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二湘
昨天看到一位朋友的朋友圈,他说:“希望世界能记住一个很平凡而有趣的人:贾双林。我永远的双林哥。双林哥朋友圈的影评一针见血,又让人心有戚戚,他在群里发言也是,感觉说到人的心坎上,每次看到不由赞一下。
后来我回国,也是他攒局,吃了北京最好的火锅。今天点进他的朋友圈,映入眼的是支蜡烛。我哭了。我想起下午开着破车去斯坦福购物中心见面,想起大晚上在火锅店门外互相告别,那时候我们都感觉自己还年轻,我们必然很快相聚,而未来有无限可能。”我大吃了一惊。双林,怎么了,他不是一直都是好好的吗?去年11月,他还给我发了个好友邀请,说“我是双林,老号被废。”这一年来有不少这样的朋友,被废了旧号,不得不开新号。这些朋友都是讲真话的人。我马上去双林的朋友圈看,居然是2月28日就走了,追悼会是3月8日开的。都过去一个多月了。我并没有屏蔽他的朋友圈,不知道为什么会漏掉这条消息。而就在这个讣告的前一个帖子,1月25日,他还发帖子点评电影《满江红》,我问比无名哪个好一些,他回复说“商业vs 文艺”。没想到这就是我和他最后的互动了。我很有些恍惚,心里很难过,难过地落下眼泪。他已经走了一个月了,我现在才知道。我和双林不是特别熟悉的朋友,一开始是合同的甲方乙方的关系。2015年,我写了个科幻小说,《重返2046》,是说AI机器人,人机合体,人机交互的故事。那时候国内写这类科幻的还不多,我的一位朋友把这个小说推给双林,双林觉得很有意思,说要做我的代理,帮我推这个小说。我们很快签了个合同,他也开始很认真地推我的小说,做了很多PPT,其中有一次都快谈成了,但后来还是没成。2017年我的长篇《狂流》出版,正好《重返2046》也得了华语科幻星云奖的电影创意奖,我就回国。双林特别热心地帮我张罗了一个新书分享会,地点是在北大中关新园里的1898咖啡馆,这是一家北大校友众筹的咖啡馆。咖啡馆很有情调,灰的墙,黑底的横匾写着“1898咖啡馆“几个金字,进门有几盆绿色的文竹。我记得有些灰暗,有一点潮涩,和美国这边的咖啡馆氛围不太一样。这边的星巴克,明亮得有些晃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双林。他个子中等偏上,有些瘦,戴着眼镜,很温和也很周到,脸上带着微笑。他为这次分享活动找了几个大咖嘉宾,虽然那日都没来,但我知道他是非常用心的。他还介绍了一个文学编辑给我,那时候我刚刚开始在国内期刊发表作品,很艰难,稿子总是被退。这次和这位编辑见了面,感觉和微信里联系还是不一样,那天吃了饭以后,那位编辑向我约稿,后来还真的很顺利地发表了我的一篇小说,我很感谢双林。那天的分享会来的人不多,但是聊得还挺开心,还认识了几位校友,现在都一直保持着联系。这些都是因为双林搭的桥。2019年,我的第二个长篇《暗涌》出版,我回国再一次见到了他。这次他又热心地安排了我和一位影视圈的朋友见面。他说他已经不太做影视了,似乎是在做民宿,还有别的一些杂事。也是在一家咖啡馆见的面,是现代简约风格的咖啡馆,和1898很不同的风格。我点了一杯咖啡,白色的大瓷杯子,我好像没有喝完,我平常是不太喝咖啡的。我们三个人闲聊了一会儿,他送我上的出租车,他的背有一些勾着,还是那种特别谦和的甚至是有些谦卑的微笑。那便是我和他最后的见面了。之后我们的联系就是微信了。其实并不多,有一次我因为公号的事情咨询过他一些法律方面的事情,他的回答非常实在,我知道他是个实在人,是可以信赖的朋友。还有一次是因为推书,他要介绍一位大咖给我认识。而对他本人,我了解得并不多。昨天我去网上搜了一下,知道他本科毕业于中国政法大学,是北京大学艺术史的硕士,历经多次个人定位选择,曾做过中国青年报社主办的《青年时讯》首席记者,做过CCTV的新闻中心主编,纪录片制片人,影视总监和版权总监,还出版过长篇小说,经历很丰富。看到微博里一位叫洪源的朋友写了一段纪念双林的文字:“他为人口碑好,的确君子温润如玉,从不冒犯别人,理解关心别人,事事为他人考虑,一切为他人着想,遇事隐忍不发,从不暴露软弱和烦恼,尽量以好的面貌示人:凡关心关怀他人,即为大人物。但这样也非常压抑自己,实在令人痛心!双林来自甘肃天水,中国政法大学毕业后在北京安家生活工作,过去还跟他打趣:你可是姜维的老乡啊!他知识面非常丰富,社会阅历厚重,于社会各阶层也是游刃有余,对家事国事民族事务如数家珍,对各民族朋友都以理解和善意相待,是一位非常好的谈天说地老友。双林非常乐于助人,而且对于媒体、影视领域娴熟。至今,依然无法想象双林兄弟深受抑郁折磨,毅然仆决,终止在人世间的时光,令人惜痛不已!”这位朋友和我的感觉一样,双林就是这样一位与人为善,乐于助人的好人。有时候觉得这个时代,这个社会,人和人之间真的是很冷漠的。一方面是大家都很忙,也都很不容易,甚至没有心思和精力来关照亲人,更何况是不那么熟悉的朋友?但是双林却总是在帮助别的人,甚至是我这样并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当我听朋友说起双林是因为抑郁症走的,我很吃惊。我努力回忆和他见面的那些片段,我记得他总是微笑的,他也应该是开朗和外向的,他是愿意认识新朋友,也愿意帮助朋友的人。我很想不通。但是想想我和他其实并不熟悉,他遭受的挫折和痛苦肯定也不会和普通的朋友分享。我想起“医学界”的一篇文章,文章里提到了微笑型抑郁症,这是多发生在都市白领身上的一种新型抑郁倾向。由于"工作的需要"和"尊严和责任的需要",他们白天大多数时间都面带微笑,但这种“微笑”并不是发自内心深处的真实感受,而是一种负担,久而久之成为情绪的抑郁。“有些患者会故意装出理性、积极的样子,还有人则隐藏得更为彻底,家人、朋友从始至终都无法察觉。在不断的伪装中,“微笑型抑郁症”患者承担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崩溃或来得更快、更坚决,当家人回过神来、发现其情况不对,往往是传出噩耗的时候。”我在想,或许双林就是这样的一个患者,他在朋友面前都是微笑着的,热情且开朗的,但是他内心的黑洞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我在想,他大概一直是在和抑郁症做抗争,直到最后他终于扛不住了。我不知道什么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也不知道他的亲人和最亲密的朋友是否知道他有这个病。如果大家都对抑郁症,尤其是微笑型抑郁症有一些了解的话,这样的悲剧是不是可以避免?如果这个世界给他哪怕一丝丝的希望,是不是能够留得住他?我只是觉得很难过,一个好人走了,世界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如此凉薄,如此冷漠。而我所能做的,不过是记录一些片影,一些浮尘,而那个最真实的他,已经永远地随风飘逝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