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特辑|如何让一个甜粽党心甘情愿地吃下咸粽？
《人间甜咸》作者：易诺
—MX063号作品—
全文字数：3,110
你不可能让一个对你无意的人突然间爱上你，正如你不可能让一个讨厌香菜味道的人一夜间爱上吃香菜 [1]。
——引子
“今天好像是端午节了吧？”
“你今天吃粽子了吗？”
“粽子你吃甜的还是咸的？”
我刚拖着疲惫的身子推开家门，迎接我的便是房间内那位佳人的质问三连。
可可此时正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上身套着大了身材几个尺码的、应该是属于我的白衬衣，衣扣懒懒散散地扣了一半，露出半寸白皙到晶莹剔透的皮肤，在淡漠的灯光下显现出过分的诱人。
“不用再暗示我了，宝贝，”我生怕怠慢了屋子里那位，只得连拖鞋都来不及换上，匆忙地走到沙发旁边，向可可的额头献上一个吻，“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我记得。礼物我也早就准备好了，等着我明天给你惊喜吧。”
“喂，我没跟你说这个，不要转移话题！”可可佯装嗔怒，音量也提高了好几个分贝，“我是说真的，你吃甜粽还是咸粽？”
“甜粽吧，内里裹着去核的蜜枣，外头蘸着白砂糖，”我一边脱着西服外套，一边啰啰嗦嗦地回着，“好吃倒是好吃，可惜的是，糖分含量太高，吃太多的话对身体不好。最近我的健身教练还要求我严格控制糖分摄入，如果被他发现我偷吃的话，恐怕下次训练的强度又要翻倍了。”
“愚昧的北方人。”可可轻轻摇头，长叹一口气，“咸粽才是正统。”
听完这句话，我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
我曾经尝过一次肉粽，那可以说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恶心的东西——糯米的甘甜、猪肉的香腻、竹叶的清冽、酱油的鲜美、大料的辛麻……
这些单拉出来都是令人享受的味道，如若混杂在一起，就好像用水墨勾勒蒙娜丽莎似的不伦不类。
那天尝了一口肉粽之后，我把胃里几天的存货一股脑灌了出来，从那以后，即便只是闻到咸粽的味道，甚至即便是听到“咸粽”这两个字，我也会觉得内脏一阵翻江倒海。
“宝贝，你不会是今天只准备了咸粽吧？”我不禁联想到这种最恐怖的发展。
“瞧你脸上那副狰狞的样子，”可可满是不屑地白了我一眼，“放心吧，今晚我同时准备了两种口味的粽子，我们可以像那些开放式婚姻的两口子一样——各吃各的。”
可可用作比喻的措辞总是这么震古烁今。
不过无论怎么说，得知自己不用尝试咸粽之后，我急忙感恩颂德：“我就知道你这么爱我，宝贝。”
可可皱了皱眉，丝毫没有理会我的阿谀奉承，而是又向我抛来新的问题：“你知道，为什么有人会只喜欢咸粽，而有人却只能吃得下去甜粽吗？”
“每个人口味不同，也是很正常的吧，”我不假思索地回道，“就好像有的人口味重，做菜的时候总是像下大雪似的撒盐，而有的人口味淡，对于他们来说半勺盐就已经太多了。”
“此言差矣，”可可连连摆手，“口重与口淡只是量的差别，而咸粽和甜粽却有本质上的不同。换句话来说，就好像有的人觉得香菜的味道美妙无比，而有的人却觉得香菜无论怎么烹饪，都会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臭味，那是因为他们位于11号染色体上的位点rs72921001有所不同，由此决定了香菜在他们的嗅觉和味觉系统中会呈现出截然相反的味道 [2]。”
“可是，宝贝……你是从哪里学到这种古怪的冷知识的？”
可可没有回话，而是拿起iPad，亮出某个新闻资讯类APP的界面。
我思索片刻，然后顺着可可刚才的话继续分析：“也就是说，一个人喜欢吃甜粽还是咸粽，可能和对香菜的感觉一样，是写在基因里，而非由自己主观上决定的？”
“也许是吧，”可可漫不经心地点头，“不过依我看，想要改变一个人的胃口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基因只能从一定程度上塑造一个人，而后天环境对人的影响也是巨大的，比如说以我为例，我小的时候觉得胡萝卜是这个世界上最难吃的东西，但现在偶尔把它当做零食来吃，竟然也感觉味道还不错。”
“我对花椰菜也是这种感觉，”我点点头，“小的时候是绝对不会碰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突然就变得喜欢吃了。”
“大概是因为你的健身教练告诉你花椰菜营养价值高，就从潜意识里改变了你的想法吧。”可可沉思片刻，接着转移话题道，“好了，不聊这个了，说着说着都觉得有些饿了。餐桌上摆着的是咸粽，你喜欢的甜粽在冰箱里放着，我加的糖比较少，稍微吃上一个两个应该不会影响你所谓的健身计划。”
看来可可没有跟我开玩笑，真的为我特意准备了甜粽。
我在心里松了一口气。然而，轻松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才两三秒钟后，可可突然再次开口：“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不是早就该下班了吗？”
“在公司加班。今天要见个重要的客户。”我绕到冰箱那里挑出一只甜粽，一边剥着它翠绿的衣衫，一边回道。
“重要的客户，还是重要的情妇？”
可可这突如其来的反问把我吓得不轻，我手上一个发抖，白花花的糯米团从粽叶里翻滚出来，直直地摔在地板上，成了一滩烂泥，然而可可那边更令人恐惧的质问紧随而至：“你在向我撒谎，对吗？”
我的确在撒谎，今天之所以晚归，是因为我抽时间去见了前女友小芙。
但别误会，我们两个从分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前些日子里，她突然联系上我并且死死纠缠，以我过去的把柄作为要挟，让我付给她一大笔封口费。
这种事情我当然不能让可可知道，于是我谎称在公司加班，还特意跟同事们串好了口供，并且仔仔细细地删除了所有与小芙的聊天记录。
我自以为已经隐藏得完美无缺，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纰漏，才会令可可看穿了我的秘密。
“想知道自己哪里没有瞒过我，对吗？”可可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十分反常的平静，仍旧用那种波澜不惊的语调回着，“你上班忘了带iPad过去，就是我刚才手上的那台。因为它和你手机登录了同一个账号，所有聊天内容都在向我同步直播。哦对了，你前几天去健身房的频率也出奇地高，不会也是去找那位楚楚动人的小芙姐姐了吧？”
“可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听我解……”
“没关系的，”可可抬起一根手指，示意我住口，“这种程度的信任，我还是可以分给我的丈夫的。具体的原因、解释和细节我都不想再听，因为我相信你能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只不过，这样的事情，我可不希望还有下次。”
“谢谢你，亲爱的。”太好了，可可能如此体贴实在令我喜出望外，我再度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但我可没有那么大度哦，”可可摇了摇刚才竖起的手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发生这种事情，总该对你有些惩罚才说得过去吧。”
“随便提要求，亲爱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不，做不到的我也会尽全力去完成。”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可可的嘴角勾起半分笑意，那诡异的神情令我开始后悔刚才夸下海口，“我的要求很简单，吃一个咸粽。”
该死，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谁能想到可可提出的是这种类型的要求。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为了证明我对可可的爱，即便是咸粽这种天理难容的东西，也一定要豁出去了。
我剥开一只咸粽，抱着必死的决心，慷慨就义一般地送到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下去——
等一下，这味道，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
“亲爱的，这里面夹的是什么肉？你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这只咸粽的肉馅出人意料地鲜美，不是猪肉那种肥腻的口感，不是虾肉的腥臭，也没有牛羊肉身上的那种食草动物独有的难闻气息。
这肉馅仿佛入口即化，带着酱香，与竹叶味的糯米相辅相成，共同交织成一段舌尖上的盛宴。
“抱歉，祖传的机密食谱，不能告诉你哦。”可可故作神秘地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可要省着点吃，剩下的食材最多只够再做一两顿咸粽了。”
我狼吞虎咽地嚼着美味的咸粽，顾不上回话，只能含糊地点头，而可可则继续交代道：“还有啊，你要想清楚，如果你为了别的女人离开我，可就再也享受不到这样的美味了哦。”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忍心离开像你这么可爱的……”我用力咽下去一团裹着鲜美肉馅的糯米，“男孩子呢？”
许可杨听完后若有似无地笑了两声，我顺势看向他背后的窗外，街对面高耸的大本钟将伦敦的天空分成两半，一半是阴雨，另一半是烈晴。
黄昏时分半暗半明的光线投在他半暗半明的脸上，恰似人间的甜与咸。
—全文完—
[1] Mauer L, El-Sohemy A. Prevalence of cilantro (Coriandrum sativum) disliking among different ethnocultural groups[J]. Flavour, 2012, 1(1): 1-5.
[2] Eriksson N, Wu S, Do C B, et al. A genetic variant near olfactory receptor genes influences cilantro preference[J]. Flavour, 2012, 1(1): 1-7.
本故事为作者原创，未经授权，禁止转载
责任编辑：焰焰；排版编辑：闲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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