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场里最不在乎牛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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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旺精瘦、寡言。
2015年6月26日我在上海见到宗旺，当天中午他的团队获得了一个50万的年单承诺。
宗旺为程序化交易者提供技术服务，并开发基于Linux的程序化交易平台。他是国内市场最早提供类似服务的技术人员之一。
一位从事期货、证券公司柜台交易系统技术开发多年的朋友告诉我，中国的程序化交易起步很晚。“上海期货交易所（以下简称‘上期所’）的新一代交易所系统NGES于2006年在上海期货交易所、中国金融期货交易所上线，随后市场上开始出现并不规范程序化交易。规范的程序化交易2009年上期技术CTP（柜台交易系统）开始推广后才出现。CTP基于NGES开发提供给各经纪公司做客户交易接入和风险控制使用。”
宗旺以前做面向大型企业的工作流软件，“基于JAVA开发的企业管理信息系统”，他解释说，跟现在的OA近似。这类产品现在已经很成熟，但在宗旺做开发那几年，很多功能都是创造性的，开发难度较大。
宗旺所在的公司一直过得不瘟不火。“他什么事都做，什么好处都没有。”他的朋友替他抱不平。一位熟悉宗旺的朋友半开玩笑地说：“他的产品意在为体制内繁琐复杂的工作审批消除麻烦。体制内的工作从来不嫌麻烦，要是不麻烦了，怎么体现他们一天还有点事做呢？”
2009年下半年，宗旺受朋友“忽悠”，尝试为一些有意尝试程序化交易的投资者提供技术支持。“那时候CTP刚刚有些起色，正好有几个客户要求定制接入CTP的客户端。我就试着接了下来。”宗旺说。他辞职，跟朋友一起注册公司，“事情就这么开始了”。
“你主要帮客户解决什么问题？”
“我们专注于投资者交易策略思想的技术实现，客户有什么需求就帮助实现。”
“那么，客户都有什么需求？”
“有的请我们定制交易执行界面，内嵌简单的组合、止损、止盈和批量下单等功能。这可以帮助投资者在短时期内完成大单拆分、一篮子股票交易以及非标准多腿合约之间的套利（比如买一个近月合约卖一个远月合约获取价差）等。有的会用我们开发的终端，一个算法交易平台。他们的交易策略都通过历史回测，交易决策有清晰的量化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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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化交易有一定门槛，需要金融和计算机技术高效结合。
期货公司或券商都有自己的柜台交易系统，是投资者连接交易所的必经之路（国内市场不允许直连交易所），投资者需要自己写程序接入或者使用第三方开发的终端（如现在的金仕达、恒生等）接入。如果投资者对速度要求很高，他们会选择绕过第三方终端或者基于第三方终端做一些自动化设定。这就是技术服务的市场。
宗旺也开发过终端，但是他的产品做出来时，CTP的终端市场几乎被快期（第三方终端）垄断了。他只有靠定制化服务养活自己。宗旺的朋友告诉我，宗旺不怎么说话，但做事非常尽心，随叫随到。“有段时间宗旺客户不多，他的一位客户没有服务需求也每个月给他一万块钱，有需求另计酬劳。”
金融市场财富效应很大，但并不是每一个环节的从业人员都受益于这种财富效应。前面提到那位从事期货、证券公司柜台交易系统开发多年的朋友跟我聊起技术服务的市场时说，整个市场对技术服务都不够重视。“靠卖软件是挣不到钱的，软件都不面对客户，只面对期货公司、证券公司。他们给不了软件提供商几个钱。终端软件更困难，快期终端做得那么好，现在他们开始做配资软件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国内市场交易科技发展迟滞。
“看来，技术服务在金融行业还是挺不容易。”
“都不容易，但对技术服务来说，利诱太大才是真正的考验。”
“你是指技术人员看着别人挣钱吗？”
“自己拿着很少的钱，看人家几百万变成几个亿，没几个人坐得住。在程序化刚刚在国内市场掀起时，这种神话是有的。所以很多以前做技术的人都跑去做交易了。”
“你为什么没尝试一下？”
“我自觉智商还是差人家一截，所以不想去送死。宗旺属于有原则那种人，你甚至可以说他是一个没有一点灵活度的人。他认为不对的事情，他不会做。”
“从技术行业退出来去做交易，有什么不对？”
“事实上不少技术服务人员是多多少少知道部分客户策略的，他们可能拿客户的策略自己去做交易，或者跟另外的人合伙去做交易。准确地说不是拿客户策略，就是偷策略。宗旺至今仍然留在技术领域，所以他得到很多人的信任和尊重。”
我通过微信把这个问题抛给宗旺，他认为是不是能坐得住，得看个人心态。他并不看好纯技术的人去做交易。
“这种案例每年都有，以后应该也不会少。总体来看，拥有交易技术并不天然增加交易成功的概率。就像做联合收割机的人看到农场主很赚钱，就去开农场一样，但并不是都能成功。交易技术其实只是交易成功一个非常次要的因素，只能说在同等条件下，交易技术的强弱才能带来交易结果的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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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旺提到2009年程序化交易刚在国内市场兴起时的情况。
“因为CTP行情一下子提速很多，基本上用好这个就能挣钱。另外，还有一些跨期套利——特别是上期所。因为一直没有标准的套利合约，CTP出现之前上期所的跨期和跨品种的套利基本上只有很少的交易天才可以手工做到。CTP出来后，这些简单的交易策略，一般的技术人员都能实现，也非常好赚钱，但最后都好景不长。”
最近，程序化交易是“恶意做空”之后的又一热门话题。我问宗旺，程序化交易真的就那么“邪”吗？
“程序只是一个工具，是否有帮助，有多大程度的帮助，还是要看使用工具的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如果将交易程序化，你可能不再需要在市场里耗费很多年的光阴和金钱才明白你并不适合交易。”宗旺说，“我们客户流失率非常高，各种原因都有，但客户亏钱应该是最重要的一种。”
我一个朋友最近几个月开始接触交易的程序开发，他叫杜瑞。杜瑞在多家知名互联网企业担任过应用开发、基础构架、运营支撑工作。8月7日上午，他给讲了写交易程序的“初体验”。
目前杜瑞只服务了两个投资者，一个以主观交易闻名，资金量大，操作的股票多，对程序化交易的兴趣点在于降低劳力成本和冲击成本（拆单，避免一个大单打进去造成价格向不利方向迅速跳动）。另一个则进行套利交易，对速度要求高，出现机会，需要尽可能抢到机会。
“第一种情况，投资者做的还是主观交易，程序化选择只是为主观交易提供一些便利。第二种情况，脱离程序化帮助，手工是很难实现的，特别是T+0的情况下。”杜瑞说。
在宗旺的客户中，也有借用程序化的便利，靠主观判断进行交易的。“我们最近接触的好几个客户都在大跌之后失去了联系。”8月8日我再跟宗旺联系时，他告诉我。而即便是真正的程序化交易，不少投资者也难免“偶尔也会率性而为，拍脑袋和靠直觉交易”，宗旺的客户现在已经很少发生这样的情况。
程序化交易的群体中，不同投资者的策略和对市场的适应能力都不一样。在7月末那趟上海行程中，我还采访了另一位技术服务者。他告诉我：“每个算法每个策略的生存期可能都很短，市场上刚开始做套利交易，跨期套利非常容易做。但这个策略一旦扩散出去，竞争者就会进来，空间立即压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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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行情下跌宗旺有几个客户“失联”，但整体来说，宗旺们对单边的行情下跌和上涨都没什么敏感度。
宗旺的合伙人告诉我：“交易市场挣钱太容易时，技术往往被遗忘。就像挖黄金，如果遍地黄金，工具是没有那么大价值的。”
“从这个角度讲，你们对牛市是没有兴趣的。可以这样讲吗？”
“基本上是这样的。特别是情绪性的牛市，我们是不抱希望的。熊市时技术的力量才会更突显。我们在海洋的最深处，表面波涛汹涌我们并不关心。”
我一个朋友最近半年正尝试从主观交易向程序化交易转型。他1988年出生，做过美股交易、做过股票、股指期货，目前正在上海研究交易策略。他在购物网站留的收件名是萧雳。
8月9日早晨，我请萧雳跟我谈谈做出这种转变的原因。
萧雳告诉我，交易经历的累积，加上自己的学习、反思，他愈发觉得短线的主观交易太多赌博性质。“就是赌单边，赌对方向就有。有时候连续赚钱，觉得很轻松。亏钱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都不好了。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老天让你赚你就赚。现在（亏钱），老天不站在你这一边了。”
萧雳开始用教科书思路重新梳理自己的想法。“金融市场，人们都是怎么赚钱的？套利、趋势投机、价值投资。”萧雳说。他希望通过学习，从套利开始，最后过渡到价值投资。套利思路就不关心行情上涨或者下跌。
宗旺的不少客户，都是萧雳学习的榜样。“他们并不在乎行情的走向，只要有足够流动性的波动，基本上都可以赚钱”。萧雳说：“大牛市里面很多人赚钱赚得不明就里，稀里糊涂就赚了钱，也不知道牛市能牛多久。太玄乎了。我希望做更有把握的事情。即便再来牛市，我可能还是坚持做我的套利。”
宗旺长期合作的客户，换句话说活下来的客户，都不那么关心行情。所以6月中旬开始的行情下跌，宗旺并不关心。但紧随其后影响流动性的新闻频出，包括交易所的规则改变，这增加了宗旺的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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