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听这些歌吧,皮鞭等着你们
冷潮(cold wave)起始于70年代末和80年代初的西欧以及部分东欧国家,最开始是形容Kraftwerk 以及 Joy Division 的音乐。它通常和后朋克(post punk)、暗潮(dark wave)、新浪潮(new wave)、合成流行(synth pop)等后工业音乐场景和风格联系并混合在一起,也是后来电子音乐发展的前身。在这些曲子通常结合人声以及早期合成器,有时加入低沉的唱法和同样低音的贝斯吉他。而节奏则由重复的击打、冲击,甚至鞭打的声音构成这样的效果: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啪~啪~啪~啪
Chris & Cosey
对冷潮的定义边界十分模糊,但很少有人将它和 BDSM 的文化及美学联系在一起。在进一步关注这个时期的一些音乐时,却无法规避二者的关系。首先简要说明一下什么是 BDSM。BDSM 是绑缚和调教(B/D)、支配和臣服(D/S)、施虐和受虐(S/M)的英文首字母缩写的合并简称。其中 S(施虐 sadism)和 M(受虐 masochism)分别是萨德侯爵(Marquis de Sade)和莫索克(Leopold Ritter von Sacher-Masoch)姓氏的首字母缩写。
萨德侯爵的插画书以及《索多玛一百二十天:放荡学校》
萨德的亲身实践和文学作品中也露骨地描写了多种偏离传统路线,甚至极端的性行为。他于 1785 年在狱中完成的《索多玛一百二十天:放荡学校》中就包含了各种触犯禁忌和道德边界的情节,以至这本书在1905年才被发现并出版。而莫索克1870年的《穿裘皮大衣的维纳斯》则以回忆录的形式讲述了一个叫赛万宁的受虐男性和他的女主人的故事。这本甚至类似小说的书中不乏诸多情感和戏虐的细节描写,著名的 The Velvet Underground 地下丝绒乐队就有一首知名曲目以该书为名,歌词的部分是这样的:
Venus in Furs, Jésus Franco, 1969
虽然后来的评论中对他们生活方式和写作颇有争议,两人均将哲学和色情联系在一起。他们的性偏离有时也被认作是是对禁忌的反抗,甚至是不受道德、宗教和法律的约束,也因此影响了后来的神秘主义者、性学家、以及更广泛的地下音乐文化和艺术。“痛苦-快乐”机制,捆绑、蒙面美学,以及无限制的自由—— BDSM 中对颠覆传统的渴望、性解放以及对社会机制的反抗,也正好契合反传统人群和他们代表的地下文化对种种建制的抗议。
Le Syndicat Electronique, Grandeur Et Decadence
如同地下丝绒乐队在歌词中对莫索克文学作品的直接构想那般,其他一些可以被贴上冷潮标签的乐队也通过乐队的名称、音乐、外部呈现和表演现场等方方面面对 BDSM 中的皮革、捆绑和鞭打等具有代表性的元素进行了或是直白或是隐晦、或是无意或是有意的回应。从名字来看,洛杉矶的 Tropic of Cancer 北回归线乐队就以 Henry Miller 的同名的书籍《北回归线》给乐队起的名字。该书于1934年在巴黎首次出版,因为囊括了对性爱的“直白的描写”,这些描述在现在看来是习以为的,却在当时的美国被禁止发行。再比如 Cabaret Voltaire 伏尔泰酒吧乐队就以苏黎世的同名酒吧命名。伏尔泰酒吧是不仅是前卫艺术达达运动的发源地,也是以达达为代表的个人主义和性革命的象征。更别提有个法国乐队甚至就以萨德伯爵的名字 Marquis de Sade 来命名了。
Cabaret Voltaire, Micro-phonies
Le-Syndicat-Electronique, underrated classics 1999-2003
除了开头提到的“啪~啪~啪”的效果,冷潮曲目从声音到歌词,以及节奏等方面也都传递了鞭笞的即听感,以及对痛与爱的表达。例如,Boy Harsher 乐队的《Pain》(疼痛)一曲同样是用通过歌词来表达的,并通过重复的言语刻画出了打击和疼痛的感受:
Pain 疼痛
Breaks the rhythm 打破节奏
Breaks the rhythm 打破节奏
Breaks the rhythm 打破节奏
Pain, pain 疼痛,疼痛
这一段在整首曲子中重复了十六遍,而“pain”(疼痛)这个词的排列出现也有节奏式的爆发感。曲中也重复地出现了这一部分:
Pain, I love pain 疼痛,我爱疼痛
Pain, I love pain 疼痛,我爱疼痛
Pain, I love pain 疼痛,我爱疼痛
无论是在专辑封面,还是在现场演出当中,一些乐队也会搭配皮革、面具、麻绳、窒息项圈、工业面具等道具。这些选择营造出黑暗的、沉重的或是撩人的氛围也和围绕 BDSM 的美学不谋而合。这些艺人或是借鉴 BDSM 的视觉风格或者声学美学中,或是将其作为表现方式纳入到现场表演中。比如,法国音乐人 Le Syndicat Electronique 在现场表演时经常会戴着一个头套,在配合合成器的基础节奏上加入强劲的低声演唱。
Body Wave - Le Syndicat Electronique
对捆绑的隐喻也在 Tropic of Cancer 的专辑《The End of All Things》(一切的结尾)封面上有直接引用。画面分为上下两部分,占据上面三分之一的是一名被绑住了双手和双脚的女性,在嘴上也贴了胶布封口,而下面三分之二印满了玫瑰花的图案。上面图像中看似残酷的绑缚与下面图像中柔和的花朵的对比也显示了一种爱与暴力的结合。
Tropic of Cancer, The End Of All Things 专辑封面
面具作为一种典型形象也在 Cabaret Voltaire《7885 ( Electropunk to Technopop 1978 – 1985 )》(7885(电子朋克到泰克诺流行1978至1985年))的专辑封面上有所体现。画面中两位身着办公装的女性面面相觑地端坐着,各自头上戴着显眼的防毒面具,面部只留下双眼依稀可辨。面具的出现似乎是对端庄的办公服所代表的正统办公室文化的一种调戏。成立于1977年的法国后工业电子乐队 Die Form 在他们的现场中通常纳入了非主流的性(Kinky)表演。这些现场表演有时借助投影投射在表演者赤裸的身体上,而另一演唱者头戴皮革及金属毒气面具,在呼吸口处附着一个夹麦,从面具里发出模糊而隆响的低吟与吼叫声,不时的用鞭子抽打另一名表演者。
至于为何选择 BDSM 作为参考和实践的对象,大家的理由也是多种多样的:有的是心理和生理上的,并有意和有着类似需求的社群进行连接,有的是宗教原因或是寻求感官刺激,或是期待达到潜意识的临界以及其替代状态,比如一些喜受虐者享受的的不仅是疼痛,也是对一种即刻或是延迟的等待状态的体验。另一些实践者更是认为 BDSM 有麻醉效果,甚至有能够减少负面情绪,以及暂时屏蔽大脑的执行功能的作用,有的参与者也有着放空、漂浮、时空错乱的感觉。早在1987年,运动者和作者 Dr. Geoff Mains 便提出了 BDSM 可以刺激人体释放内酚酞的假说。内酚酞是一种也称作脑内吗啡的阵痛合成物,其作用和精神药物、止痛药物一样能令人产生止痛和快活的感受,只不过这个过程是纯天然的。需要注意的是,不同操作代表不同的风险值,只有在动机清晰和预先契约下进行,以及对危险边界的警告。BDSM 是在安全、理智的情况下,并在当事人彼此对制定的规则知情并且都同意的情况下进行的情趣行为,并不是盲目的施暴和虐待。施虐和受虐在中文的表达中包含的“虐”这个字其实具有误导性,BDSM 不等同于虐待!
Cabaret Voltaire, # 7885 Electropunk to Technopop
即使过去了一些年,这些音乐的能量还是能够震慑耳膜。无论展现的是黑暗面还是疼痛,它们都是人性和生命的一部分。不如让耳朵享受一把震痛按摩,就像地下丝绒乐队唱的那样:“痛打吧,亲爱的女主人,治愈他的心灵!”
去听这些歌吧,皮鞭在等待你们!
参考:
拆解SM:德勒兹论莫索克/ 澎湃新闻
Your Brain on BDSM: Why Getting Spanked and Tied Up Makes You Feel High./ VICE
Looking Back at Soft Cell's "Sex Dwarf," the Notorious Single that Never Was./ VICE
The Boundary Between Abuse and B.D.S.M./ NY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