在内的干部们都当班主任，占了很多工作量，这样不利于让更多的年轻老师增加收入，于是，我们才逐渐把班主任让给了其他老师。但那几年，校长、副校长和主任们担任班主任起到的示范作用是很明显的。
当然，让班主任体验幸福的途径很多：我把每一位班主任的生日都记着，到了生日前夕，我尽量悄悄告诉孩子们，让他们第二天给班主任以惊喜；我启发班主任们研究班上的后进生，然后写成文章，我帮着修改并推荐发表；我还在《中国教师报》上开设专栏，每周都写一篇我校一位班主任的故事，给我们老师以自豪感……
有一学期期末，分管德育的副校长易琼对我说：“自愿报名要求当班主任的老师，大大超过实际需要的班主任人数！”我听了特别开心。这说明老师们已经把班主任工作当作提升专业素养和获得职业幸福的最佳途径。
03
出谋划策
由班主任直接当校长，虽然有行政经验不足的遗憾，但至少我有一个优势，就是习惯于站在班主任的角度理解班主任，而不是从校长的角度去要求甚至苛求班主任。
我经常告诉自己——我当班主任时最反感校长怎么做，我就尽量避免那样做；同样，我当班主任时最喜欢校长怎么做，我就尽量那样去做。那么，我当班主任时最烦校长频繁开会，简单化地管理班主任，大搞形式主义……那我就尽量避免成为这样的校长；而我当时最喜欢的是，遇到困难时，校长能够给我具体的帮助——那好，我就尽量在每一位班主任遇到困难时出现在他的面前。
“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尽管找我。我就是你的110！”这是我经常给年轻班主任谈心结束时说的话。无论在我心中，还是在年轻班主任心中，这句话都不是一句客套话，而是实实在在的行动。
初当班主任的唐燕老师来向我诉苦了，说班上有一个男生让她特别头疼，每天犯错，成绩很差，总之“拿不下”。我便帮她分析这个孩子，并让她把这个男孩当做科研对象，我说：“把难题当课题是最好的教育科研！”并教她如何研究：围绕这个孩子进行思考、阅读、记录……一年后，这个孩子有了进步，唐老师也写下了一万五千字的跟踪记录，即她的叙事性研究报告。后来唐燕成为一名非常优秀的班主任。
唐真老师刚做班主任的时候，面对学生中出现的“早恋”感到棘手而来向我求助，我除了给他讲我过去处理类似问题的办法之外，还应邀到他班上去给孩子们上了一堂班会课，效果很好。后来唐真老师越来越有智慧，深入学生心灵，有效引导孩子成长。直到毕业，这个班都发展很好。
李娜老师刚当班主任时，把她写给初一新生的一封信发给我，让我帮她修改。我逐字逐句地看，细心地改。在这过程中，我深深地被年轻的李娜老师的热情与理想，还有对孩子发自内心的爱所感动。后来给每届新生写信，成了她的一个传统。现在，她是我校一位深受孩子爱戴的优秀班主任。
每一位班主任随时都可以来找我，他们工作中有了困难也愿意来请我出主意提建议。我经常应班主任的邀请去给他所带班级上课，帮助引导孩子。当校长九年中，全校每个班的孩子（共9000人）都听过我的课。
04
评价改革
没当校长之前，作为班主任的我对学校的班主任管理是有意见的，尤其是评价方式。如果评价方式不科学不公正，对班主任工作积极性的挫伤是很大的。那么当了校长，我力图改革评价方式，这对班主任是一个极大的支持。
我主导的班主任工作评价方式改革，包括尽量减少（不是绝对不要）简单的“量化”评价，而更重视来自学生、家长和同事的定性评价；更加注重班级管理过程的变化（进步），而不是只看结果；运动会、艺术节等活动，更注重“一个都不能少”的参与面，而不仅仅是少数文体尖子的表现……其中我最看重的，是一项“解放班主任”的评价改革。
以前在当班主任时，我经常与德育主任和分管校长发生观念上的冲突。领导要求班主任要随时守着学生，所谓“五到场”——早读、晨练、课间操、午休、自习课，班主任都必须到场，否则就扣这样分那样分。我特别反感。我的观点是，如果学生不能自主管理，那班主任该到场的还得到场。但经过一段时间的训练，学生集体能够放手了，班级已经形成良好的自我管理机制了，就没必要强行规定班主任必须随时守着学生。现在，我当了校长了，便给分管校长和德育处讲这个观点，班级的自主管理既培养了学生的自律意识与自治能力，又解放了班主任，何乐而不为呢？
当然，初中生毕竟不同于成人，自律能力还是比较弱的，因此不可能一开始就完全放手。因此，我们鼓励班主任先提出建设自主管理班级的申请，以及达到目标的期限。在未达标之前，按学校常规要求管理班级，包括到班到岗的时间。一段时间之后，经学校验收达到了自主管理的标准，这些班主任则可以放手，不必随时守着学生。
我们设置了“功勋班主任制度”，明确规定，凡是班级管理已经基本达到学生自治的班主任，为“功勋班主任”。功勋班主任可以不必随时呆在班上守着学生。我们还给功勋班主任配备助手，助手一方面协助班主任管理班级，以减轻班主任的事务性工作，集中精力搞研究，另一方面，助手又相当于“徒弟”，向功勋班主任学习。
应该说，由于我校学生构成比较复杂，所以学生自主管理的难度还比较大，所以不同年级不同班级的学生自主管理也有差异，还不能一刀切地彻底让所有班主任放手，但我给分管校长和所有班主任提出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在培养学生自我管理能力的同时，解放班主任！
我多次对老师们说过：“你们的成长，就是我的成功！”当九年校长，我亲眼见证了一大批班主任老师的成长——原来不那么愿意做班主任的老师纷纷要求做班主任，以前缺乏智慧的班主任变得优秀起来，而本来就优秀的班主任走向了卓越……这就是我当校长最得意的成果。
校长不应该成为班主任的“婆婆”，而应该成为班主任的参谋。当老师时，我做班主任是幸福的；当校长时，我帮助班主任是幸福的。做班主任的班主任，我认为，是校长对班主任最大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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