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独一份!文冲村凭什么?
关于文冲的记忆
⊙陆春兴 85岁
那时候很小,特别喜欢爬碉楼,从上面能看见整个文冲村。这一片是稻田,那一条是河涌,天空广阔,抬头见山,炊烟顺着风飘得好远好远。村民们都是认识很多年的亲戚,夜不闭户,路不拾遗,无论大小事只要喊一声几乎全到,通常是在祠堂里。
⊙陆柏焙 39岁
村里的道路由大理石铺成,祠堂的风不疾不徐,经常能听到小孩子们的玩闹声。过河的方式很简单,用大石头横在中间就成了桥,日积月累,石头被踩得发亮。河水流过的地方,长出了鱼塘、荔枝林、香蕉树还有一畦畦的蔬菜。停电的晚上,煤油灯下飘起饭菜的香。
⊙林一 28岁
最近才来文冲村,所以记忆无关过去,现在的它格局更加分明——村庄变小区,民房成高楼,但青山未改,绿水长流,风水塘边一座座祠堂仿若城楼般的存在。步入其中,能找到一座村落的来路,也能发现它未来的去处。
水草丰茂的地方
坐上地铁5号线,一路东行,穿越荔湾、越秀、天河、黄埔,最终停下的地方叫文冲。
这是一座拥有800多年历史的古村,故事可以追溯到南宋宰相陆秀夫。
崖山之后,陆氏后人因躲避战乱迁到广州,一部分定居在黄埔文冲,经过数百年的繁衍生息,开枝散叶,一个严密的村落从河畔边长起。
熟人构成的世界里,遵守着秩序也延续着传统。
陆春兴是文冲村陆氏宗族的大家长,从少年到老年,生活在此的他很少踏出家乡一步。
比他更年长的一位老人,上个月刚刚离世。
“以前村子被称为乌涌,因为一条乌涌河绕村而过,河边还有一个老火车站,火车每次经过都乌涌、乌涌喘着粗气,对于当时以农业为主的城市来说,这种场景很罕见。”
当然,也开始发生一些新的变化。
比如修建学校,筑起楼房以及宗族情意的日益加深——风水塘边,一座座历经风雨依然矗立的祠堂就是最好的物证。那些温暖的、苍凉的、振奋的、快乐的文冲记忆,都刻在祠堂的一砖一瓦。陆柏焙说,小时候,祠堂是一个撒欢的乐园,长大后是一枚寻根的邮票。
见过它,才算真正到过文冲。
从高处俯视,青瓦灰墙的老建筑群与四周的高楼形成鲜明对比,它是文冲村独有的洼地,并在日月交替下,化身时代的记录者。
不只是12座祠堂,还有鳞次栉比的门楼、家塾、书院、碉楼、古民居,它们聚在一起,锁住苍莽烟雨,也守住百年村落。
最知名的当属陆氏大宗祠和文冲碉楼。
前者是文冲最大的祠堂,也是陆氏的总宗祠,1672年落成,300多年过去,香火鼎盛,气派不减。推开枣红色木门,跨过1米高的门槛,花岗岩铺就的地面写满一圈又一圈的年轮。大厅明亮宽敞,庄严不失亲切,交叠着市井与富贵。
抬眼,房梁屋梁绘满各色水墨,讲究颇多,浓缩着一个时代的精致与生动。
碉楼年纪更大,建于明嘉靖年间,高达19.2米。
它是文冲村的瞭望台,青砖垒砌,外墙开窗,供战乱年代开枪防卫之用。它也充当社交的场所和家长里短的集散地,上世纪60年代,全村大小事就是在这里广播。
躬身入楼,凝视着从天窗投下的阳光,竟有一种空灵的感觉。
对了,这种建筑风格,在广州也是独一份。
无论祠堂、书院还是碉楼,一寸一里,记录的都是文冲的过去。
如果将视野放大,其实可以发现,老村的未来已经在它们周围迅猛生长。
飘飞着欢乐的情绪,不隐秘但伟大。
2009年,文冲村迎来改造,钢筋水泥浇筑的高楼以老建筑群为中心,向四周一寸一寸的滋生蔓延,只是越靠近它们的地方,历史与现代都做了妥协,新旧的界线更加明朗。
原址保护、原址重建、原址修缮、异地迁移,全国民居研究泰斗陆元鼎亲自操盘。
今年7月1日,这片老建筑以新的面貌再次回归人们视野,一面是城市凝固的记忆,一面是村民流动的乡愁,文脉延续,生活有趣,恰如名称“广州幸福里”。
陆春兴很喜欢这个名字,因为文冲村就曾有“十条里”:东埠里、南埠里、丽正里、仁和里、毓秀里……每次路过,他说,就像回家一样。
旧时的建筑还被赋予新的功能,不同的空间成为不同的精彩,看似冰冷的砖瓦也被不断的软化——祠堂不再只是陆氏宗族的原乡,变身家风馆、政通馆、城美馆、业兴馆、民乐馆还有承载非遗技艺的文昌馆。
陆柏焙是文冲东约龙狮协会的负责人,也经常担任龙舟队的领队,文昌馆成为他生活里最多的去处。在他的眼里,比舞狮、赛龙舟,文冲一直在潮头。
绕过祠堂,来到广场,呈现的是一派新鲜热烈的生活。
小区里的老人每天早上要过来舞一回剑,戏台上,一逢节日就会咿咿呀呀唱响,文冲人把这种聚会叫做“私伙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戏腔高亢,青出于蓝。
陆春兴每年的生日宴都会在祠堂里举办,定居在香港、澳门的儿女回来也要去祠堂里走走,那种无法言说的安全感,是可以超越生老病老、爱恨情仇以及鸡毛蒜皮。
陆柏焙平日很忙,忙着教文冲的后辈们学习舞狮赛龙舟,他最近的一条朋友圈是深夜11点,在鼓点如雨的碉楼里。
一代又一代文冲人,以自己的方式,连接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