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飞版《三体》的一亿美元花哪去了？
文 | 北方朔风
自从网飞说要拍三体以来，国内关于这方面的讨论热度一直很高，在艺画开天三体失败，和腾讯三体成功之后，大家也比较好奇网飞出品的三体会是什么成色。不过考虑到欧美影视界这几年的情况，很多人对网飞的成品质量十分担忧，而同时，在《权力的游戏》最终季一战成名的编剧2DB在网飞版三体担编剧的事实，也加重了这份担心；至于什么黑人罗辑，把汪淼的戏份拆成几个角色之类的，更是让观众联想到了很多不好的记忆。
虽然有人吹“网飞出品必属精品”，但是稍微看过一点美剧的朋友就知道，网飞这些年的烂片比例有多高。不过最终好不好，还是要仔细去看一看的。所以当这部剧正式推出之后，笔者就忍着不适扫了一遍，应该说，这个质量实在是非常符合大家的悲观预期，实在是有很多槽要吐。（下文中包含剧透）
一开头的批斗戏份，倒是比较还原原著，毕竟美国人民就好这一口，当年《三体1》得星云奖很难说没有这方面的关系。但是说实话，这一部分比起腾讯版三体，也没什么过人之处。腾讯版三体里边通过氛围和光影的使用，更能表现出那个时代的氛围，网飞版本就只剩个“太敢拍了”，实际上脑补居多。
但是随后的内容就开始不对劲了，先是叶文洁和白沐霖之间的关系，实在是过于美剧了，现在的美剧，是不是非要发生个关系才算完整啊？
然后让人一眼感觉不对劲的就是红岸基地的设计感。原著的描写中，处在深山之中的红岸基地有种冷酷的疏离感，这也是刘慈欣小说里很多科幻设计普遍有的冰冷感觉。但是这里的红岸基地设计，充斥着塑料式的廉价感，合理性细节更是大量缺失，跟国内剧版的真实感和氛围感已经有明显差距。坦白的说，这里笔者已经很失望了。
考虑到网飞版《三体》的巨大投资，理论上特效应该做的更好一些，但是就和这些年的某些美国电影一样，一宣传都是大投资，一做出来都是廉价感。
几个人站在雷达下面，编剧完全没什么科学概念
而特效的问题不光在此处，第一部中的高潮情节古筝计划，特效做出来的感觉，甚至和艺画开天的动画效果差不多；“只送大脑”的阶梯计划，发射时候的效果也欠点意思；至于三体游戏里的各种场面，则是充满了绿幕感的特效和地摊感的服饰。特效里唯一有点意思的，就是对脱水这一段的描写。这可是一部投资超过一亿美元的电视剧，如果只有这一点能看的，这就实在是很幽默的了。
秦始皇变成了大汗
回到剧情部分，网飞版三体的改动更让人一言难尽，比如说把宇宙微波背景闪烁，改成了肉眼可见的星星闪烁。编剧可能觉得自己十分聪明，换了一个容易理解的概念，但是这样的改动却破坏了一些最基本的东西。
宇宙背景辐射的改变，对科学家来说，意味着某种极度强大且不可知的力量，这才有了那句“物理学不存在了”，这才使得三体小说之中，科学家们的自杀显得合情合理，这种东西用具现化的方式表现，就完全失去了效果，只像是一个廉价的魔术。
刘慈欣的小说里有很多科学家，他们大多数有一种追求科学时非人的气质（比如说劳模丁仪教授），这种感觉的浓缩，就是《朝闻道》这部作品。虽然霍金先生的名声已经十分尴尬了，但是刘慈欣在小说里借他之口问出的问题，却说明了问题所在，遗憾的是，网飞版三体里边的改编，使得科学家失去了这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气质。
当然，推崇多元化的文艺工作者或许会说，科学家本来就不是这样的，要让科学家显得更像是人。这话不能说错，但是多元化不代表对故事基本描写要如此改编。三体第一部里通过对科学家们的描写，来展示三体人科技的可怕，这样的侧面描写是极其高明的。可是在网飞版三体里边，科学家们的表现不像是“哀莫大于心死”，而像是被三体人脑子里边安装了炸弹，这样的观感就差很多了。
自然的，为了完善人设，汪淼戏份拆分到了几个角色，其中主要的戏份是女版汪淼身上，然后加了很多感情戏份，有家庭的，有爱情的。之前批判国内影视导演，说拍什么都要来点爱情戏，现在看来美国导演也拦不住。
叶文洁和伊文斯也搞到了一起
其实加一些爱情戏亲情戏并不是什么问题，这样的描写可以完善人物塑造，观众反对的是随便加戏影响观感。而网飞版三体正是负面典型，通过夹杂的家长里短戏份，使得三体第一部里边，那种紧促却无所不在的压抑感完全消失了，这是典型的破坏剧情节奏。
至于其他的改编，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古筝计划，纳米琴弦切割船体的这场戏，在原著之中，是一场着墨很少，但是却很有感觉的戏份。大史的灵机一动，汪淼没有看到船舱里的情况，只是看到船体破损的情况就感到双手颤抖。
而在网飞版里，成了老式动作片和恐怖片的场景，船舱里边一片混乱，伊文斯在船里边闪展腾挪，最终失败。本来古筝计划就是为了让船上的人都反应不过来，没时间去破坏硬盘。结果加戏之后伊文斯还有时间去拿破盘跑路。这样的加戏完全破坏了原著的核心点子。
伊文斯还有时间拿东西
这里网飞版三体描写还有个很有趣的地方，原著中说船上除了船员和领航员，没什么无辜人士，而在网飞版里边，伊文斯在这里开起了学校，船上有不少孩子。这样的价值取向实在是很有趣，无论是对伊文斯和叶文洁的描写来说，在网飞版三体这种，ETO都没有那么坏。这样的描写真的可笑。
船上有很多小孩，这些小孩马上要遭遇什么不难想象。编剧到底是什么心理呢？这部分场面非要说哪里比国产版强，可能也就是血浆更多一些
回到小说之中，ETO最大的标签是什么，是坏吗？恐怕也不是，是那种虚伪，在山村里边，还有很多人同情叶文洁，但是她考虑的结果又是什么呢？那种伪善的感觉，“为了人类好，所以要让三体人来”。考虑三体小说之中，无处不在的冷战政治隐喻，这实在是过于讽刺了。在当今的世界局势之中，某些人不是扮演着类似ETO那样的角色吗？并且这样的人，在文艺界里也有不少。让ETO来拍ETO，真是妙极了。
提前出现的角色部分也很糟。网飞版三体中维德，程心和云天明提前出现，如果从三部曲的总结构来说其实挺好的，提前进行铺垫。但是实际效果很糟糕。从结构来说，整部电视剧本来就紧赶慢赶，比较流水账，然后现在这些角色占据的剧情还太多，更加剧了这个现象。
从角色表现看，维德成了那种美式样板戏里边将军角色，完全没有描写出他的复杂性。维德这个角色虽然三体人评估威胁度极高，但是他却几次手软，这样复杂的形象，在这个角色身上完全没有见到。
程心的表现也一样糟糕，程心的圣母且虚伪的矛盾特点，在这里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就好像她真的只是个好人一样。她和云天明之间那种极度讽刺的羁绊，也表现不出来，给后续的展开的基础压根没有做好。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完全按照原著，程心毁灭了人类，但是实际上是人类选择了程心，这样的基调在欧美文艺界里一定是接受不能的。
罗辑换成了黑人这个，并不是问题的重点，关键在于演的完全没有罗辑那种前期的浪子气质。网飞三体里，罗辑是个物理学家而非是社会学家，感觉上就差了很多，似乎编剧想的可能是，物理学家代表了人类最聪明的头脑。
笔者感觉这算是某种程度的文科生看不起文科生，黑暗森林法则的思考并不是简单的聪明与否的问题，而是基于一些残酷的社会学规律，这可能是物理学不能提供的。不过话说回来，在原著的剧情里，地球上真的没有其他人想到过类似的想法吗？恐怕未必，但是只有身处那个位置的罗辑，有机会给双方平等的毁灭。笔者怀疑按照这么改，对黑暗森林法则的内容，后续可能也会有比较大的修改。
在最后一集，面壁人从四个修改成了三个，这实在是让人遗憾。现在的版本是一个中国军事家，一个打击恐怖分子的女军人和黑人罗辑。这基本上意味着后面的内容会有很大的修改。
在小说里，前三个面壁者虽然都没有成功，但是都是剧情的关键部分，并且十分符合人设。泰勒思考如何与三体人正面对决，符合他作为美国军人的身份，毕竟美国是超级大国嘛；雷迪亚兹思考如何同归于尽，这也符合他作为南美小国领袖的身份，并且按照他的计划设计的核弹，也给罗辑的计划提供了物质条件；希恩斯的思想钢印，则给了人类另一个选择。有了他们三个作为铺垫，罗辑的计划才显得那么惊艳。
此处还有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在翻译英文版本三体二的时候，翻译者修改了泰勒的计划，因为泰勒的量子舰队计划，如果没有看过《球形闪电》有些难以理解。这样的修改虽然遗憾，但是也可以理解，但是网飞版的三体，就不是这样的画风了。
而对于新出现的两个面壁人，描写实在是让人感到幽默，说这位中国军事家的著作思考了战争与结束冲突，估计是要担任原著里边泰勒的地位了，但是泰勒的思维实在是过于美国人，让中国人去担任这个角色，这并不是很合适；
而那位女士，剧情里说她擅长以弱胜强，这就更搞笑了，现实中美国的反恐战争，完全是一通乱炸，哪来的以弱胜强？让她担任雷迪亚兹的位置，就显得很不合适，除非这位女士实际上并不是美国的军人，而是叙利亚的指挥官。当然，如果说这是吹美国什么的，坦白的说，笔者也看不出来这部电影有什么能表现美式主旋律的地方。
其他还有很多细节的地方，不是有错漏，就是充满了廉价感。只能说网飞版的三体，就连失望都让人失望的不出奇。笔者个人的建议是，就不要浪费时间看这玩意了，它实在是看不到什么亮点。
问题来了，这部电视剧的问题到底在什么地方？是演员，是编剧，还是特效？或者都是？笔者倒是有个可能不太一样的解答。
纵观三体小说，我们能看到很多关于冷战和中美关系的隐喻，而黑暗森林之中的互相毁灭，更是某种过于直接的核平衡暗示。再考虑到《球形闪电》《蝴蝶效应》《全频带阻塞干扰》这些作品，刘慈欣代表着当时一个时代的思考，如何在强大到几乎无法取得胜利的对手面前，保护自己？
当时思考的结果往往是悲观的，只有保证同归于尽这样惨烈的模式，才能有一线生机，这也符合1840以来中国的历史。而美国人的历史中，几乎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他们相信自己是chosen one，没有真的去思考什么是同归于尽。
这也就导致了，对于三体的许多基调没有基本的理解，甚至真要在三体里边搞什么爱与和平。三体背后的气质，是属于一个民族史诗的一部分，很遗憾大多数美国人并不是很理解这件事情。
某美国媒体曾经评论腾讯版本三体，说是忠于原著的平庸之作。这个傲慢的标题大概就说明了问题，不管是中国还是美国的人民群众，其实都不反对改编，形式上的改编人民群众可能是喜闻乐见的，但是除非你是最杰出的大师，能在原著的内核上凝练出更加深刻的东西，否则最好不要改编内核。
而欧美文艺界一大堆“政治正确”的改编就是如此，不考虑是否符合故事基调，不考虑内核的完整性，就加上一堆自以为多元的，进步的，解构的改编，还觉得自己的改编如此优秀。这样的事情发生太多（比如说去年的《拿破仑》），以至于笔者怀疑欧美现在是否还有写史诗能力，就2DB在《权力的游戏》最终季发力的内容，说不定他还沾沾自喜呢。
而对于第三世界的文化内容，这些改编则是挂着多元化的外皮，强加一堆他们自己喜欢的解读，根本不在乎这些国家文化的本身如何，也不在乎原著怎么样，满脑子都是自己那一套东西，说是多元化，实际上标准比谁都单一。
某些人真是什么都能怀着感恩的心吃下去
三体中，三体人不理解人类的思考方式，但是它们还是认识到了人类的危险性，试图利用ETO去理解人类；而现实中，发达国家的体面人们，虽然装作理解其他国家，但是最终，要么是傲慢的强行理解，要么就是各种自恨的ETO的强行解读，在这样情况下，又怎么可能真正理解第三世界的文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