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崇伯：中国高铁走向东南亚的优势与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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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崇伯，厦门大学南洋研究院教授。
本文原载于《经济学家茶座》2016年第1期（总第71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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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高铁走向东南亚的优势与挑战
2015年以来，中国铁路走向世界的消息接二连三地传来。而中国高铁凭借其技术完善、运营成熟、性价比高的绝对优势，更是赢得了越来越多海内外客户的青睐。2015年，我国与泰国、印度尼西亚、巴西等20多个国家进行了高铁项目合作或洽谈，取得了可喜的成果。中国已经将高铁走出去提升至国家外交战略层面，高铁已成为既乒乓球、大熊猫之后，中国新的友好使者。已然成为中国新的"外交名片"和"形象代表"。
先从中国中标印尼雅万高铁说起
2015年10月，中国和印尼相关企业成立合资企业的协议正式签署，标志着雅万高铁项目正式落地。雅万高铁是中国高铁第一次全系统、全要素、全产业链走出国门、走向世界。它的设计时速是250至300公里，符合国际高铁定义，将全面采用中国标准、中国技术、中国装备，中方将参与勘察、设计、建设、运营、管理全过程。
该项目已于2015年11月上旬举行启动仪式，2016年1月21日正式开工, 2018年建成，2019年开通运营。
雅万高铁是佐科就任印尼总统后，印尼政府迄今为止最大的基础设施项目。印尼的经济发展状况与国内市场存在的大量需求，使得投资印尼对中日两国来说具有特殊的吸引力。经过7个月的激烈角逐，中国最终成为赢家，中国胜出有几大因素：
1.战略对接的重要推动力。过去不到一年时间里，习近平主席和佐科总统3次来、往访，两次通话，贯穿始终的主题就是对接中方“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倡议和印尼“全球海洋支点”战略，深化和拓展各领域务实合作。
两国元首还亲自见证中国发改委与印尼国企部、中国中铁总公司和印尼国有建筑公司等签署雅万高铁合作谅解备忘录和框架安排。借着这股“东风”，双方有关部门和企业积极跟进，通力配合，促成了雅万高铁这一标志性战略项目。
2.中日两国的方案在是否需要印尼政府使用国家预算并进行贷款担保方面存在差别，这也是中国方案胜出的最关键因素。印尼政府希望在基础设施建设上推动无政府担保的商业融资和运营模式。中国提供55亿美元的全额贷款，贷款期限为50年，利率为2%，不需要印尼政府担保。日本评估该项目成本为45亿美元，可提供40年期贷款，贷款利率为0.1%，日本对项目经费的75%提供贷款，需要印尼政府对此进行担保，同时需要印尼使用国家预算负担部分费用。
在这一点上，印尼官方更倾向中国方案。印尼海事统筹部长里扎尔·拉姆利表示，政府希望将主要预算用于爪哇岛以外的项目建设，并希望可以通过纯商业条款完成万隆和泗水之间的项目。
3.中国高铁建设对印尼产生的社会效应更加明显。印尼政府鼓励公私合营模式进行高铁建设。此次中国与印尼双方合资经营，印尼占股60%，中国占股40%。中国铁路总公司为首的中国企业联合体，与印尼维卡公司为首的印尼国企联合体共同承担项目建设、运营与管理，并开发沿线旅游区与商业经济带。中国还承诺雅万高铁建设期间为印尼提供每年近四万个工作机会。
4.中国建设雅万高铁所需时间更短，性价比更高。日本在印尼建设高铁，财力、人力、物力综合规模不敌中国。日本劳动力，尤其是熟练工人短缺，项目建成效率远远低于中国，建设成本却高于中国。中国承诺该条高铁三年建成，在中国方案的压力下，日本将项目建设时间由11年缩短至8年，但与中国相比还是存在差距。
5.中国高铁符合国际标准化组织、国际电工委员会、国际铁路联盟的技术标准，并与阿尔斯通、西门子和庞巴迪技术标准兼容。印尼采用中国技术意味着今后印尼的高铁市场仍将是开放的。而有些国家的技术与世界其他标准不兼容，一旦采用，将造成市场封闭和垄断。可见，中国高铁更符合印尼利益。
作为印尼的首都和第四大城市，雅加达和万隆之间的连接意义非凡。这条铁路全长150公里、最高设计时速300公里的高铁线，即将让这里变成“半小时生活圈”。 雅万高铁具有明显的经济拉动效应，将带动沿线地区冶炼、制造、基建、电力、电子、服务、物流等配套产业发展，创造就业，增加税收。
初步估算，高铁建设将为印尼每年创造4万个就业岗位，高铁沿线车站及周边地区将得到进一步开发，一条雅万经济走廊有望形成。雅万高铁不仅给当地民众生活带来方便，改善地方经济，带来巨大的就业机会，更重要的是这是中国高铁在东南亚的第一条高铁，推动中国高铁走向东南亚、中东等海外市场具有巨大的推动效应。
中泰铁路成为“中国标准”走出去的示范
2015年12月19日，中泰铁路合作项目启动仪式在泰国大城府邦芭茵县清惹克侬火车站举行。一波三折的中泰铁路合作项目终于启动，中泰双方将合作建设泰国首条标准轨铁路。中泰高铁目前为快速铁路，是泛亚铁路的一部分，能够通过中老铁路项目与昆明进行联通。
中泰铁路合作项目全长约845公里，设计时速180公里，可提速至250公里。铁路线分为曼谷-坎桂、坎桂-玛塔卜、坎桂-呵叻及呵叻-廊开四段，共经过泰国10个府。
中泰铁路串联了泰国诸多城市，带来的不仅仅老百姓出行方便，更是带动当地经济、旅游等多方面发展。中泰铁路建成运营之后，货运费用相当于航空费用的九分之一。
每年或将为泰国增加200万中国游客，为泰国农产品出口进一步提供便利，使泰国成为东盟的交通枢纽中泰铁路合作将给泰国经济社会发展带来实惠。
中泰高铁成为“中国标准”走出去的示范。中泰铁路项目是继印尼高铁项目之后，中国高铁走出去的又一个代表作，不但将采用中国标准，而且还将采用中国技术与中国装备，对高铁走出去有很好的示范效应。
2015年11月，总投资近400亿元的中国老挝铁路项目在北京正式签署，12月项目举行了奠基仪式，这标志着中老铁路项目正式进入实施阶段。
中老铁路是第一个以中方为主投资建设并运营，与中国铁路网直接连通的境外铁路项目，全线采用中国技术标准、使用中国技术设备。项目由两国边境磨憨/磨丁口岸进入老挝境内后，向南依次经过孟赛、和著名旅游胜地琅勃拉邦、万荣，最后到达老挝首都万象。中老铁路全长418公里，其中60%以上为桥梁和隧道。项目投资由中老双方按照7：3的股比合资建设，建设标准为国铁一级，单线设计、电力牵引，客货混运，时速每小时160公里，预计2020年建成通车。中老铁路建成后，老挝也将从一个没有港口的内陆国家变成“内联”国家。
项目建成后，一方面会极大带动老挝经济社会发展，提高当地运输效率和水平，并为老挝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也将为中国西南地区经济注入新的活力。万象不是中老铁路终点。中老铁路建成后，有着面向东盟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中老铁路中国境内段玉溪—磨憨铁路2015年已经开工建设，有望和中老铁路同期建成。届时，泛亚铁路中线将初具雏形。
随着中老、中泰等铁路项目的实施，这个中泰老柬等国组成的“泛亚铁路”国际铁路网络将中国与整个东南亚国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其地缘战略意义可谓重大。中泰高铁通过的两条复线铁路线，其中一条与昆曼公路的走向完全吻合，而另外一条则与规划中的昆明——万象中老铁路能够联通。
这两条高铁线路一旦建成，中国大西南与东南亚的互联互通和经济合作将会提升到一个新水平，并且将给东盟一体化进程注入新的动力。
中国高铁的竞争优势
中国铁路之所以能够走向世界，是与一代代铁路人的艰苦奉献分不开的。正是经过一代代铁路人的艰苦奉献，中国铁路才拥有了世界先进的高铁集成技术、施工技术、设备制造技术和运营管理技术，使中国铁路具有了挑战任何竞争对手的筹码。中国高铁的竞争优势主要表现在：
1.中国高铁造价最便宜。从成本控制上说，中国高铁也是最优选择。国外建设高铁每公里成本约为0.5亿美元，而中国则约为0.33亿美元。中国目前已是高铁发展最快的国家，通车里程几乎相当于现有世界其他国家的高铁通车里程的总和，还有约1万公里正在建设中，具有在不同地质条件、不同气候环境下建设和运营高铁的经验。
2.从我国2008年第一条时速350公里的京津城际高铁开通运营至今7年来，高铁的开通里程已经达到了1.9万公里，高铁动车组列车已安全运行近400万趟，安全运行里程超过27亿公里，安全运送旅客近30亿人次。
从这一组数据就可以说明，中国高铁的安全性是非常有保障的。中国高铁通过几年来在我国大地上的建设和运营，其安全性、适应性及其性价比是相当高的，其技术实力也是非常雄厚的。
截至2014年，高铁列车已经累计发送旅客31.6亿人次，占铁路旅客发送量的比重由4.8%增长到约38.5%。到2016年1月10日实行新的列车运行图后，全国铁路开行旅客列车总数达到3142对，其中动车组列车1980.5对，占比超过六成。
3.中国高铁建设的集成能力强，综合优势突出。目前中国高铁的施工技术和人员团队基本可以应对各类气候与地形条件。中国高铁在世界高铁史上虽然是起步比较晚，但是中国高铁在引进世界高铁技术的基础上，善于吸收，不断创新，后来居上,形成了一整套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高铁技术。
4.中国高铁的强大硬实力。我们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现代化程度最高、管理经验最丰富的高铁网络，已建成运营里程占全球的55%。时速300公里高铁线路长达9600公里，占全球60%。
年运送人次高达9.1亿，占全球高铁年运送旅客人次的55%。中国具有在多种地形地貌和气候条件下建设运营高铁的丰富经验，包括建成世界最南端、与雅万高铁在气候和地质条件上非常相似的海南高铁。中国的高铁建设能力强大，建设速度全球领先，京沪高铁全长1300多公里，仅用3年多即建成运营。
中国高铁海外投资的风险应对与未来启示
随着中国变为资本净输出国，“产能外交”已成为一项重要的国家战略。在中国高铁“走出去”的过程中，面临的国际竞争与投资风险将不可避免。
日本自2013年以来通过其ODA贷款和铁路发展投资计划，多次邀请中国周边国家参与其东南亚互联互通计划，这其中越南、泰国、马来西亚和老挝成为日本的重点公关对象，为了切断中国发展的泛亚铁路”国际铁路网，牵制中国在中南半岛的影响力，日本人可谓煞费苦心，一方面以高额贷款诱惑上述东盟成员国，另一方面还希望在中国的周边领国中挖墙角，搞破坏并离间人心。为此，中国高铁未来走向东南亚应该做到：
1.中企在海外投资铁路仍需确保项目的安全性。在与日本竞标雅万铁路的过程中，各方屡次对中国高铁是否安全进行过质疑。日本新干线技术在历史上从未出现过事故，中国高铁能否做到这一点对于招商国与竞争对手来说，还有待验证。
2.高铁建设应保证不会对当地的环境造成危害。各国在对铁路项目的招标过程中，非常注重其对环境产生的影响，此次印尼也要求竞标方在提交项目可行性报告时，详细阐述工程建设的环保性。
3.中国企业必须克服官僚主义与腐败问题，了解中国与项目所在国的政策和文化差异，更多使用当地技术与劳动力以促进就业。印尼曾出台过相关政策，限制外籍劳工从事会与本国劳动力形成竞争的工作。此次中国承诺建设雅万铁路项目将带动当地民众就业，这不失为一种成功的尝试。
4.在海外建设铁路还需要考察民意，并对当地民众进行适当引导与正确宣传。一句话，中国海外利益的拓展与保护必须重视软实力。修路架桥、发展经济要靠硬实力，没有人比中国人更擅长扎扎实实地把发展变成硬道理，但是宣传教育、争取民心却要靠软实力，软实力出了问题，硬道理就会遭阻碍。在我国的海外利益保护当中，对于软实力尤其是媒体、公关的重视仍然不够充分。
虽然政府有关部门和国有企业做了大量的工作，但由于各种制约因素，很多地方还有严重的欠缺。
主要表现在：我们对所在国的媒体、电视影响力不足，大众宣传的力度也比较弱；宣传工作仍然主要由官方机构和国有企业负责，相比于无孔不入的西方NGO组织，中国的民间组织还没有跟上中国国家利益走出去的步伐；对于在第三世界国家构建软实力的问题而言，宗教是必须高度重视的力量。
5.中国还需要从国际政治层面多做工作，积极对相关利益群体进行游说，加强与项目所在国的外交关系。尽管中国与东盟各国的双边关系正在逐步加深，但在东南亚10国仍然存在着中国威胁论，一些军事领导人对中国的崛起保持警惕并试图通过巩固与美国或日本的关系来平衡中国在该地区的力量。消除来自项目所在国内部不同派别的疑虑，也是高铁海外投资能否成功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