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9.3跌至7.0,万众期待的网飞新剧惨遭滑铁卢?
2020年,烂番茄发起一场“网飞最佳剧集”的投票,参与人次超过250万。
最终,德剧《暗黑》以8:2的优势,力压英剧《黑镜》,夺得冠军。
同时被比下去的,还有《怪奇物语》《鬼入侵》《浴血黑帮》《王冠》等高分剧集。
这场观众票选,其意义不亚于任何官方颁奖,因为它代表全球观众已完全有能力去欣赏复杂的叙事和哲学的内涵,它是理性、探索与思考胜过感性、应付与享乐的证明。
因此,当《暗黑》导演巴伦·博·欧达尔的网飞新剧《1899》来临,全球观众可能都准备再度投入一场德式思辨风暴之中。
然而,《1899》似乎有些哑火了。
这究竟是为什么?
强行烧脑
POST WAVE FILM
作为年度期待剧集之一,《1899》一经上线,国内外就纷纷亮出评分。
IMDb7.9,烂番茄新鲜度85%,metacritic专家评分69,观众评分7.8,国内观众更不买账,豆瓣评分很可能跌破7.0。
从这些评分来看,相比《暗黑》的神作口碑,《1899》处于中等水准,外媒评价也呈现两极分化态势。
《帝国》杂志称赞这部剧“是一个有趣的、密集分层的谜题盒”;《卫报》则直言此剧情节“前期慵懒,后期疲惫,如同一种痛苦的爬行。”
《卫报》的评价,将《1899》分为前后两段,这种区分是非常精准的。
《1899》的前四集如同一页纸,后四集如同一本书,整部剧做的,就是将这页纸插入这本书中。
1899年,豪华客轮塞伯洛斯号共载1612人,自欧洲航向美国纽约。
这1612人,包括轮船公司职员、头等舱旅客、下等舱贫民旅客等。
客轮航行在海中,突然收到一封电报。
电报上,是另一艘客轮普罗米修斯号发来的坐标。
然而,载有1423名乘客的普罗米修斯,早在4个月前就失踪在海上。
塞伯洛斯号船长不顾其他人反对,坚持改变航向,准备救援普罗米修斯。
抵达坐标后,众人才发现,普罗米修斯已是一艘死船,船上只有一名小男孩幸存。
将男孩救至塞伯洛斯的同时,另一个神秘男人也自深海中爬上了塞伯洛斯。
船长下令将两艘船绑在一起,他决定将鬼船拖回欧洲,但此时,死亡开始在塞伯洛斯上蔓延。
这直接导致船上发生大规模叛变,叛变者认为男孩是死亡的起源,于是将男孩丢入海中。
至此,前4集完毕。
这4集,依次以《轮船》《男孩》《雾》《争战》为题,呈现的是“一艘船救另一艘船”的单线叙事,其时间、空间都只有一面,给出的信息也不复杂,因此才有“行进缓慢、情节慵懒”之说。
后4集从一颗因时间静止而凝固在空气中的子弹开始,正式开启神秘、“烧脑”的复调叙事。
这4集以《召唤》《金字塔》《暴风雨》《钥匙》为题,一方面在塞伯洛斯上打通无数异空间的通道,使这艘船成为乘客梦魇往事的集合体。
另一方面,将塞伯洛斯、普罗米修斯投入一个更大的客轮群组中,数十艘客轮如幽灵般浮于汪洋大海,每一艘,都深邃如塞伯洛斯。
相比前4集的信息稀释,后4集信息过于密集,信息的不对等,使人懒得再去注意剧中那些看似重要的细节,观众自然容易产生疲惫之感。
综合前后两个部分,可以发现《1899》的叙事策略,即将一个复杂的个体投进一个复杂的群体,并以这一个体的觉醒,去撬开群体的秘密。
也就是说,观众只要顺利掌握塞伯洛斯的真相,就能抽针引线使整部《1899》原形毕露。
对剧集所呈现的复杂故事而言,这一谜底极为虚无,几乎等同于内地恐怖电影以幻想、精神病、人格分裂等来解释一切惊吓情节。
所以,《1899》的烧脑就如同,一台电脑因为一页Word文档烧坏了CPU。
热爱想象
POST WAVE FILM
出生于瑞士的巴伦·博·欧达尔在电影界有一个参照,即西班牙导演奥里奥尔·保罗。
保罗在拍出经典悬疑片《看不见的客人》之后,于2018年交出又一部力作《海市蜃楼》。
《海市蜃楼》(2018)
欧达尔从《暗黑》到《1899》,正如保罗从《看不见的客人》到《海市蜃楼》,痴迷复杂叙事的两人,都在完成一场完美编织后,开始在后续的创作中,打一些不太有必要的线结。
这些在观众看来稍显拧巴的线结,与惊悚、悬疑、时代、科幻、简易装置等诸多元素有关,证明两人试图在极度复杂的叙事环境中,满足观众对故事的繁复需求。
显然,两人很难再现巅峰,但他们对复杂故事的想象和编织欲望,对照当下内地影剧在这类题材上的空白,还是很有启发意义。
而相比保罗,欧达尔在《1899》中体现的“格式强迫症”,则是德国人一贯以来严谨精神的反应。
《看不见的客人》和《海市蜃楼》在天马行空的想象中,包裹的是一种依靠无限反转而达到的故事激情,但《暗黑》和《1899》,则是在极为冷静的叙事工序中,勾勒一种相当低温的德式哲学。
所以,《1899》呈现了两个最明显的特征。
一是这部剧的格式相当工整,工整得如同在为一台精密的机器上螺丝。
剧集的每一集,都以一个角色沉溺在往事梦魇中并突然“wake up”(醒来)开始。
八集八次苏醒,苏醒者依次为女主茉拉、船长艾克、华裔玲儿、黑人偷渡者杰朗姆、女主茉拉、下等舱孕妇翠芙、神秘男子丹尼尔、男孩艾略特。
这八次苏醒,如同《1899》最主要的八颗螺丝,它们使整个故事不至于松动,同时可以注意到,女主茉拉在第一集和第五集苏醒了两次,恰好对应前文所述的两段区分。
八颗螺丝之外,剧中还有数不清的小螺丝,这些小螺丝表现为剧集的关键符号“倒三角”。
倒三角符号几乎遍布全剧,它们出现在地板、耳环、书信、电报、项链、和服、按钮等各个地方,如同符咒,将客轮钉死。
第二个特征,是剧中人物都很冰冷。
这不是因为他们没有感情,而是因为他们只是编织故事、抵达哲学的工具。
比如剧中呈现了女主一家、船长一家、华裔玲儿和母亲之间生离死别的情感纠葛,但剧集并未就此传达出丝毫的情感温度,因为这种生离死别的设计感,远远盖过了生离死别本身。
此时,可以进一步挖掘《1899》在风格上做出的努力。
首先,它是《暗黑》的延伸品。
《1899》中的井道对应《暗黑》中的山洞,两部剧里,人都在洞里爬来爬去,以追求命运的真相。
两部剧中,人物的表情也非常类似,即始终处于深邃的迷惑与困顿中,不提供情感,只提供线索。
最典型的延伸则是音乐,《1899》的音乐风格与《暗黑》别无二致,都阴郁、神秘、断裂。
其次,《1899》中还有太多其它经典影视的影子。
客轮每个角落都处于监视之中,令人想起《楚门的世界》;下等舱乘客翠芙一家在农场经历的意识断电,有《西部世界》的味道。
神秘男子利用简单装置便拨动时空,和《盗梦空间》中的箱子一样,都是以最软的科幻干最硬核的事;头等舱男子与下等舱男子,以画像传递禁忌之情,则俨然一出同性版《泰坦尼克号》……
当然,不能因此就判定导演欧达尔缺乏原创能力,而是可以认为,人类的想象力总会在某些边界上彼此相遇。
至于《1899》中的哲学,其实不难理解。
剧中提及柏拉图的“洞穴隐喻”,它与整部剧的故事设定严密相关。
洞穴隐喻的本质大致是指,教育可以扩充视野,视野的扩充,令人更能区分客观现实与主观感知。
《1899》中的海洋、客轮、幽灵船等,其实都是假象,但乘客被自己过于真实的体验蒙蔽,因此他们根本无法刺穿假象,真正醒来并回到现实。
女主茉拉其实就充当了先行者的角色,尽管她同样无法自假象逃离,但至少,她知道自己身处假象之中。
假象和幻觉的坚硬与庞杂,正是《1899》试图通过想象,传递给观众的。
尽管剧集在表达的过程中,有些故弄玄虚,但这份构建想象并对其精打细磨的热情,仍然值得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