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背奶妈妈”,我需要“公共冰箱”
这是“水瓶纪元”的17篇文章
作者 | 陈竹沁
编辑 | 赵小鲁
“这就是中国的高铁,有着冰箱,放着饮料,放两袋母乳,怎么都不行。”10月31日晚,一位杭州妈妈将手机镜头对准手里两个装满的密封奶袋,上传到抖音视频中,语气平缓而疲惫。高铁工作人员拒绝她的理由是食品安全。这件事引发网友热议。不到两岁的孩子的妈妈郜宪达看完,第一时间有些困惑:她没有带冰包吗?
几个月前,宝宝刚刚离乳,郜宪达终于可以卸下“全副武装”:吸奶器、储奶袋、几包蓝冰,少说也有两三斤。她曾费尽心思,四处搜罗,“升级装备”:两个更高科技、轻便的蓝冰包,二手价也要近三百元。她还试过那种生鲜托运的大泡沫箱,只图保温效果更好。
储奶袋也是进口的,“源源不断”用掉了三四百个。东莞、广州、深圳、香港,博士就读期间,辗转各地做田野调查、上课,一路“背奶”走下来,“我竟然从来没有想过,我是可以借助公共设施来出行的。”郜宪达感叹。
四年前,在欧洲,广州母乳爱志愿服务队队长徐靓帮助一位正在哺乳期的朋友做到了。
她们受邀访问法国、瑞士、摩洛哥三国,十天密集行程过后,硬是把40斤母乳运回了中国。这个故事堪称“神话”——如果你知道,不少中国“背奶妈妈”不惜在公司附近租房,中午也要赶回家喂奶,“隔夜差旅”更是想都不敢想的奢侈。
徐靓推动广州设立了全国首部促进母乳喂养的地方性法规。“我鼓励她,行前做了充分准备,相信不会遇到障碍。每到一个酒店,我们先找冰箱,问餐厅厨师长,没有一个人拒绝;白天参访当地公益机构,出来大半天了,担心冰包里的冰不够冻,一说是母乳,人家就会帮我们找个冰箱存放。”
“哺乳妈妈们出门在外,需要更多包容和切实的公共支持。”七年里,这样的话徐靓不知说了多少次。据其所知,IBM中国公司就有一项给予哺乳期员工的福利:过夜差旅,报销托运母乳的快递费。但这样的好消息并不多,以至于发到母婴群里,就能引来一片钦羡。
而在中国互联网上,那位杭州妈妈被斥为“巨婴”,并最终道歉——仅仅因为“占用”公共资源的“企图”。“吸奶不带储奶包,还不如倒掉,都是惯的毛病!”某亲子项目发起人施钰涵指出,这些评论是典型的“Mom Shame”(妈妈羞耻)。她曾做过一次该主题的故事征集活动,发现:“被周遭的人指指点点”,几乎是每个新手妈妈的必经之路。
“我天,我简直想哭,为什么冰包必须是“妈妈标配”呢?你会带个茅坑出门吗?什么时候公共责任都被推给了个人,用消费升级去解决?”郜宪达写下一篇评论发表。编辑将标题改为《为什么不在厕所里喂奶?那我也在厕所里料理你的奶茶》。
被嫌弃的母乳
全世界0-6月婴儿纯母乳喂养率平均水平现已上升到43%。中国是少有的不增反降的国家,从1997年的76%一路下滑到2019年最新统计的29%,甚至落后于多个南亚中低收入国家。
“哪里的也不该放!它(她)那脯子里存不了吗?”
“我要买东西吃知道是跟别人的母乳放一块的,我想呕,太膈应。”
“今天母乳,明天口水,后天血液,然后就是大便小便了……”
“谁知道你有没有梅毒艾滋甲乙丙肝啊痴线。”
梁银菁是广州中医药大学金沙洲医院产科医生,四个多月前成为二孩妈妈。翻看“高铁事件”的网络评论,令她吃了一惊。她从没想到,普通大众对母乳的认知,竟是如此“恶意满满”。
“严重病患的母乳,确实不能喂食,但几率太低了。而妈妈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挤出两袋母乳,绝对会做好消毒和密封,不想浪费,洒出的几率又很低。两者相乘,我只能说,“污染高铁食物”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梁银菁说。
恰恰相反,妈妈们担心的是母乳“被污染”。
上海妈妈吴玥休了4个月产假,回到公司。使用单位冰箱,她会在储奶袋外再套一层塑料袋,以免外壁直接接触细菌,倒出时弄脏母乳。“因为母乳不能煮沸,只能加热到40度左右,否则会杀死里面的益生菌。有的妈妈还相信“喝冻奶容易拉肚子”这种不科学的言论。小孩一旦有什么不舒服,妈妈们都会到处找原因,怪到自己头上。”
网友对高铁母乳事件的恶意评论,更像是母乳妈妈平时面对的那个隔膜、由老生常谈管辖的社会大众母乳喂养常识的延伸。从医疗系统到家庭,再到公共设施和公众态度,母乳喂养在中国社会极为缺乏友善、支持的环境。
梁银菁初产因为罹患乳腺炎,高价请了 “通乳师”,却遭遇“暴力通乳”,于是斥巨资考取IBCLC(国际哺乳顾问证书),因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她常常要以循证医学文献,来鼓励一般被认为不宜或不能哺喂母乳的妈妈,譬如乙肝病毒携带者,妊娠合并甲亢的妈妈,坚持母乳喂养。
郜宪达的孩子出现黄疸症状时,不仅不需要断母乳,香港的医院还专门有“人奶姑娘”协助产妇顺利喂食,但这样的支持很稀缺。她得知,国内只有很少的私立诊所,可以实现妈妈全程陪护黄疸宝宝,而不需要母婴分离。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只会被“简单粗暴”地喂奶粉。当产妇缺乏经验与自信,经常看到有产妇家属主动泡奶粉,“医院只会说尽量希望纯母乳,但医护时间精力不够,也没有专门人员去做母乳宣教。”
梁银菁的同行也很少像她那样投入时间和金钱成为母乳喂养专家, “现在许多医生没有学习过母乳相关知识,这方面认知也是欠缺或过时的。”
障碍从孩子出生起已经显现。梁银菁每个月自发做院内母乳喂养质控统计,顺产三四天出院,剖腹产则五六天,仅仅这段时间,能做到纯母乳喂养的只有50~60%,混合喂养的30~40%多,而仍约有5~9%左右的孩子,从“第一口奶”开始,就全程由配方奶粉喂养。
家庭不支持也是妈妈们难以坚持的原因。“你太辛苦了,孩子喝奶粉不也一样会健康长大,要不就别喂了。”丈夫看似体贴的一席话,却引得郜宪达和他大吵一架。这还不够,来自婆婆和七大姑八大姨的评论更是没完没了:“再往后,母乳就没有营养了……”“孩子大了,喝人奶会不好意思。”
梁银菁医生遇到的许多产妇,也受这种观念左右,“谁谁谁家都是纯奶粉喂养,身体也很健康。她们宁愿相信身边比较亲近的人,也不相信大数据和循证医学。这是纯母乳喂养推广另一大难点。”
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2016年发表的一篇著名文章显示,母乳喂养可以降低孩子患各种流行疾病的几率,坚持0-6月纯母乳喂养的孩子,死亡率仅是没有得到母乳喂养的孩子的12%。母乳喂养的弹性,也超出人们的想象。吴玥因为突发疫情,进口奶粉突然断供,她就是通过刺激泌乳而渡过了难关。
也正因此,世界卫生组织大力倡导0-6月婴儿纯母乳喂养,并通过国际母乳代用品销售守则和广告禁令。自2002年《婴幼儿喂养全球战略》制定以来,全世界0-6月婴儿纯母乳喂养率平均水平现已上升到43%。
中国是少有的不增反降的国家,从1997年的76%一路下滑到2019年最新统计的29%,甚至落后于多个南亚中低收入国家。
中国政府2011年制定的官方规划,是在2020年达到50%以上的目标。2017年还提出,在此基础上,到2030年再提高10%。
难以抵达的母婴室VS. 一百平方的吸烟室
“公共空间的博弈结果呼之欲出。哺乳母亲的合理需求变成了特殊需求,吸烟者损人不利己的需求却被重视和合理化。”
吴玥不敢出差两天以上,唯一一次也是当天往返。比起高铁,机场安检更严格,冰块无法通过,只能临时问机场商店讨要。偶尔带娃出门,她都精确算好时间,配合他的饮食规律。等到自认已经完成了六个月混合喂养的预期目标,某回她选择了“自产自销”。玩笑话是这么说,还是有一丝难过涌上心头,“我自己喝掉,小朋友就少了一顿,还蛮遗憾的。”
每个妈妈都想做到完美规划出行,但这是“不可能的任务”,至少不会每次都天衣无缝。
施钰涵做保险顾问,常年沪港两地飞。孩子刚满月,第一次出差,她给自己预留了半个小时挤奶。谁知,浦东机场登机口附近的那间母婴室,正巧坏了,最近的另一间,走路需要15分钟。后来,对国内机场摸熟了,她发现,总会有那么一间母婴室,常年处于被“锁”状态。
可能是还不够熟练,那天,涨奶比她预想得来得早。她戴上哺乳巾,先是在候机室挤了一次,等不及下飞机,又在座位上挤了一次。狭小的机舱里,吸奶器轻微的震动,回荡了十几分钟。身旁的男士几次侧目,眼神狐疑,令她尴尬不已。
有一次,在上海市中心的一个高级商场,施钰涵看到一楼有母婴室标志,走近一看才发现,没有喂奶的隔间,只有一个儿童马桶。问保洁阿姨,也说没有。她又失望又着急,只好走进一旁的残障厕所。坐在马桶上抱着宝宝喂奶,一边听着门外冲水的声响,走出门的那刻,她感到“特别屈辱,很不体面”,“现在一想起来,还是会想哭。”
公园里,商场里,地铁上……几年前,类似的尴尬,广州妈妈于洋也一次次遭遇。她的孩子对牛奶蛋白过敏,又不喜欢哺乳巾,看不到妈妈的脸,就哭着不愿喝奶。她常带孩子去家附近的一个公园,步行只要10分钟。但孩子一饿起来,想赶紧回家也来不及,只能找各种无人的角落解决。那会儿,附近的几个商场,只有一个有母婴室,购物也只能上那儿。就这么“硬撑着”喂到了一岁4个月。于洋的表姐更厉害,中午12点到下午2点半的午休时间,都在赶路,就为了回家给孩子喂一趟奶。
郜宪达曾见过,一个中年男人闯进母婴室的隔间,只为给手机充电。有的母婴室里,还能闻到一股烟味。她更是公开批评深圳宝安机场,母婴室是4平米的“最低配版”,连排风扇都没有,对于体温本就偏高的母婴极不友好。就在它的对面,却建有一个一百多平米的豪华吸烟室。“公共空间的博弈结果呼之欲出。哺乳母亲的合理需求变成了特殊需求,吸烟者损人不利己的需求却被重视和合理化。”
在广州市妇联最新的《母婴室推荐建设标准》中,基础版配置要求面积10平方米,必备排气扇,标准版和升级版还要求装空调。而在苏州的一份规划建议中,冰箱也是母婴室建设的一个可选项。
“这次的高铁拒存母乳事件之所以引起轩然大波,是这位勇敢的妈妈让社会看见了自己。因为极其苛刻和不友好的社会环境,以往母乳妈妈很少能被看见,她们成为了少数。” 在评论文章中,郜宪达呼吁姐妹们公开哺乳,“无需羞耻,无需抱歉”。
这是女性的宣示:女人的身体属于自己。无所畏惧地露出乳房喂奶,或是满足乳房被照顾的基本需求,都应该是女人的自由选择。郜宪达在文章中说:“我不会再用任何男性中心的道德秩序来束缚我自己。”
广州经验:“小脚侦缉队”评估963间母婴室
今年3月1日,《广州市母乳喂养促进条例》正式施行。其中最“刚”的一条:公共场所建筑面积超过一万平方米或者日人流量超过一万人的,应当建设母婴室,逾期不整改,将处以二至五万元罚款。
2013年,广州母乳爱志愿服务队发起了第一次“街头母乳快闪活动”,已经持续到了第八年,初衷便是让公众看到妈妈出行的“痛点”,给予更多公共支持。
“母乳快闪”曾在多个城市引发回响,一批地方母乳联盟在网上集结成立,但如今大多已不再活跃。
“很多组织者是母婴行业从业者,但、“广州母乳爱”没有一个人靠这个吃饭,我们一直在做破圈的事情,发挥创意,打倡导牌,传播牌,尽可能影响有影响力的人。”徐靓认为,广州在全国首推促进母乳喂养立法,在十个月内起草通过,可谓“天时地利人和”,“社会公益组织深耕了这么久,政府积极回应民间诉求,一切才有可能。”
在自己工作的广东广播电视台,徐靓发起过“寻找羊城十大最美母婴室”活动,一开始几乎都凑不满名单。在广州市妇联主席刘梅的推动下,母婴室建设提上了市政府的议事日程。徐靓第一次去做前期汇报,发现卫健委、铁路、机场、地铁等实职部门的领导都到场了,分管妇女工作的副市长黎明也是女性,在现场主持会议。
不久后,广州“全民票选”十大民生实事,母婴室建设入选。市妇联为此制定了三年行动计划,在2019年底前建成800间母婴室,去年统计下来完成963间,超额完成任务。
曾有人大代表对立法提出挑战,认为还有其他更重要的立法规划,市妇联主席亲自展开游说,“健康中国战略”是最好的金字招牌。
今年3月1日,《广州市母乳喂养促进条例》正式施行。其中最“刚”的一条:公共场所建筑面积超过一万平方米或者日人流量超过一万人的,应当建设母婴室。逾期不整改,将处以二至五万元罚款。
条例最后一审时,出现一段戏剧性的波折。有立法专家提出,“在婴儿出生后的前六个月,推行纯母乳喂养”,“推行”应改为“应当”,出发点是优先保护弱小新生儿的健康权。徐靓第一个跳出来反对:“我们希望尊重每个妈妈母乳与否的权利,我们相信不管采取何种喂养方式,妈妈都是爱孩子的。“应当”显然过于严厉,而且无从执法。”辩论持续了一个月,除了民意调查,广州市人大还召集法院、医护各方专家座谈,家事庭法官给出有力论据:妈妈因哺乳焦虑而产后抑郁,可能增加离婚几率。
如今,受广州市妇联委托,广州母乳爱志愿服务队已从“倡导方”转型为“第三方”评估机构,负责全市母婴室的评估监管。30多位哺乳妈妈志愿者,走访全市的每一个母婴室,有时也带着宝宝,自诩“小脚侦缉队”,给出“最接地气”的评估标准,每份季度报告都颇为细致。其中,安全性是最大考量:尿布台上方有灯,可能会有爆裂或下落的隐患;镜子最好是亚克力材质的,放在宝宝不容易碰到的地方;绿色植物可能会让宝宝过敏……
徐靓印象最深的是对广州市地铁的督导。广州地铁站内有一百多个母婴室,过去一直使用系统标识库内默认的奶瓶图案,作为母婴室LOGO。然而,这有悖于母乳推广的理念,也无法与国际接轨。在市妇联发函后,广州市地铁采纳督导意见,“摘下”了所有奶瓶。
广州母乳爱志愿服务队原计划今年发布母婴室评估年度“粉皮书”,因为疫情而耽搁下来。但全国各地已有多个城市包括国家级基金会与之接洽,希望学习和推广广州的这套经验和评估标准管理工具。
空间即是自由
慢慢从量变到质变,妈妈的社交圈就收窄了。好像妈妈只能和妈妈在一起,永远都在讨论孩子的问题。她们只是没有机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七年前,发起“母乳爱”项目的前一天,徐靓去北京参加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母爱十平方”的会议。负责人讲起多年前在非洲某个国家外派的经历:走到一户人家门前,怀里的宝宝突然饿了,她坐在门口的楼梯上喂奶,这时主人走出来,热情地说:你需不需要进我家里去喂?
这幅美好的画面,徐靓记忆犹新,“这两年,我们看到非常多对妈妈喂奶的恶意,最近高铁事件的评论更是一面倒地黑妈妈,我当时就想这是怎么了,大家的想象力实在是颠覆我的认知。”
徐靓转而想起当年单位为了支持她的公益项目,专门设立了一间新的母婴室,她提出要把自己闲置的母乳专用冰箱捐出来,被工会主席拦下了,“我们尊重广大女同胞,我们要买个新的高标准的冰箱,你说是吧?”
吴玥在单位哺乳时,未婚女同事目光和用词的闪避,让她想到了“月经羞辱”——不经意间,女人也被分为两个阵营。
施钰涵的愿景,不仅是妈妈的“哺乳自由”,还有“社交自由”。“Mom Shame”活动前,她提前与一些未婚女性沟通,她们承认会在公共交通等场合避开带娃的妈妈。“因为社会支持不够,妈妈自己也生怕麻烦到别人。和未婚的朋友一起出去玩,也担心因为孩子在,大家没有玩好。慢慢从量变到质变,妈妈的社交圈就收窄了。好像妈妈只能和妈妈在一起,永远都在讨论孩子的问题。她们只是没有机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热爱健身的施钰涵,曾看到国外妈妈推着婴儿车跑马拉松,羡慕不已。她业余正在做的亲子瑜伽项目,可以提供幼儿玩乐和体验的服务。她希望将未育和已育的两类女性聚到一起,看见彼此。
施钰涵曾经出差香港三天,拖回十几袋母乳,装了半个箱子,也曾临时借用过商场餐厅的冰箱储奶。但她认识的大部分出差妈妈,都把挤出的奶倒掉了,没有像她这样“执着”。哺乳到8个月,她终于决定休息。两年后的今天,她还是会感到一丝遗憾,“如果再生二胎,哺乳时间是不是可以更久一点?”
这也是郜宪达后悔的事。因为去香港续签签证,强制隔离14天,一年半的哺乳生涯按下中止键。后续“追奶”计划也意外落空。
宝宝一岁时,郜宪达已经开始为离乳做准备。她陪他读过两部绘本,《再见,妈妈的奶》和《奶精灵》,讲的都是“母乳没有了,但妈妈的爱还会在”。
她觉得,“一个完美的离乳计划,应该真的是像故事里那样。奶精灵飞走了,去照顾其他小宝宝了,给他留下一个礼物,在完全没有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完成和母乳的告别,而不是被迫的分离。”
那份“礼物”成了永久的遗憾,不忍再去回想。只留下手机里一长串追奶的闹铃,关闭了提醒,却一直没删。
(文中吴钥、于洋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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