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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池文学|诗歌 水的事情(组诗)

谢健健 莲池文学 2022-12-16



水的事情(组诗)


谢健健


水库索骥


雨水过后,猜测旱情应获得喘息,

堤坝之后的水库应如春江潮涨。

但断路倾颓,以塌方警示劝诫来者,

此处只剩石碑破败地纪念枯涸——

这形似月牙泉的水位陷落,

正到处在南方的云梦泽皱缩。

蔚蓝的好天气替换着涌入身体,

为你我重新摆渡干渴的码头:

无水但泛舟,只拨动沉重的桨,

我们多少次这样,驶过生命

那些干旱的航道。不过一个正午,

我便重逢了潮水失踪的苦厄,

并在这不可抗拒的消逝中,

又一次背叛内心,对丰盈的底线。

 

海宁


灯彩里的城市,皮影戏唱着,

灯影里流转一座江南共和国。

我们在老者灵活的手指中进入

幕布,拉动水面的画船为它起帆。

 

南关厢,倾注着烟雨朦胧的梦境:

当纤夫停止摇晃船桨,把水月

重新汇聚成没有涟漪的一颗,

我们凝视竹笛,继续吹奏它的断章。

 

不是春江,但光影仍然显出喜庆,

大红灯笼,挂满了立冬这天的头顶。

仿佛白墙黑瓦只是突围的殉道者,

那黑夜中没有烛火,满天都是星辰。

 

女人抬手缝制明代的西厢记。

穗黄垂落,为她摇曳波折的姻缘。

油纸伞的骨节会探出伞面的边缘,

城市在旋转的伞幕下,一睡许多年。

 

省耕湖,秋色


走完整条临湖的水街,入秋的叶

闪耀在留影者的身后加深光线

雪山前,有人通过远眺

握住云雾偶尔散去的寒冷部分

当落叶不安地纷飞,在湖心街道

 

省耕湖,到处长满了金黄的银杏

这古老的风景适合站在中轴线

有人低头仰拍,快门将帷幕掀起

有人捡起一枚书签,水面破碎

的暮色,谁封存这一页时间之书

 

这是秋天的另一种打开方式

将桂花佩戴在发间,对抗消逝

的甜。会有未结绳的野鸭

从入水的涟漪里浮游而出

为我们晃动水汽朦胧的疲倦

 

初夏访孤山


南方进入汛期,西湖冒出无数朵新荷。

钱塘苏小小墓外,门庭若市一如她生前。

为躲暴雨,我闯入林和靖的放鹤亭,

几只野燕,也听到了千年前那声鹤鸣。

当一切淹入雨幕,往事倒退回孤山一片云:

西泠印社,出家前李叔同赠出三十枚印章,

西湖千年漫水,印痕模糊若江海一粟。

勤修水事的白苏二公,

死后不约而同葬在中原大地。

孤山掩映文澜,使它成为江南仅存的一座书库,

我负笈游学,从秋瑾故居走到她的坟墓。

钱塘风流,只剩下无数墓碑与卷帙……

 

月坝


停驻在坝上,向下望幽深的涵洞

低于地面而收留雨水的音讯

沿着砖壁结出的鹅掌楸下,

有入水的阶痕,延伸现世的人影:

那来自洪水幸存的后裔,

因登上月坝筑成的方舟流浪他乡

此刻贴合它粗糙的纹理低声诉说——

像一口井但失去了回音,

你在湖水的荡漾中获得了什么?

一个人形的轮廓,一扇鸣响的百叶窗,

和影子开始追逐游戏

最后我们从洞穴里探出头来,

发现自己,只是一片脱水的青苔。

 

衣绘


在冬天,我偏爱针织的毛衣,

在我胸口游动,蓝色的小鲨鱼。

 

替我吞下晚风的箭镞,重力

倾斜的雨和人世无形的雪花。

 

绵密的针脚中究竟隐藏着什么,

能够抵御刀剑风霜严相逼迫?

 

这些寒冷的雨夜,我与它作伴,

直到大鱼覆盖我睡去,呼吸绵长。

 

早晨,我重新套入那短暂的冰冷,

确信能获得内心无明的温暖——

 

洛阳桥纪事


第一次,我来洛阳桥,多年前,

这儿南渡过我的先祖。这是我走过

最短暂又最漫长的还乡之路,

海风,轻易吹弯我叛逆的头发。

河滩上,肥沃淤泥湮没了死亡的足迹:

或许,因为我有一张和他们酷似的脸,

那些不幸罹难的幽灵围绕在我身边,

贪婪地嗅食我近乎稀薄的血脉。

这些幽灵,这段流亡的往事,

从此将常伴我悲哀的诗句。

 

野橘子


野橘子与我,隔着正午微暖的堤岸。

护林员家的犬吠伴随人声到来,

惊渡小憩的候鸟。荡漾的湖面

被阳光映射如一树转世的桃花,

花瓣粉色钻石般闪耀。厚皮橘子

酸涩,并未做好予人剥食的准备。

独自扎根的树,随风摇晃枝头

似不以沉重的果子为苦:霜杀百草

的一个冬日,野橘子悬挂在山野,

给过路人贫乏的生活,投以清香。

 

人民医院的乌鸦


一群乌鸦盘踞在人民医院屋顶。羽毛

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路过病房窗口,

恰好落在路人的肩头。这乌黑的光,

因临近医院而显得分外沉重,鸦群

以黄昏时一阵同频的啼鸣预示厄运:

 

盘旋的时刻,注视房内半掩的被单

是否已盖过女人的眉梢。那样细致

的搜寻,为了将羽翼浸染得更加纯黑,

和病痛签订契约,吞噬仅存的亲情,

使病床变成无聊的财产分割战场。

 

有时鸦群停驻在落日的方向,

冷漠地看世界陷入巨大的死寂,

连同血液也冻结在寒风之中。

几点黑影有一种同悲的肃穆,

它们长久与死亡的气息同在。

 

那样的盘踞没有终点,医院的屋顶

已经适应黑暗中猎手未名的心,

并且将它们忧郁的眼睛视为群星——

死亡也许是另一种形式的照亮,

人民医院的乌鸦摆渡在灵魂的河岸。



载于《莲池周刊·文学读本》2022年8月03期


作者

谢健健,1997年生于浙江温州。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见于《诗刊》《十月》《青年文学》《扬子江》《星星》《诗歌月刊》等。曾获野草文学奖、徐志摩微诗奖等。参加第二届长三角青年诗会,入选浙江省“新荷计划”人才库。有诗作入选各选本。著有诗集《梅雨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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