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发声，我失去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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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刚到公司，主任就喊我到办公室。我以为是按照惯例安排工作，没想到第一句就问我最近是不是说了什么话（言）语（论）。我心中一凛，立刻觉得气氛严肃起来。我向来不与任何同事谈论社会话题，为什么主任突然问及这个。没等我回答，他接着说知道我平时喜欢写写文章，但人家打电话过来，“让单位对你教育引导，不要误入歧途。T总也知道了，非常重视。”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主任说T总的意思是让我写份保证书，否则不能继续留在公司工作，我对此表示无法接受。我说我只是因为同情一个苦命的女人说了几句公道话，并且已经保证不再提及相关话题，为什么还要写保证书？难道同情也有错么？见我情绪有些激动，主任开始对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肯定我过往的工作成绩，也着重提醒我说T总今年又当选了rd代表……T总还说今年是重中之重的一年，不能有任何节外生枝的差错。我知道T总身居重位，需要保持正确。也理解他怕惹火烧身，所以格外警惕。

主任劝我说，不过是个保证书而已，是公司的意思，主要是T总的意思，并没有谁来指使，就是个形式，写一下也无所谓。他还对我说“以后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不必同情无关的人和事。”此刻，我只感到深重的耻辱感在内心滋生，我甚至怀疑自己一直以来坚守的悲悯、共情和善良是不是真的值得守望。如果值得，为什么身边人容不下一个“同情”？如果不值得，为什么很多人都在歌颂这些品质？我也从没想过自己因为“同情”而招来各种骚扰和源源不断的麻烦。

我不埋怨谁，也不憎恨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顾虑，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想被剥夺仅有的一点认知权利，不想被自己无法接受的结果裹挟。当我听到所谓的“保证书”时，只觉得五雷轰顶，觉得荒谬不堪。我对主任说我可以口头保证，但不会书面表达。主任说理解我的心情，会向T总汇报……下午主任又找到我说T总很重视，严肃要求必须书面承诺，否则不能继续留在公司工作。

我理解主任，他一直回避“辞退”这个词，大概是让我心里好受一些。其实无所谓，中午我没有吃饭，考虑了很久。一直以来，我都谨小慎微，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我工作之外所做的一切，都是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公司的领导想撇清关系无可厚非，毕竟没有哪个团队招人是为了给自己惹麻烦。他们也不必如此紧张，应该我承担的责任，我绝不会推诿。但如果让我写这保证那承诺，似乎是一种僭越。我感到无法回避的羞辱感像汹涌的浪涛一样，灌满我的胸口。

我和主任表示决定辞职，主任跟我讲了很多，让我再考虑一下，毕竟一份工作比一纸保证重要。我说我感恩公司，但是如果我写了保证，继续留在公司工作，以后每一天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个戴罪之人，似乎得到了隆重的恩赐才得以留下。我将不会像之前一样再有“用付出，得回报”那种心安理得的心态待在这里，前后两种感恩根本不同。而且这种被“盯着”的感觉会让我觉得无形的桎梏套在心中，这种心理负担会让我失去自我。

我去人事部门办理了离职手续，收拾了自己的物品，并向同事做了交接。他们对我的离职迷惑且不舍，我只说自己不适合这份工作，至于其他有关我的流言蜚语，任由它们在我身后泛滥吧。走出公司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这一天的纠结和沉重，以及很多很多不能说，或者点到为止的话，在我心中排山倒海一样翻腾。

五一假日后第一天，我就失去了劳动的机会，我也成了没有工作的人，想想也是讽刺。再想想因为什么？因为同情，因为说话，因为固执，也因为我不够灵活。肯定会有人取笑我失业，会有人嘲弄我咎由自取，能够理解的人毕竟是少数，但我觉得自己之前所做的一切并没有错。我仍然觉得同情和悲悯是生而为人应有的品质，我不会后悔之前对别人发出的同情，也不会吝啬未来对别人表达悲悯。

我没有管尽不平事的理想，也没有书写时代的野心，我只是说几句正常的公道话。谁会想到遭遇这么多麻烦？心中烦躁，写的杂乱。但我不后悔同情远方的苦难，不后悔做出辞职的选择，不后悔因为发声失去了工作，作为90后我也不相信眼泪，现在反而有种靴子落地的释然！我知道失去工作对一个成年人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但我不会就此沉沦。我也不会选择躺平，不会选择堕落，不会失去希望。想起《老人与海》里的话:“一个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所以在现实面前，我必须坚强。只是，现在我非常疲惫。
2022.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