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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伟:这一天,一个花季女孩走了,这一天,朋友生下一个漂亮男婴 | 二湘空间

空间作者 二湘的六维空间 2023-05-24

思想的碰撞   民声的回鸣

有品格  有良知  有深度  有温度



作者和女儿摄于大理

一天 文/湘伟

2016年12月28日,大理苍山。


这是很普通的一天。我们都不用去记这一天是什么日子。在我所知道的世界里这一天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没有海啸,没有地震,没有飞机掉下来,没有公投和选举,没有疯狂的恐怖袭击,也没有被冲到土耳其海滩的叙利亚小孩,甚至没有听到哪个国家的哪个领导人有什么新的言论。


这一天只是一年的三百六十五分之一。如果我们一辈子活到八十岁,这一天只是一辈子的万分之零点三。在无限的时空里,这一天的意义无限地接近零。不管发生了什么,没发生什么,我们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其实一点区别也没有,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尽管如此,这一天一如每一天,很多人在埋头苦干或踌躇满志地试图改变世界或自己的人生。这一天,很多人在绞尽脑汁想把别人的钱弄到自己的兜里。这一天,很多人喝着小酒或好茶或东游西荡地品着人生。这一天,很多人在挣扎着只想吃上一顿饱饭、喝到一口净水、或吸到一口新鲜的空气。



作者和女儿摄于大理


这一天,朋友发来一则消息,说她的同事的女儿,一个在英国留学的花季的女孩,回港度假在石澳泳滩巨浪袭舟而亡,留下痛不欲生的父母,还有那结伴出游、虽留得性命却将长久吞泪的朋友。这一天,还有很多人走了,不带任何痕迹。


这一天,一个美丽知性优雅的朋友在台湾经剖腹产给世界带来一个健康漂亮的男婴。她给我发来母子平安幸福的照片,让我心中充满了暖意。这一天,还有很多人降生了,瞬间让他们的周围充满了希望。


这一天,特意从北京来陪我的好朋友和她先生去了西双版纳,临走时她说,“别偷懒,你今天一定得上苍山哟!”于是我答应了,我和女儿睡了个懒觉,懒得去做任何有意义的事情,也懒得思考什么是意义。女儿说,“让我们先去满足舌尖和肚子的欲望吧。”


在餐厅里我们看到一个快乐的小孩儿和他那看似不怎么快乐的父母;我们看到独自饮着一瓶茅台,肚皮稍大、头顶微秃的男子;我们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一边夹菜,一边四目对视还手牵着手。我们看两边的窗外,一边是阳光下的苍山,雪峰连天,另一边是蓝色的洱海湖,深不可测。



作者摄于大理


我们坐上出租车,车子里弥漫着烟味儿,我刚想抱怨,司机说开车容易犯困要靠吸烟解乏。他说他和他太太工作的印刷厂早些年关闭了,他们的女儿在昆明上学,一年八千块学费,还要生活交友还要顾及大城市里生活的面子。他说他自己是荒废的一代,每年连六千块的社保也交不上了,但他想让女儿拥有体面的生活和其它一切。


下车时我除了和他说不用找零,再给了几句廉价的安慰的话,其它我做不了什么。这一天的他,只不过是成千上万多少人生活的缩影。


这一天,苍山雪后初晴,我们登上缆车,入了天堂的门,那是苍山的一个山峰。我们站在瞭望台,接受着太阳赤裸裸的亲吻,让劲风吹打着脸颊,看碧蓝的天空飞着白云,正与山顶山间被风吹起的雪粒翩翩起舞。而眼前地上的白雪则在阳光下欢愉地流泪:别了,素裹着的青岩 - 不老的母亲;别了,银装下的松柏 - 少年的孩子。


只有山脚下的湖光见证过苍山那亿万年的情怀和历史,它的沧桑我怎么能懂。山上的我,除了感受什么是永恒,什么是渺小,我感受到自己心脏的奔腾,最真切的是和女儿贴着脸颊时的温馨。



作者和女儿摄于大理


这一天在苍山,我碰到了很多和我毫不相干的,以后也不再会见到的人:缆车上一对恐高的年轻人相拥着带着欢愉的尖叫,我希望他们将快乐终身;下山时那个帮我们拍照的学机械的清秀的大学毕业生,我想他一定会有美好的前程;那个躺在雪地里的孩子,无忧无虑,我祝愿他平安一辈子;缆车检票口那个漂亮的少女,她的眼睛空灵,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找到自己的梦。


从苍山下来,临近傍晚,我和女儿去了古城。古城未老,青石板路边的溪流依然欢快地流淌着,映着满街飘扬的绿柳、粉红绚丽的冬樱;远处的雪山山顶在霞光里透着晶莹,近处白墙青瓦的房前飘着一排排彩色的印花布,把街上白族姑娘小伙的脸盘儿衬得通红。


到街灯渐浓时,我们寻着街头响起的吉他声进了一个小巷里的酒吧,点上了两杯鸡尾酒,听着哪个俊美的男孩深情地唱着《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酒吧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天井,天井里有墨绿的树藤和浅紫的花,在灯光下、乐声中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们的邻座是一对情侣,两个人都盯着自己的手机,同时,高个子的女孩在默默地抽烟,矮个子的男孩在默默地喝酒。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苦痛,使得他们不能尽情享受彼此,和这一瞬即逝的生命。或许他们自有他们的快乐,只是我不懂。



作者摄于大理


我和女儿相视举杯,在对视中我们祝福着我们远方的亲人。我渐渐地有点醉意,随着音乐轻摇着肩膀,女儿坐到我后面用她那纤细长长的十指给我扎起了辫子,一如小时候我母亲那样地温柔。我回头搂着我的女儿,心中的血液在全身欢快地流畅。我搂着她的身体亲着她的额头,仿佛亲吻我自己的童年。


终要不舍地走出酒吧时,小伙子在唱着《平凡之路》。韩寒、朴树这歌词写得真好啊。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
也穿过人山人海
我曾经问遍整个世界
从来没得到答案“


这一天,这无比平常的一天,只是我人生的十万分之几,一眨眼就这么过去,如山顶一颗雪、或溪中一滴水、或脚下一粒尘,毫无意义,就像我那已经不知不觉过去的经年。告别完今天,我又将告别明天,还有后天,而那未来的任何一个日子里,我都不可能再像这一天这样开始,又像这样结束。


我自不想和这一天告别。和这一天告别,就像是看着自己远行。远行无尽头,无归期,也没有回程。


我有把握相信我以后会渐渐忘却这个日子里发生的具体的事情,因为它对世界的意义无限地接近零。


可是,我有把握相信,在我所感知的世界里,我就是那水、那雪、那尘,我也是那歌手、那司机,我也是那过世的少女、那降临的婴儿。一天一天我们周而复始,只要有生命,即使是最平凡的生命,就有永存。


谨以此小文献给那位不幸离去的花季少女,祝她的生命在天堂里依然绽放;也献给那位刚刚降生的婴儿,为他祈福平安而不凡的一生;再献给与我同行的同龄人以及我们的父辈和儿女,愿我们代代传承。


感激这一天我所有的偶然相遇和分离让我有了这份撰文的情感。




延伸阅读:
湘伟:对死亡的记忆和思考,什么是生命的动力


作者简介

湘伟,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学学士和哥伦比亚商学院工商管理硕士。育一儿一女。现某美国大型跨国企业高管,定居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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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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