宙斯之子：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

Original 莎德瓦尔德古典学研究 2022-07-13

编者按：本文原题目为《双子座》，选自《古希腊星象说》，（德）莎德瓦尔特著，卢白羽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

星座图中，双子座为人熟知，因为有许多人就是在这个星座下出生的。由于双子座属于黄道带，而人们又津津乐道于把他们自己的本性和命运与这对双胞胎联系起来。从十二月末到五月中旬，双子座大约位于御夫座和他的小狗猎犬座之间。我们可以从那两颗著名的主星认出这个星座，虽然也许无法一下子就识别出古人在天球仪上描绘的那副模样：两个拥有着古典美的年轻人赤裸着身体，紧紧地靠在一起，其中一个用手臂挽着另一个人的脖子。这个星座对希腊人来说，不仅象征着紧密的血缘关系，更代表着独一无二的手足之情。我们将会看到，为什么在这对双胞胎的神话传说里尤其能体现出这个思想。

由于双胞胎之间惊人地相似，并且彼此之间息息相关，全世界——无论是原始人还是东方人，甚至包括欧洲人——都对双胞胎十分感兴趣，双胞胎也激起了小说家和诗人的想象力。在希腊，最出名的双胞胎要数宙斯之子（Dioskuren）[1] 卡斯托耳（Kastor）和波吕丢刻斯（Pollux）。在英雄世界里还有其他的双胞胎。希腊人很早就在天空中发现了这对双星，就简单地称它们为双子星（Didymoi），也没有给它们一个特殊的名字，或是为它们编一个特别的故事。

后来人们才从双子座中看出某对双胞胎——这可能已经是亚历山大大帝以后的事情了。那时可能还不是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而有可能是希腊神话中另一对著名的双胞胎——也许比这一对都还要早：安菲翁（Amphion）和仄托斯（Zethos），忒拜城的双胞胎。他们俩的故事就已经很有说头了。既然卡洛林时代的一卷插图手稿把这对忒拜城双胞胎与双子座联系了起来，那么我们就先来听听他们的故事。

故事的开头是吕刻特乌斯（Nykteus）美丽的女儿安提俄柏（Antiope）从她父亲那里逃走。最高神宙斯爱上了安提俄柏，与她同房。当安提俄柏发现自己快要做母亲时，她害怕受到父亲吕刻特乌斯的威胁。于是，安提俄柏逃到了西库翁（Sikyon）国王厄波佩乌斯（Epopeus）那里，并嫁给了国王。吕刻特乌斯深为女儿不服管教而痛心，最后竟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托付自己的兄弟吕科斯（Lykos）替自己惩罚安提俄柏。吕科斯出兵征讨西库翁。他不但占领了这座城市，杀死了厄波佩乌斯，还俘虏了安提俄柏，并把她带在身边。可怜的安提俄柏在喀泰翁（Kithairon）山上偷偷生下了两个男孩，并把他们遗弃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最后被一个放牛人捡到。放牛人把兄弟俩抚养成人，并给他们取名为安菲翁和仄托斯，这名字其实暗含着他们母亲的困境，她如何寻觅一个可以临盆的地方，以及她又如何在半路上分娩的事情。

宙斯和安提俄柏

与此同时，吕科斯派人对安提俄柏严加看守，然而这不幸的人的苦难还没有到头。吕科斯的妻子狄耳刻（Dirke）怀疑她丈夫与这位美丽的囚徒保持着私密的关系。因此狄耳刻残忍地折磨着安提俄柏，并尽一切可能羞辱她。多年之后，安提俄柏终于有机会逃了出去。她恰好逃到了喀泰翁山中她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们居住的那间茅屋里。儿子们虽然并不知道这就是他们的母亲，却仍然保护着这位孤苦伶仃的女子。有一天，人们在喀泰翁山里庆祝狄奥尼索斯节。狄耳刻也来到了这个地方，并发现了安提俄柏。狄耳刻宣称安提俄柏是她的女奴，并要求这两位年轻的牧人杀死他们自己的母亲。

正在这时，老牧人赶到。他向两兄弟讲述了他们的出身。兄弟俩为了替母亲报仇，把残忍的狄耳刻绑在一头野牛的角上，再让这头野牛把狄耳刻活活拖死。一同前来的吕科斯也被这两兄弟制服，不过却得以留下一条性命，因为他最后在赫尔墨斯神的命令下，勉强同意把忒拜城（Theben）交由这两兄弟统治。赫尔墨斯神告诉两兄弟，他们今后将要统治的这片土地没有设防，因此两兄弟必须在忒拜城的四周建造一圈坚固的城墙。两兄弟开始投入工作，方式却迥然相异。尽管他们有手足之亲，安菲翁和仄托斯却很不一样，这正是他们的独特之处。仄托斯粗野有力，过的是牧人或猎手艰辛然而自由的生活。

Dirce being tied to a bull by Amphion and Zethus

悲剧家欧里庇得斯笔下的仄托斯就是一个靠双手吃饭的过着实干生活的人。安菲翁则温柔、沉静，喜爱观察，是缪斯的朋友。赫尔墨斯，或说是缪斯或者阿波罗神，送给安菲翁一架七弦琴（Leier），并教会他弹奏这种乐器。现在两兄弟开始建造环绕忒拜城的围墙了。仄托斯使出全身力气，把大块的巨石搬来建造围墙，而安菲翁却有七弦琴。当他为赞颂神明而拨动琴弦时，不仅是大树，就连石头也会为之动容。所以当精力充沛的仄托斯用尽全力时，安菲翁则轻轻拨动琴弦，奏出神样的旋律，巨大的石块和木头就在安菲翁弹奏的乐曲声中自动聚集到一起，一层层重叠起来。

Julius Troschel, Amphion and Zethus, Neue Pinakothek

人们甚至说，安菲翁手中的七弦琴发出的和谐乐声使巨石运动起来，并和谐地累聚成层，其数量竟是仄托斯竭尽全力搬运石块的两倍还要多！人们可以看出，希腊人以奇异的方式用这个故事表达出，他们是如何强烈地感受到阿波罗音乐那温柔的音响中蕴含着何等协调的力量。不是原始的力，也不仅仅是紧张的劳作，而是精神、神性和合乎律法的东西，使得笨重的城墙富有坚实而持久的结构。在音乐的悦耳结构，和石制建筑那克服了不具形体的笨重石料的结构中，希腊人都强烈地体验到这一精神、神性和合乎律法的东西：结构、构造，以及希腊人的和谐（Harmonie）。因为构造就是哈耳摩尼亚（Harmonia），一位活泼高贵的女性，卡德摩斯（Kadmos）的妻子。传说卡德摩斯建立了忒拜城，是它的第一任统治者。

比忒拜这对双胞胎弟兄有名得多的，是斯巴达双胞胎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他们才是真正的宙斯之子。这对双胞胎的形象早已深深植根于古希腊民间信仰之中，所以他们俩的故事也更加奇特、更加丰富，富有更重的人情味。因此，斯巴达的宙斯之子最终成为天空中的那对双子，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首先要说明最重要的一点：在民间信仰里，宙斯之子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从很早起就一直被视为“拯救者”。二人是把航海中的水手从海难中拯救出来的救星。这两个年轻人出现在圣厄尔姆斯火（St.-Elms-Feuer）[2] 中，在饱经风霜的水手看来，他们就仿佛星星一般。当冬季的暴风掠过躁动的海面时，水手就向宙斯之子祈祷、呼告。人们走到后甲板的最末端，向双胞胎献上一头雪白的雄兽。然后，双胞胎可能会突然显现，扇动着金黄的翅膀从天而降，立刻平息猛烈的飓风和想要摧毁船支的巨浪。水手们觉得他们是最美的标志，而对船长来说，这也是下一场辛劳的开始。

在其它危险中，在所有处于紧要关头的事情，这两位庄严的宙斯之子也会成为“人类的救星”。关于他俩的奇妙传说一直流传到有历史记载的时期。据说在斯巴达人吕山德尔（Lysander）于公元前405年决定性地击败雅典人的那场埃戈斯珀塔墨伊（Aigospotamoi）战役前夕，吕山德尔旗舰的舵轮两旁突然出现了两颗星星。按照斯巴达人的信仰，这就是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后来，斯巴达人为了纪念这场战役的胜利而馈赠给德尔斐的吕山德尔雕像旁就饰有两颗星星，作为救星宙斯之子的标志。而斯巴达人被忒拜人击败的那场琉刻特拉（Leuktra）战役中，据说雕像上的这两颗星星奇怪地落了下来并永远消失了。

还有一次，罗刻尔人（Lokrer）不得不与强大的克罗托尼亚人（Krotoniaten）交战。他们请求斯巴达人的援救。据说斯巴达人建议罗刻尔人向宙斯之子求援。宙斯之子在战役中适时显现，帮助罗刻尔人赢得了胜利。在驱逐了高傲者塔昆尼乌斯（Tarquinius）之后，年轻的罗马共和国在雷吉鲁斯（Regillus）湖边打了性命攸关的一战。据传说，在这场战役中，也有两个硕美的年轻人出现在一匹白马之上，带领着罗马人走向了胜利。正当胜利在握时，这两个年轻人就立刻消失了，正如他们突然出现一般。

不过，在罗马城里的广场上却突然出现了两位战士。他们在尤图纳（Juthurna）女神的泉水边饮马，并向围观的民众宣告了胜利的消息。人们立刻把尤图纳泉水奉为圣泉，并在泉水旁修建了一座神庙——这是在战争时罗马人就向宙斯之子保证要修建的。后来，人们还在雷吉鲁斯湖中的一块岩石上发现了当时前来帮忙的那两位年轻人的坐骑留下的蹄印。公元前168年的庇德纳（Pydna）一战，艾弥琉斯·保罗（Aemilius Paullus）击溃了马其顿国王珀修斯（Perseus），还有罗马人抗击辛柏尔（Cimbern）人并取得胜利的战役，罗马人这方都相信在战场上看见了宙斯之子。这两位神圣的年轻人总是站在好的一方，伸出救援之手。

The Roman Temple of Castor and Pollux

这两个救星还属于少数被人类邀请来与他们一同宴饮的神。这类宴饮被称为款待神的宴饮（Theoxenien）。宴饮时，人们专为这两位神备置了放有两个双耳陶罐的桌子宴饮用的长椅。品达曾经说过，凡这样盛情款待宙斯之子的人，在希腊人举办的大型体育竞赛中常常会取得胜利。时常有故事讲起这两位救星的神秘来访。

最著名的是公元前6世纪合唱歌诗人西蒙尼德斯（Simonides）的奇特经历。这位诗人在一首颂扬体育竞赛冠军的赞歌中大大称颂这两位神样的宙斯之子，令诗人的客户很不满意。愤怒的客户只付给诗人提出的酬金的一半，并说，另一半酬金就由你大肆吹捧的宙斯之子来支付好了。当所有人在庆功宴上坐定之后，忽然有使者来报，说有两位风尘仆仆的旅客站在门外想跟诗人西蒙尼德斯讲两句话。西蒙尼德斯一走出来，他身后的大厅就坍塌了，主客都被埋葬在废墟底下，只有西蒙尼德斯幸免遇难，而奇怪的旅客也消失无踪。西蒙尼德斯回过头来细细思量这件事时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宙斯之子亲自支付给他的另一半酬金！

Castor and Pollux saving Simonides from the collapsing building

这两位救星或是以闪亮的双星出现在海上，或是以骑马少年的形象出现在沙场中。或许他们原本只是某两位神秘的双神，没有更具体的特征，没有典故，也没有名字。不过，他们最早在荷马的作品中具有了固定的形象和清晰的外表：是“驯马的卡斯托耳”和“精于拳术的波吕丢刻斯”。在荷马的《伊利亚特》里，他们俩就已经是美人海伦的兄长。在《伊利亚特》第三歌里，海伦来到特洛伊的城墙上，为特洛伊人一一指出在战场上的希腊英雄们。海伦在希腊英雄里没有找到她的两位哥哥。

荷马说，在特洛伊战争时，他们已经死去，长眠在生长谷物的土壤里，他们热爱的拉喀达蒙故土中。兄弟俩的坟墓位于忒拉普奈（Therapnai），那里还有祭奠他们的古老神庙。荷马史诗的第二部——《奥德赛》的作者把这两兄弟的故事继续讲了下去。他的话对宙斯之子神话具有决定性意义：两兄弟在地下受到宙斯的礼遇，让他们一天过着永生的生活，另一天则沉入死亡，就这样轮流享受着神一般的荣光。

《奥德赛》作者在另一处地方提到了兄弟俩的母亲勒达（Leda）。她是廷达瑞俄斯（Tyndareos）的妻子，生下了驯马的卡斯托耳和拳击健儿波吕丢刻斯。关于兄弟俩的出生还有一个秘密。兄弟俩并不都是勒达法定的丈夫——凡人廷达瑞俄斯的孩子，波吕丢刻斯是天神宙斯的儿子。按照荷马咏宙斯之子的颂诗，聚集乌云的宙斯和细足的勒达在斯巴达高山泰格托（Taygetos）之巅相爱交合，并在那里生下了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所以这两个孩子都是宙斯之子。不过，人们对他们俩的出生还另有说法。

据说有一次，美丽的勒达在河中沐浴时被宙斯看见，他心中顿时燃起了爱欲的烈焰。宙斯化作一只天鹅接近勒达，并以天鹅的形体与她交合。就在宙斯与勒达交合的这天晚上，勒达的丈夫廷达瑞俄斯也与勒达同房。勒达生下了宙斯的孩子海伦和波吕丢刻斯，而廷达瑞俄斯的孩子则是凡人卡斯托耳和克吕泰墨斯特拉（Klytaimestra）。

还有一种说法是，勒达产下了一个蛋，神的孩子——海伦和波吕丢刻斯就是从这蛋里生出来的，而波吕丢刻斯的孪生兄弟卡斯托耳则是廷达瑞俄斯真正的儿子，是凡胎。这样，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就以双胞胎这种最奇特的方式，把两种存在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另一方面，他们俩人有天壤之别，因为一个是天神的儿子，因此就注定会享有永生，另一个却不过是凡人廷达瑞俄斯的儿子，因此也只能是个凡人，终归免不了一死。

Castor, the mortal brother, accepts a flower from his mother, Leda. His father, Tyndareus, is in front of the horse. Pollux, the immortal brother, is at the left of the image with a dog.

关于勒达的蛋，还有一段专门的故事。有可能这蛋根本不是勒达产的。据说宙斯曾化作天鹅的形象被一只鹰追赶，逃到勒达的怀里。在这个传说背后还隐藏着另一个故事。这个故事中，勒达就不是主角了。据说宙斯看上了夜神的女儿，愤怒和复仇女神涅墨西斯（Nemesis）。当掌管正义和自然秩序的女神忒弥斯（Themis）受伤时，涅墨西斯四处诞生。宙斯希望得到涅墨西斯，却遭到她母亲夜神的拒绝。又羞又怒的涅墨西斯一直躲避着穷追不舍的宙斯。她变成一条鱼跳进了海里。宙斯搅起海水，涅墨西斯就跳到陆地上，变成各种各样的动物。最后，涅墨西斯变成了一只鹅。宙斯就变成了一只天鹅来与她交配。涅墨西斯产下了一个蛋，把它藏了起来，也许就藏在蓝色的风信子底下，最后被勒达找到。

正如诗人萨福的一个残篇所言：“据说，勒达曾经在风信子底下发现了一个蛋”。也有人说是一个牧人在森林或沼泽中发现了这个蛋，把它献给了王后勒达。还有人说，赫尔墨斯神把这个蛋扔到勒达怀里，蛋就裂开了。这个故事糅合了许多神话元素，有原始古朴的，也有在思维上更加高级的。因为从复仇和灾难女神涅墨西斯的蛋里诞生了海伦。而正是海伦引起了降临在人类身上的巨大灾难——特洛伊战争。

不过，宙斯之子很早就与海伦有联系了。而宙斯化作天鹅与涅墨西斯或者勒达媾合，因此成为宙斯之子和海伦的父亲的这个故事后来由希腊人与已经升上天的双胞胎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联系起来。今天我们熟知的天鹅座就是它。在天上，天鹅座离天鹰座并不远。按照有些传说的说法，这只天鹅是为了躲避老鹰而逃到了勒达的怀中。天空中的宙斯之子最为神奇的诞生，就讲到这里。

说到这对双胞胎的生平，则是不折不扣的英雄生活。他们几乎参加了英雄时代所有的英雄战争。两兄弟加入了开往科尔齐斯（Kolchis）的阿耳戈号远航。当阿耳戈号行至博斯波罗斯（Bosporos）海峡时，曾途经柏布吕西亚（Bebrykern）。波吕丢刻斯在与当地国王阿米科斯（Amykos）的拳击赛中展示了自己的实力，一举打败了国王。两兄弟还参加了早期希腊人围猎卡吕冬（Kalydonisch）野猪的活动。伊俄尔科斯（Iolkos）的统治者珀利阿斯（Pelias）被分尸的时候，这两兄弟也在场——珀利阿斯曾设计想害死他的侄子伊阿宋，派他到遥远的东方城市科尔齐斯去取金羊毛。

两兄弟的高贵气概还表现在他们如何拯救了妹妹海伦。当海伦还是个十二或七岁的小姑娘时，希腊人忒修斯和他的战友庇里托俄斯（Peirithoos）趁海伦在圣地跳阿尔忒弥斯俄尔提亚（Orthia）舞[3] 时劫持了她。要找到被抢走的妹妹十分不易，因为忒修斯把她藏在阿提卡的阿菲德纳山（Aphidna）里，并由忒修斯的母亲埃忒拉（Aithra）亲自看守。不过，之后，忒修斯和佩里托厄斯就前往哈得斯的冥府，想把冥后珀塞福涅（Persephone）抢来给佩里托厄斯做妻子。这两个抢劫者在冥界的抢劫进行得不是十分顺利，而两兄弟正好利用他们远行的机会蹂躏了阿提卡这片土地，直到阿提卡人说出藏匿海伦的地方为止。

最后，兄弟俩带着妹妹回了家。平时，宙斯之子自己当然也会掠夺别人。因为在英雄的世界里，抢劫并不是什么不体面的事情。有一次，兄弟俩在抢劫过程中，与阿法柔斯（Aphareus）之子伊达斯（Idas）和吕恩寇斯（Lynkeus）起了争执。这两兄弟也是双胞胎。伊达斯真正的父亲是波塞冬，吕恩寇斯的父亲才是阿法柔斯。这俩人可以说是宙斯之子的绝妙投射，并且也是各自身怀绝技。伊达斯身材巨大，强健，饕餮，在短时间内可以吃掉无数东西。吕恩寇斯的视力则惊人地敏锐。他想看多远就能看多远，并且目光还能穿透一切事物，看到隐藏在后面的东西。

一直以来，住在斯巴达的宙斯之子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与住在墨塞尼（Messenien）的波塞冬双生子伊达斯和吕恩寇斯都和睦相处。直到有一次，这四人一同去北部邻国阿卡迪亚（Arkadien）抢夺牛群。满载而归之后，四人决定把一头牛分成四份，每个人都必须把自己的四分之一吃光。第一个吃完的人可以获得一半的牛群，第二个人可以得到剩下的一半。伊达斯当然吃得飞快。他不仅第一个把自己这份吃光，而且还帮助吕恩寇斯，把他那一份也吃光了。这样，伊达斯和吕恩寇斯就把整个牛群都据为己有，而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则空手而归。这件事为两对双生子日后愈来愈恶劣的关系埋下了祸根。

The Rape of the Daughters of Leucippus

宙斯之子的另一次抢夺的猎物就比牛群要温柔得多了，这次抢的是新娘：琉喀珀斯（Leukippos）两个美丽的女儿福珀（Phoibe）和希拉埃娅（Hilaeira）。正当她们无忧无虑地跳着轮舞，编织花环的时候，这两位孪生子骑着白马突然出现在她们面前，劫持了她们。之后，孪生子大摆宴席，邀请了特洛伊的帕里斯（Paris）和埃涅阿斯（Äneas）。当时帕里斯正准备劫持海伦。他们也邀请了阿法柔斯之子伊达斯和吕恩寇斯。觥筹交错之中，阿法柔斯之子开始奚落宙斯之子，说什么他们都用不着为新娘子支付聘礼之类的刻薄话。宙斯之子哪咽得下这口气，他们悄悄地偷走了阿法柔斯之子的牛群，也许就是当初他们一起从阿卡迪亚抢走的那群。宙斯之子把这群牛当作迟到的聘礼献给了岳父琉喀珀斯。

品达在他的第十首复仇女神颂歌里描绘了这个故事凄惨的结局，也同时证明了最高贵的手足之情。这首颂歌是献给一位拳击冠军，阿耳戈斯人忒埃俄斯（Theaios）。诗人提及，宙斯之子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被阿耳戈斯这个胜利者辈出的部族邀请来参加某次款待神的宴饮。阿耳戈斯族培育出技术娴熟的冠军，这一点丝毫不足为奇。因为统治着广阔斯巴达的宙斯之子，与赫尔墨斯和赫拉克勒斯一道，掌管着比赛中最精彩的那部分。而阿耳戈斯族也确实保持了他们对众神的忠诚。

Castor was killed by his cousin Idas and Pollux then killed his cousin Lynceus at the tomb of the Messenian cousin's father

接着，品达就讲述了宙斯之子的故事。按照较古老的说法，卡斯托耳和波吕丢刻斯偷了阿法柔斯之子的牛群之后，就躲在一颗空心的橡树里躲避他们的追赶。吕恩寇斯登上陶格托山，俯瞰整片国土。他四处张望，终于用他锐利的眼睛穿透了橡树干，看到了躲在里面的两个抢劫者。吕恩寇斯把那颗橡树指给他健壮的兄弟伊达斯看。伊达斯跑到那颗橡树前，用长矛狠狠地刺向橡树干，击中了卡斯托耳。勒达之子波吕丢刻斯一跃而出。伊达斯和吕恩寇斯望风而逃，波吕丢刻斯在后面紧追不舍。兄弟俩在父亲阿法柔斯的墓碑前拦住了波吕丢刻斯的去路，他们拔出圣洁平坦的墓石，掷向波吕丢刻斯的胸膛。

不过单凭他们还不能毁灭掉波吕丢刻斯，他们甚至都不能使他动摇片刻。波吕丢刻斯一跃而起，飞快地用长矛刺向吕恩寇斯的侧腹。宙斯则把带着烈火与浓烟的雷电楔掷向伊达斯。兄弟俩一起被烧死。人要是卷进与更强的人的争斗中，这下场真是凄凉！廷达瑞俄斯之子匆匆奔向兄弟卡斯托耳，发现他尚未殒亡，还有一息尚存。

波吕丢刻斯不禁热泪盈眶，仰天长啸：“克罗诺斯之子，我的父亲啊！痛楚如何才能消解？父神，请你也把我与卡斯托耳一起送到死神那里吧！因为如果人们夺去了他的朋友，这个人的价值也就丧失了。只是凡人在困顿中少有如此忠诚之士，有决心与朋友一起分享死亡”。

波吕丢刻斯这样说，宙斯神亲自向他显现，并说了这样的话：“你是我的儿子。而英雄廷达瑞俄斯，勒达的丈夫，后来才把自己凡人的精子灌入你母亲体内，生出了卡斯托耳。不过起来吧，这件事我给你选择的机会：如果你想摆脱死亡和敌视人类的年岁，只有你能够来奥林匹斯山与我、以及雅典娜和持黑矛的战神阿瑞斯同住。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想替你弟弟求情，与他分享同样的命运，你就必须用一半的时间在地下居住，另一半时间才能在天上的黄金之地。”

宙斯说完这话，波吕丢刻斯心中并没有为这选择而踟蹰不前，而是立即说，他愿意接受第二个选择。波吕丢刻斯还让卡斯托耳先闭上那已被死亡捕获的眼睛、先喑哑下那已被死亡攫住的嗓音。因此这两兄弟就轮流着一天居住在慈父宙斯的奥林匹斯山上，另一天则居住在大地的深渊，忒拉普奈山谷的洼地里，俩人分享着同样的命运。因为，当卡斯托耳在战斗中离开波吕丢刻斯独自死去的时候，波吕丢刻斯并没有选择成为完全的神，独自居住在天上。

这就是宙斯之子故事的结局——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讲述了一对相亲相爱的英雄兄弟的手足之情是如何经受住了死亡的考验。

注释

[1] 书中很多地方在提到“宙斯之子”时，多指这一对双胞胎。请读者注意识别。

[2] 雷电交作时见于塔尖、桅顶的放电辉光球。

[3] Orthia是伯罗奔尼撒中部和南部的人对阿尔忒弥斯的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