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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文宏:没有任何一种传染病是靠药物结束的,但没有药物人类抵御疾病会异常艰难

写意君 写意宣发
2024-10-11

张文宏 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
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

国家传染病医学中心主任、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张文宏,10月15日受邀参加同写意特别策划的首届中国(苏州)太湖医药创新大会,并作《消除传染病流行与医药创新》主旨报告。


谈到新冠何时将终结时,张文宏援引《孙子兵法》说道:“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他解释称,我们要得抗疫胜利,不能总是期待它不来攻击我们,而是要有足够的武器来实施充分的防御,最终结束新冠的流行。这些武器就是全国各地的防疫体系,药物体系等。


以下是张文宏的报告整理,未经本人确认。


作为一直战斗在传染病一线的临床医生和防控工作人员,我在这次疫情中也参与了很多疫苗和药物的临床研究,包括国内最早的大分子药物I期、II期临床试验的开展,疫苗接种的效果评价以及各种接种策略的研究。

新冠疫情从2020年爆发以来,在全世界范围内已经肆虐了近两年,大家都想知道疫情何时可以结束,由哪种药物来终结。
 
但我今天不会具体评价哪一种药物,而是给大家分享,漫长的传染病历史中,人类是怎么一次次扛过去的。或许通过这些经验,大家会会知道我们的药物和疫苗将会在这次新冠疫情中起到什么作用,我们有没有可能通过这样一次疫情的考验。
 

-01-历史上的流感是怎样“消失”的? 
回看上千年的历史,我们一直处在病毒或者病原微生物的包围之中,似乎也并没有因此觉得日子过不下去。
 
但在这个病毒包围的世界,我们是否必须依靠药物?我必须说,没有任何一次因为药物终止的大流行,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可反过来说,如果没有药物,我们日子可能也会很难过
 

病原微生物在世界上至少存在几亿年,但真正的传染病大约是一万年以前才产生的。此前,它们通过不断演变,有些病原体会从动物跳跃到人,成为只有人类才有的疾病,例如丙型肝炎、乙型肝炎、HIV。
 
传染病进入人类社会有两个特别的时间点,第一个是8千年到1万年左右的农业革命。农业革命使传染病成为可能,没有农业革命就没有人的聚集,感染性疾病是不能成为传染性疾病的;第二个是工业革命导致的城市化,使得我们的传染病再次爆发成为常态。

经过科学家的努力,我们今天可以知道,人类所有的流感起源都来自于禽流感。那就意味着,只要人类生活在自然界中,不断饲养家禽,不断跟自然界接触,我们就有很多机会把这些病毒引入人类社会。
 
 
从禽流感起源的发现,我们了解病原体从动物到人之间的跳跃,每一次跳跃会引起大流感和大部分人死亡。问题是,当时的流感是怎么结束的?今天的新冠疫情会怎么结束?
 
我们先看看西班牙流感。它在全球有过两次大的循环传播。
 

新冠疫情之前,一年有10亿人次在国界间流动。相对于1918年,今天的全球性传播可能在短短几天就完成。这与病毒的R0值增加可能没关系,而是因为人类活动。
 
如果我们没有任何疫苗或药物,将如何面对这样一场流行疾病?会分两种情况:一种是病毒永不变异,像天花;一种是病毒反复变异。
 
1918年流感经过一百多年跟人类的磨合,在没有全球性疫苗接种的基础上,致死率下降到季节性流感的水平。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跟一个变异病毒长期相处可以达成平衡,这个平衡就是,经过最早期的大流行的几年,后面就属于常态化的有可能会反复出现的季节性流感。
 

很多人会产生疑惑,2003年SARS病毒不就消失了吗?这次的新冠病毒是不是也会消失?
 
事实上,新冠病毒和SARS只不过外观、基因组比较接近,但因为流行情况的差异,二者的个性已截然不同。SARS出现以后,基本上没有无症状感染者,那么通过早期隔离措施,我们能迅速把R0值降到很低的水平。新冠病毒的流行病学特点跟流感比较接近,但它不等同于流感,R0值非常高。
 
很多人认为,是不是通过群体免疫,就能把R0值非常高的疾病消除掉?如果病毒不变异,可以这样想。人类历史上只有在天花病毒上做到了。但今天我们的疫苗作用是否到达治疗天花的水平?如果达不到,这个病毒也许会一直流行,这是非常重要的点。


再看麻疹。在全球相关疫苗接种率超过了95%,理论上可以把它的R0值降到1以下。但是,2019年全球麻疹病例41万。
 

在流感里,我们一直会碰到抗原漂移(Drift),所以流感会一直存在。如果出现大的变异,例如抗原转换(Shift),发病率就会大幅增加。
 
但是,我们不会再出现诸如1918年大流感那样的情况,因为人类通过很长一段时间,跟流感基本达到免疫的相对平衡。同时,我们可以迅速布局疫苗,药物对各种流感仍然有效。



-02-药物在这次新冠疫情当中会发挥什么作用?
从1929年青霉素的发现至今,我们研发出大量抗菌药物,但世界上的细菌感染消失了吗?全球不仅细菌感染越来越多,而且耐药细菌也越来越多。
 
除了细菌感染,针对HIV、乙型肝炎、丙型肝炎等疾病的靶向药物问世后,尽管非常有效,前述疾病仍然继续存在。即使丙型肝炎最终消除,也主要是因为血源的控制。
 

所以,我再次在这里告诉大家,从来没有因为一个药物就可以消除一个感染性疾病,感染性疾病的消除从来不是因为药物
 
在这些疾病当中,有的是有疫苗,例如乙型肝炎疫苗的作用就非常好。不过HIV方面的疫苗还是很缺乏。下面展示的是药物与疫苗对传染病的干预模型。
 

先看红线。我们与HIV之间的免疫系统是不可能达成平衡的。HIV病毒跟基因组是重组的,R0值是非常高,我们没办法通过一次急性感染获得终生免疫。所幸,人类在90年代把核苷类抑制剂研发出来。如果当时没有核苷类抑制剂,HIV今天会导致大量人口的死亡。
 
药物研发的重大作用在于,让病人的死亡大幅度降低。今天国内每年HIV的感染人数保持一定幅度的上升,因此它的流行一直会有,但死亡率降下来,让我们感觉过上了正常日子。
 
这是现阶段药物研发非常重要的一个点。如果一种疾病继续流行,那些使我们社会最终开放的药物将起到很重要的作用。然而,人类不应过度高估自己的能力,觉得发现一个药物就可以终止全球的流行,这种简单关系是不存在的。药物只是帮助我们重新打开国门,让我们不再恐惧。
 
另外一条蓝线也值得注意。乙型肝炎有非常好的药物,奇怪的是,它的病死率越来越高。这是因为,乙型肝炎的死亡并不是死于疾病感染本身,而是死于乙肝相关的肿瘤。每年这样的病人越来越多,这就成为复合型的问题。
 
药物研发最终取决于疗效。某种程度来讲,大分子和小分子都可以大幅度死亡率。将来就看谁更加方便、谁的价格更加容易被接受。
 

实验证实,有效药物可以减少疾病传播。药物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接触后早期用药降低发病率和重症率
 
以流感药物为例,不同药物对于阻断传播速度的作用是不一样的。最近,国际上不断出现可以中断传播的药物。更快速的方式是跟快速诊断等环节结合。一旦确诊,相关人群服用预防性药物可以更大程度减少发病。人类对天花的免疫就是这样建立的。
 
在没有实施全球性疫苗接种的情况下,每次发现一例天花患者,就迅速对其周边所有人实施保护性的免疫接种,定点清除,使得这个病毒不再传播。
 
对于未来,很多人都在问,我们何时才能重新开放?我来引用《孙子兵法》里的一段:“故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无恃其不攻,恃吾有所不可攻也。”
 
中国的开放是必然的,只是我们更加谨慎而已。在这个时候,“恃吾有以待之”。这个“有”是什么,就是说我有充足的药品储备,有很好的免疫屏障的建立,对于高危人群有非常好的保护,对于病毒进来后我们有非常好的疾控体系和医疗体系,让这个疾病迅速降级。
 
我们不要怕病毒的攻击,但也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来应对,不要心存侥幸,比如期待病毒突然消失,或者变成小型流感后人类就和它达成免疫和平了,这些想法都是错误的。
 
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在座的各位仍会对我国传染病防控做出重大贡献。我相信这一天终会到来,也希望最终我作为医生给病人开出的药物来自大家,而不是总依靠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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