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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当我感到被看不起的时候，就会变得自大” | 男性怎么能行
从这期开始，我会跟大家介绍男性心理咨询师Terrence Real的有关男性自恋的作品。
之所以选择Terrence Real是因为关注男性自恋议题的男性咨询师不多（很多男性咨询师在自身难保的前提下“支教”女性），其次用女性主义视角关注男性自恋的议题少之又少。
Terrence Real早在上个世纪就受女性主义运动的感召，提出了“心理学父权制”（psychological patriarchy）这个概念。
遗憾的是由于整个心理学行业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以及缺少结构性的视角（资本主义白人至上父权制），他的理论并不太为人所知。所以，我想在这个栏目跟大家介绍一下他的观点。
我们从他的成名之作——《我不想谈论它：克服男性抑郁的隐秘传承》聊起。
I Don't Want To Talk About It: Overcoming The Secret Legacy Of Male Depression
《我不想谈论它：克服男性抑郁的隐秘传承》
Terrence Real 1998
好胜心强共情力差是一种抑郁状态
Real认为传统的性别刻板印象不仅伤害女性，也伤害男性。女性很容易会内化痛苦，责备折磨自己；男性更倾向于外化痛苦，进入受害者模式，向外发泄自己内心的压力（比如：发怒、家暴、逃避）。
作者在自己诊室中发现这样一类男性，他们看起来很有目的性，也很有动力，甚至很成功，但是却很难经营人际关系，给周围的人带来痛苦。他们冷酷无情，无法与人亲近。Real称之为“隐性抑郁”（covert depression）。
我们很难把抑郁症跟这类看似有驱动力的人联系在一起。我们往往认为抑郁症会摧毁一个人，让ta变得绝望、无助，天天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失去了一切对于生活的热忱和动力。这都是典型的显性抑郁症（overt depression）的表现。
相比之下，隐性抑郁症更慢性、轻微和难以捉摸。隐性抑郁的具体表现就是不顾一切地用成功、酒精、性等上瘾性行为回避自己脆弱的情绪。这是因为性别刻板印象期待男性要忍受不适和痛苦，所以他们更容易因为自己内心不够强大而感到羞耻，也就是我们经常说的“男人的尊严”。
很多男性宁愿在工作上卷死自己，也不愿意跟自己的情绪多待一分钟。为了逃离抑郁，他们变得易怒、控制、酗酒、难以共情，推开了周围他们最爱和最需要的人。他们渐渐地“消失”了。隐性抑郁在大多数文献中不曾被提及。
隐性抑郁的核心是脆弱的自我
隐性抑郁、上瘾和自恋的核心都是一致的，就是脆弱的自我。
自恋者并不是太爱自己了，而是内心有很多残缺，无法了解真实的自己。自恋者无法离开对于他形象的依赖，很难真正爱自己。正如自恋者对于完美自我的狂热追求，隐性抑郁的核心也是不健康的自尊。
健康的自尊是向内的，使我们面对自我不完美的部分的同时，依然可以珍爱自己。我们的价值不在于我们拥有什么或者能够做什么，而是我们本来的样子就值得被爱。健康的自尊预设所有人生而平等，即便有所差异，一个人的内在价值不比另一个人的差。每个人都可以正视自己和ta人的天赋和局限。我们个人的价值不会受外界的因素影响。这是和养育模式息息相关的。
自尊健康的家长不会把孩子相互比较，认为一个比另一个好，这就是发展心理学家所说的“无条件的积极尊重”（unconditional positive regard）。家长眼神里流露出来的爱与接纳，会被孩子内化，成为自尊能力发展的重要动力。遗憾的是，外界的期待让我们忽略内在的价值，寄希望于财富、美貌和地位填满内心的空洞。越是需要被外界认可的人自我价值感越缺失，自尊像黑洞一样，不断地被蚕食。
自恋者外在看起来冷酷傲慢，不可亲近，其实内在是极度脆弱的。因为无法建立真实的关系，所以他们成为完美主义的奴隶。他从来没有真正被珍视过，也没有从无条件的尊重中获得过温暖，所以才需要一个想象中完美的自我去维持自尊水平。
可是，外在的认可无法滋润他们内心的干涸，也无法帮助他们发展出内在的自我接纳。即使他们痛苦地想哭，也不会允许自己这么做，因为这么做会打破他们强大完美的形象。自恋者必须要牺牲自己所有真实的情绪和需要为代价，去维护自己崇拜的自我形象。正如一个无可救药的瘾君子一样，自恋者困在一个无法逃离的恶性循环中。
隐性抑郁者跟自恋者一样不敢了解真实的自己。他的经历、抑郁的痛苦被回避、压抑和否定了。这种不允许自己感受痛苦，跟自我建立的一种“有毒关系”被精神科医生称之为“自我障碍”（self disorder）。弗洛伊德也称抑郁为一种被内化的暴力——“对自身的敌意”，具体表现为：自我价值感低，无法改变，严苛的自我批判，认为自己难以取得任何成就，被边缘化和霸凌的恐惧，头痛失眠，无法自我照料等等。
作者观察到，很多抑郁的男性来访者除了展现出经典的显性抑郁症的症状，如：绝望、无助外，还有隐形抑郁症的症状，那就是——麻木，精神病学家称之为述情障碍（alexithymia）。这种麻木的状态不是因为太痛苦而失去了感受力，而是情感被冰封了起来。显性抑郁症患者被羞耻感所折磨，而隐性抑郁症患者一直在努力防御着，不去承认这种耻感。
用盲目自大去掩盖内心的不足
隐形抑郁症患者常用的防御机制是通过膨胀的价值感去掩饰自己的低价值。当感到羞耻（“我比别人差”）的时候，他们就会变得自大。
很多研究者认为自恋防御机制是用自大掩饰羞耻。病态自恋包括羞耻和自大两种模式：一种模式是自大，处于意识的最前沿。在这种模式下，羞耻被否认；另一种模式中，羞耻更具意识，自大被分离。结论就是，自大的行为是对自我形象的防御，因为觉得自我毫无价值，低人一等。情绪从羞耻到自大是男性隐性抑郁的核心表现。
在书中我读到了很多男性在成长过程中被忽略、被抛弃、被打骂，以及焦虑无助的经历。作者本人也坦诚地分享了自己跟父亲的关系。他认为男性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地经历不同程度的背叛和遗弃，但却被期待变得强大，不允许流露脆弱的情绪，再加上缺少来自周围人的情感支持，所以他们变得麻木不仁。
那些伤害、上瘾、疑心重和逃避的行为之下，藏着一个小男孩（也就是男性隐性抑郁的部分），在黑暗中满怀仇恨地等待着有一天可以被看到。而当男性自身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内心受伤的小男孩就会伤害所有想要亲近他的人。
直到男性来访者可以向他的痛苦屈服，才能更好地释放这些痛苦，跟ta人重建连接。
作者认为治疗像这样的男性来访者，必须先“抓住”他的脆弱，并且“撬开”他的防御，才能进入到疗愈的阶段。来访者需要通过协助，把自己的抑郁的部分拿到台面上来。抑郁的女性很容易表达痛苦，但是抑郁的男性往往遇到很多人际关系“困难”。真正感到痛苦的反而不是他们，而是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人。
如何应对隐性抑郁的伴侣是一个挑战。他们的伴侣们担心把抑郁这件事挑明会使关系变得更糟，于是ta们一方面假装啥事儿都没发生，希望因此羞耻感可以“翻片儿”或者不要纠结于那些“负面”的情绪；另一方面ta们可能会一味地抱怨男性伴侣为什么那么“弱”，不能变得“强”一些。
虽然这么做很多时候出于好意，但是这反而忽略了他们的痛苦，我们也进一步迎合了社会对于男性的期待，那就是：男性不需要帮助，男性必须自立自强，男性自己要处理好自己的心理问题。
在下周更新的文章中会继续跟大家聊男性隐性抑郁和自恋的话题，以及如何更好地疗愈创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