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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时代审美守传统兔儿爷|你好守艺人03

上城士 上城士 2023-04-12


“粉面彩身,身后插着旗伞的兔儿爷——有大有小,都一样的漂亮工细,有的骑着老虎,有的坐着莲花,有的肩着剃头挑儿,有的背着鲜红的小木柜……”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曾详细描写了老北京兔儿爷的样貌。


老北京兔儿爷,是北京泥彩塑的一种,早在明朝就出现了。从前,兔儿爷是孩子们喜欢的民俗玩具,是广寒宫中玉兔的象征。每到中秋节,北京人都会请一尊兔儿爷回家,用蔬菜瓜果供着,保佑孩子们身体健康。“文革”期间,“破四旧”运动下,兔儿爷也就消失匿迹。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上世纪80年代中期,传统兔儿爷的形象才被复兴。2014年,老北京兔儿爷被列入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张忠强幼时喜爱泥塑,80年代开始自学制作泥塑,90年代尝试仿造兔儿爷,他见证了兔儿爷二十多年的复兴和发展。

张忠强出生在北京南城琉璃厂附近的大杂院中,在手艺人的氛围中长大。他当过制作毛笔的工人,卖过货,但还是难忘童年时的梦想,在工作之余,摆摊卖自己摸索制作的泥塑,乐此不疲。二十多年后,他已经是北京彩塑第五代技艺传承人,坚持用传统技艺手工制作兔儿爷——向全世界推广兔儿爷文化,已经成了他义不容辞的使命。


以下是张忠强的自述——


对我来说,成为一名手艺人,似乎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


1963年,我出生在老北京南城琉璃厂附近的一个大杂院里。琉璃厂是老北京文化的集散地,这里卖文房四宝、民俗用品和古玩字画等等,最不缺的就是手艺人,我就在这样的氛围中长大。


大杂院里住了三十多户,得有七八十个孩子,特别热闹。我们当时流行一种名叫“摔泥”的游戏,就是把泥巴从高处用力摔到地上,谁的泥巴破的洞大,那就要用谁的泥巴来补。这算是“赢泥”。赢来的泥巴可以用来捏些十二生肖、桌椅板凳之类的小玩具。谁手里的泥玩具多,谁就是孩子王。


早在那时候,对老北京泥塑的兴趣就在我心中发芽了。我印象很深,大院里有个李大妈,看到我喜欢捏泥人,就跟我说:“学个手艺,将来啥时候都饿不死手艺人!”

上个世纪80年代,我高中毕业,子承父业,进入琉璃厂地区的一家毛笔厂上班,成为了一名制作毛笔的工人。我的工作是负责把用来做毛笔的羊毫捋齐,很考验人的耐性。那时候我年轻,性格毛毛躁躁,经过十多年的工作锻炼,性格沉稳了不少,也为我后来成为一名能坐得住的泥塑手艺人打下了基础。


尽管我在毛笔厂工作,但我从来没忘记过童年时的梦想。到了90年代,我已经成了单位的零售店铺天宫阁的售货员。这时候单位还鼓励大家从事第二职业,我灵机一动,想起来小时候的爱好捏泥人,我卖泥人得了。可能跟我幼时的经历有关,我爱观察,手还算巧,看见造型有意思的生活用品和塑像,就跟着捏,捏得不像的话,那我就琢磨琢磨再捏一个,不断精进,然后拿到大街上摆摊卖。

我做泥塑,全然是因为兴趣。那时候我一下班就在家捏泥人,吃完晚饭后,赶紧出去摆摊卖,直到夜里十一点才收摊回家,乐此不疲。


后来,我的一名老邻居借给我一间门市房,让我在那儿开店卖泥塑,不收房租。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打算辞去本来的工作,就像我姐姐说的,那时候靠做泥塑为生,我们真吃不上饭。


这时候,被称为“泥人圣手”的老一辈手艺人双起翔,复兴了传统的北京兔儿爷,在北京泥彩塑界影响巨大。我也在报纸、电视上看到了双老的作品,就仿造他的风格做兔儿爷。到后来,我经人引荐,认识了双起翔和双彦父子,得到了他们的一些指点。

刚开店的时候,生意不好,客人稀稀拉拉的,有时候一天都卖不出去一单。有一天,一个客人来了,看上了一个块头挺大,制作也很精美的兔儿爷,问我多少钱,我说要五十块。那时候五十块不是小钱,可能对很多人来说,快赶上一个月的工资了。他特别生气,对我说:“这么一个泥疙瘩就要五十块?玉的、木头的值钱,泥的值什么钱?”听到他这话,我特别心酸,其实一个兔儿爷的制作特别复杂,对手艺要求也挺高的。


2014年是一个转折点,这一年,北京兔儿爷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兔儿爷已经从我的爱好,变成了我的饭碗,来店里买兔儿爷的人也越来越多了。对兔儿爷手艺人来说,已经迎来了最好的时代,有国家支持,有顾客喜欢,已经比一百多年前民间手艺人的生活环境好太多了。


即使这样,卖兔儿爷还是很难赚钱。2010年,我成了第一个受邀入驻前门杨梅竹斜街的商家,为了省房租,我特意去挑了一个最小的商铺,原本是个门道,只有1.5米宽,两边摆上架子以后同时站两个人都费劲儿。只要我这家店铺收支能平衡,那我就算完成任务了。

做兔儿爷,以及其他泥彩塑,用的是陶土泥,成本不高,但制作流程特别复杂,时间成本和人工成本很高。先要在特定的位置取泥,现在城市化进程快,没法随便挖泥了,我们都是到特定的工厂去购买黄泥。然后要把泥晾晒去胶性,砸成小块,泡水去杂质,再把陈棉花摔打到泥里,摔到不粘手不粘盆才行。


刚开始做泥彩塑的时候,我做的泥坯总是开裂,还是后来老街坊见多识广,指点我要把陈棉花摔打到泥里,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等泥坯做好自然风干后,还要用湿布擦拭,剪去表面的毛刺和颗粒,直到表面光滑为止。这一来二去,就得花去十几天的时间。

俗话说,“三分坯,七分绘”,彩绘也是最困扰我的阶段。最难的是开脸,就是画兔儿爷的眉眼,画好了才能有神韵。刚开始,我开的脸也不行,兔儿爷看着普遍太凶了,没有娇憨可爱的感觉。我花了很多时间练习,如果由外到里画不行,我就由内到外画,有时候一画就是十几个小时,一天画废十几张脸。

除了维持店面,推广兔儿爷文化也不是件容易事。我很幸运,得到了几个在小学或者教育机构教兔儿爷以及泥彩塑制作的机会。兔儿爷特别受孩子们的喜欢,有一次活动,本来第一节课就报名了十二个人,结果到了第二节课,来了两倍的人都不止,教室都坐不下。我是想让每个孩子都体验一下画兔儿爷的,但我就准备了二十五个泥坯啊,同学们就说,他们不画了,站着听我讲就行,我特感动。


兔儿爷是老北京的文化记忆和符号,总是有寻找童年记忆的华人华侨寻上门来。我还记得,有次去台湾文化节交流,很多八十岁以上的老人来到了现场。当时有个九十多岁的老人,看见我带的那些兔儿爷,一下哭了。问了以后才知道,他原来是老北平人。兔儿爷是他童年的玩伴,看到兔儿爷就想起了儿时,他就想再请一尊兔儿爷回家。他一个劲儿问我,这个还是泥做的吗?我告诉他,我用的就是老材料,没变。

当时做这行只是因为兴趣,没想到一晃坚持了这么多年。到现在,这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使命。但我不是在一味复原传统兔儿爷,我会按照这个时代的审美制作兔儿爷。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在武汉肆虐,当时就有不少把火神山医院等拟人化画成表情包的嘛,于是我就创作了戴着口罩的火神山、雷神山、钟南山“三人组兔儿爷”。最近我还制作了航天兔儿爷,通过向航天设计师请教取材,给兔儿爷穿上了太空衣,加入陨石坑、七彩祥云这种传统和现代相结合的元素。


春节要到了,我又到了最忙的时候,早上我吃口饭,就开始做兔儿爷了,基本一做就做十几个小时,昨天我就一直做到了今天凌晨两点多。我已经六十岁了,从二十岁做到现在,身体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腰椎疼这样的职业病,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多久。但我会一直做,做到再也做不动那天为止。




上城士守艺人专题|北京兔儿爷 张忠强|视频短片

出品:伦思博

内容编辑:Yvette

摄影:Bosshai

视频制作:Georgina

撰文:镜陶

设计:王若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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