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善良，只是为了心安

冬天的一个集市

我很少在超市买蔬菜和水果，因为每周都会去赶集。今天中午，一个朋友和我联系，我提到赶集刚刚回来。他用讶异的语气问我:“你会买集上的东西么？”我回答他:“赶集就是为了买东西啊？为什么不买？”他“哦”了一声说:“有时候我说去赶集，我媳妇就说集上的东西不好，吃的东西不干净，用的东西质量差。”

我当然理解，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赶集，尤其是现在很多年轻人已经不屑于赶集。集市上有卖瓜果蔬菜的老年人，他们的摊位只是面前一块编织袋那么小，他们的青菜看起来也不太干净，甚至和超市比起来卖相差太多，但是并不影响食用。我会买他们自家种植的水果或者蔬菜，我不要求它们多么干净，也不需要它们包丽包装，只要能吃就可以。

今天的集市，因为周末，孩子们多一些

我家有一块桃园，每年七八月桃子熟了的时候，父亲就会赶集卖桃。这种白桃成熟特别快，摘下来一天可能就熟透，不宜保存，不便运输，所以父亲只能紧锣密鼓地赶集出售。

2018年夏天，桃子熟了，恰逢我回老家。有一次跟着父亲去赶集。火辣的太阳烤的地上冒烟，父亲黝黑的脸上汗水直淌，我自然也不例外。隔壁摊位是个极其瘦弱的老头儿，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的样子，戴着草帽，穿着破旧的中山装，因为牙齿全部脱落，嘴巴凹陷进去。他面前只有两个南瓜和几根丝瓜，而且卖相非常不好——一看就是自家院里种出来的。集市上，不管是卖东西还是买东西的，都是老年人居多，而且很多老人售卖的水果或蔬菜都是自己种的。

临近中午，天气又热，赶集的人越来越少。最终桃子没有卖掉，还剩下一部分。父亲分成几份，送给周围卖铁器和卖小米的摊主。然后对隔壁摊位的大爷说:“你的南瓜和丝瓜我要了，称一下。”我说家里不是种了几棵丝瓜么？怎么还买？父亲没有应声。

老人颤颤巍巍地拿起杆秤，什么也没说，但看他的表情有种喜出望外的感觉。我至今对那个场景记忆犹新，他多么渴望自己辛苦带到集上的蔬菜能够卖出去，哪怕只是几块钱。

父亲向他付了钱，然后将几个装好的桃子递给他说:“拿回家吃，白桃，软的，你咬得动。”当时那个瞬间，真的让我感到无比心酸，炎热的天气里我甚至打个寒噤。因为我一下子想到了眼前的父亲，等到父亲也如此苍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

收拾摊位的时候，父亲跟我说:“刚才你去逛集的时候，我和老头儿聊。老光棍八十二了，家里没亲人，无依无靠。你看看集上有几个年轻人？不都是些我这种年纪的老头儿老太太！老头儿这南瓜从来了就没开张，现在村里家家都种点自己吃，没人买啊！都快散集了，能让他再带回去么？你们年轻人可能体会不到，在农村老年人眼里，想赚一分一毛都太难了。”

这件事被我记录在当时的日记里，对我触动非常大。我并不觉得自己善良，只是天生心软，自己过得不好，偏偏见不得人间疾苦。父亲自始至终都做的如此自然，并没有教我“要做好事”“帮助别人”之类的俗套，他只是觉得在农村，老人之间就得互相帮一把，哪怕萍水相逢，哪怕只见一面。在他看来，自己做的只是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却从此改变了我的习惯。

春天的集市

我非常理解有人不愿赶集购物的原因，可能觉得货物没有保障，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应该尊重。以前的时候我也不喜欢赶集购物，会以为别人觉得我贪便宜如何如何而觉得丢人。现在早已没有这种心理，每次赶集的时候都会带着现金，因为集市上很多卖东西的老人没有手机，更没有收款码。

我没有能力去做慈善事业，我能做的就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助力他人。北方农村或城市郊区有很多集市，我记下了住处周围十几个集市的日期，每个周末都会赶集，或在城外，或在城区，或在某个村庄里，去那些农村老人小小的摊位前，买我喜欢的时令果蔬。它们也许不好看，但食用没有问题。

不管是超市还是赶集，一样都是消费，超市里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集市上那些卖菜的老人可能更需要我这种人多一点。并且，我这样做，自己内心会很愉悦。因为赶集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人间烟火气的存在，能感受到重回小时候的错觉，能体察到农村的老人，在日渐衰老的岁月里，在风雨无阻的日子里，售卖亲手种出的果实来糊口多么不易。但愿他们余生少些苦难。

这就是为什么我经常赶集购物的原因，我并不觉得自己高尚，也不会标榜自己善良，只是成了习惯，只是为了心安。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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