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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风传承是明月

尔新 青衣仙子 2021-12-25


中国人讲门第,重出生。祖上剪径大盗,今日帝王将相,最后大抵都要附庸风雅,往书香门第和行善积德人家靠近。

 

晋明帝时,丞相王导侍坐,晋明帝问起祖上得天下的情形。王导不加隐饰地叙述了司马懿创业时的勋劳和种种残忍手段,又说起司马昭弑杀高贵乡公时的所作所为,晋明帝耳不忍闻,非常羞愧,把脸埋在床上说:“若如公言,晋祚复安得长远?”(晋朝的天下怎么能够长久呢?)


晋明帝的这种表现,说明他良知未泯,对祖先篡夺天下的狠毒手段和阴谋诡计深感羞耻,并推断东晋的国运不会长久。

 

所以自古以来,几乎所有的传统家庭,婚姻都看重出身,育儿都注重家教。

 

我们今天要讲述的家教,是千千万万家庭中的一个。

 

1901年,东南沿海的福建厦门,一个叫钟世藩的男孩来到人世。也许上天要刻意磨炼他,当这个男孩还不到9岁时,父母便已双双亡故。

 

9岁那年,他被人带到上海,给一户有钱人家做仆人。

 

寄人篱下的钟世藩,并未消沉自己的志向,他一边给主人家做工,一边刻苦学习,到后来居然考上了北京协和医学院。协和医学院由美国人创办,实行严格的淘汰制,钟世藩这一届,考入协和的学生有40人,最终只有8人拿到学位,钟世藩就是其中之一。


1930年协和医学院毕业生合影


1930年,钟世藩从协和毕业,越洋跨海去了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留学,拿到医学博士学位后,又回到中国,在协和医学院担任助教。

 

这期间,钟世藩遇到了也是来自厦门的廖月琴。廖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廖小姐是大家闺秀,从小浸染诗书,在鼓浪屿毓德女中毕业后,即考入了协和高级护校。两人身处异乡,在交往中彼此仰慕,相互吸引,结下了深厚情感。

 

1933年,清风送爽,瓜熟蒂落,钟世藩与廖月琴结为了夫妻。


 

第二年,钟世藩赴美国辛辛那提大学医学院,学习病毒学。两年后,回到国内,出任南京中央医院儿科主任。1936年,大儿子钟南山出生,产房就在父母工作的南京中央医院。医院地处钟山以南,景色优美,钟氏夫妇为纪念儿子的降生,也希望儿子将来能像高山般稳健厚重,遂为儿子起名钟南山。

 

1937年,日本发动全面侵华战争,南京遭日机疯狂轰炸。钟家房屋炸塌,才一岁零两个月的钟南山,被压在了废墟底下。死里逃生的廖月琴脱险后,突然发现孩子没了,心慌意乱中万般焦急,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幸亏钟南山的外婆很是镇定,她带着女儿找到外孙所在小床的方位,在一片瓦砾堆里,把钟南山扒了出来。廖月琴见到失而复得的儿子,喜极而泣,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钟南山后来回忆往事,讲述他当时脸色发紫,再晚一步可能就救不活了,是外婆和母亲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淞沪会战后,国民政府决定中央机关内迁。钟氏夫妇带着儿子离开南京,一路颠沛流离,先是来到湖南长沙湘雅医院,后来又与医院同事辗转来到贵阳。

 

此时的钟世藩,担任贵阳中央医院的院长兼儿科主任。

 

1941年,廖月琴生下小女儿,取名“钟黔君”,其中“黔”字代表孩子的出生地。从此,钟南山有了一个需要他呵护的小妹妹。

 

钟世藩整日忙于医院工作,教育子女的重担,就落在了廖月琴肩上。自幼饱读诗书的廖月琴知道,教育最重要的方式就是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夫妻二人以其自身对工作的敬畏,对患者的悉心诊治,以及对中国古典文化的热爱,让钟南山兄妹从父母身上,得到了润物细无声般的滋润。

 

在贵阳,这个下江人集聚的城市,有段时间物价飞涨,绝对应了那个“贵”字。艰难的日子,一言难尽,作为母亲的廖月琴,以坚韧的毅力,承受着工作和生活的双重压力,却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心安即是家,两个孩子,连同父母,全家四口,相守一方,虽说生活不易,却也其乐融融。

 

1938年到1946年,整整八年时间,贵阳记录了钟世藩夫妇难忘的岁月,也留给了钟南山兄妹一口道地的贵阳口音。抗战胜利后,钟世藩出任广州中央医院院长。1949年广州解放前夕,国民政府卫生署高官,让钟世藩携带全家及医院现金,连夜撤往台湾。钟世藩几经权衡:选择了留在广州,还把13万美元现金保存了下来。广州解放后,钟世藩将医院所有财物,全部上交给了当时的军管会。如今广东省人民医院档案室里,还保存着一份已经发黄的档案——《1950年中央医院财产移交清册》。在这本410页的移交清册里,从医疗器械、仪器到药品,从一本书到一分钱,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1953年,钟世藩调任中山医学院儿科主任。儿科是医院最忙的科室之一,很多时候下班回家,钟世藩仍得不到休息,有些家长会带着孩子到钟世藩家求医,钟世藩从不拒绝,有时甚至还会出诊,亲自到病家诊病。

 

那时,年纪尚小的钟南山觉得父亲太累,为何不能委婉拒绝,让病人去医院门诊。钟世藩对儿子语速缓慢的说:“所谓医者本分,就是治病救人。”这句话,在钟南山脑海里记了一辈子。

 

钟世藩任儿科主任期间,有两个习惯。一是抽查病历。谁写的病历不规范不整洁,都会受到他的严厉批评。钟世藩有一句名言:“病历是写给病人看的,人家都看不懂,你写来干嘛呢?”病历是医生的名片,也是医院的名片。从一个医生所写的病历,就大致可以看出他的医德和医学水准;看一个医院的质量,首先看它的病历。病历能反映一位临床医生的临床思维和学识水平,是临床医生的基本功之一。


钟世藩书写的病历

 

种世藩的第二个习惯:是喜欢查房。中山医学院的儿科医生,最怕钟世藩查病房,因为钟主任查房时,要求医生把病历和检查报告先交上来,医生必须脱稿作陈述报告。如果报告时结结巴巴或言不及义,钟世藩会立马中断查房,掉头而去。对当事医生而言,这是一种极为严厉的批评,所以没有一个医生敢于粗心大意。

 

钟世藩是中山医院的一级教授。现在中山医院的老教授,很多都是他的学生。中山医院老教授开的处方里,低于10元的有8万多张。他们看病有一个习惯,能够吃药就不要打针,能够打针的就不要输液,能够用便宜药的就不要用贵药。这样的看病习惯,就来自老师钟世藩的教导。

 

有学生曾问:“老师,什么是医德?”钟世藩回答说:“用药简单有效,价廉安全,就是医德。”

 

1950年代,科研条件非常有限,科研资金也非常紧缺,为了研究乙型脑炎病毒,钟世藩省吃俭用,用省下的钱买回三四百只小白鼠,在家里建起了实验室。当时有个笑话,如果有人问:“钟世藩的家在什么地方?”马上就有人答:“你闻到什么地方老鼠味浓,那就是他家。”

 

这个小白鼠实验室,给钟世藩带来了两大收获:首创了用胎鼠作为分离病毒的工具,也让儿子钟南山喜欢上了医学研究。钟南山天天帮父亲喂养老鼠,在父亲的熏陶下,他慢慢喜欢上了医学,并把做医生作为自己人生的理想。

 

小时候,钟南山很淘气。妈妈给他钱,让他交学校伙食费,他竟然把这笔钱拿去买零食和玩具。终于有一天,事情露馅了,钟南山以为大难临头,父亲一定会把他痛打一顿。结果钟世藩没有动手,而是把儿子叫到跟前,告诉他说:“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你自己想一想,你这么做是不是诚实?”

 

这样的质问,比打一顿让钟南山感受更深。他后来回忆说:“这比打我一顿对我刺激更大,父亲这句话让我明白了,人生在世,诚实比机灵重要。”

 

1955年,19岁的钟南山以优异成绩考上北京医学院。在北京念书期间,钟南山体育成绩好到爆。1958年第一届全运会,钟南山以54.4秒的成绩,打破了男子400米的跨栏全国纪录,不仅如此,他还夺得了男子十项全能亚军。全运会结束后,北京体委找到他说:“你来我们这里做职业运动员吧!”

 

那时候,搞体育当明星是很风光的,钟南山有点动心了,回家征求父亲意见。钟世藩回了儿子这样一句话:“钟家的优良传统有两个,第一就是要永远有执着的追求,第二办事要严谨要实在。”

 

听完这句话,钟南山脸红了。这种来自羞惭的内省,使中国少了一个优秀运动员,却多了一个呼吸病学专家。

 

1960年,大学毕业后的钟南山,正准备大展拳脚时,“运动”来了。由于钟世藩在美国留过学,还做过国民政府医院的院长,所以成了“走资派”、“反动学术权威”。钟南山受父亲牵连,被下放去做校报编辑、做锅炉工……

 

这一做就是11年。1971年,钟南山终于回到了广州。钟南山回到广州后,一度有点灰心丧气。一向沉默寡言的钟世藩,有天突然问钟南山:“你今年几岁了?”

 

35岁。”

 

钟世藩叹了口气:“喔,都35了,真可怕。”

 

那天晚上,钟南山失眠了,他知道父亲这句话的意思,“都35了,还一事无成。”望着窗外漆黑的夜色,钟南山暗下决心,一定要把失去的时间找回来。

 

离开医学11年,要从头开始实在是太难了。在广州四院上班的钟南山,第一次出诊就出现了误诊,将一名胃出血病人误诊为“结核性咳血”,成了医院的大笑话。但在父亲的鼓励下,钟南山没有气馁,他坚持每天最早去医院最晚下班,在一年时间里,写下了四大本医疗工作笔记,体重掉了12公斤,很快就胜任了临床工作。

 

在“追回时间”的钻研中,又是父亲的一句话奠定了钟南山的治学态度。有一次,他跟父亲一起出诊,遇到一个尿血的孩子,钟南山说:“这应该是结核。”钟世藩听了,很严肃地反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结核?尿血可能是结核,也可能是膀胱炎,还可能是其他炎症,你凭什么说他是结核?”

 

一句话就把钟南山问得哑口无言。接着,钟世藩说了一句让钟南山永生难忘的话:“医者人命,没有十足的证据,不可轻下判断。”这句话,从此成了钟南山的座右铭。

 

1970年代,中国流行慢性支气管炎。当时全国搞了一个普查,结果显示3.82%的中国人患有慢支炎。周总理发出号召:“开展群防群治。”但当时的医生都不想参与,因为“治咳不治喘,治喘不露脸。”这句经验之谈告诉临床医生,没有谁能真正治好慢支炎,去做这个工作做不出成绩,医生们都不愿去。

 

组织上就找到钟南山。钟南山开始也有点不愿意,他回家征求父亲的意见。钟世藩说:“捡难的事做未必是坏事。”于是钟南山去了慢支炎防治小组。在五年的研究中,他与侯恕合作,

写下了论文《中西医结合分型诊断和治疗慢性气管炎》。

 

1978年,在第一届全国科学大会上,这篇论文获得全国科学大会成果一等奖,钟南山名声大振。1979年,钟南山获得了去英国爱丁堡大学留学的机会,这是改革开放后,最早被国家派出去深造的留学人员。

 

钟南山从这里起航,一步一步地成了中国顶尖的呼吸内科专家。听从父亲的话,选择难走的路,再次成就了钟南山。

 

1970年代,广州市图书馆,多了一位白发老人,他每天最早到,最晚离开,这个人就是钟世藩。退休后的他,天天在这里查资料、做笔记。钟世藩想干嘛?他说:

 

“中国广大基层医院很难用到先进仪器,儿科门诊还停留在很原始的症状、体征问诊上,所以我想写个册子,把这辈子积攒的经验留下来,给大家提供一些参考。”

 

当时,钟世藩的视力已经不行了,他两眼有复视,看东西重影,所以只能用手捂着一只眼睛写,累了就再换另一只眼睛。后来视力实在不行了,他就把整个脸贴在桌面上。钟南山见父亲如此辛苦,非常心疼,劝父亲不要再写。钟世藩有点生气,回答说:“不写了我干什么?等死吗?”然后,他对钟南山说了一句:“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能留下点什么东西,那他才算没有白活。”

 

已经不惑之年的钟南山听到这句话,浑身一震,从此,这句话也成了他的追求。

 

耗时四年,钟世藩终于完成了《儿科疾病鉴别诊断》。钟南山看完父亲的序言后建议:“在序言中加上一句语录吧!”

 

钟世藩坚决不加:“这是医学著作,不是政治宣传。”

 

“有时候需要讲点政治。”

 

“对医生而言,做好本职工作就是最大的政治。”

 

这本书出版后,很快售罄,之后再版了5次。钟世藩也拿到了1500元稿费,他把稿费分成两份,一份1000元,一份500元,多的这一份,他给了帮他抄写手稿的人

 

1987年,钟世藩的生命走到了尽头。临终前两天,他还在跟儿子探讨磁场是否对病毒毒性有作用。临终时,他留给儿子的最后一句话是:“千万不要开追悼会,不要浪费别人的时间。”他反复叮嘱儿女,一定要把他的骨灰与妻子廖月琴的混在一起,同时投入大海……廖月琴此前因不堪羞辱,已死于文割。钟世藩把妻子的骨灰,一直存放在他的卧室里。


廖月琴

 

前面我们已经提到,廖月琴毕业于协和医科大学高级护理专业。49建国后曾担任现在的中山医科大学肿瘤医院副院长,是广东省肿瘤医院的创始人,曾被派到美国波士顿学习高级护理。钟世藩、廖月琴都是北平协和医学院的毕业生,抗战时期夫妻二人曾在国立贵阳医学院工作过。从这个渊源上说,今天的贵州医科大学,她的主要“血脉”就来自协和,故有“小协和”之美称。我是因为撰写这篇文章,才知道钟南山是贵州医科大学的名誉校长。当我敲入这段文字的时候,我为贵大追根溯源的求实精神,感到由衷的敬重。

 

1987622日,钟世藩离开了这个他救助过无数患者的人世。而作为一个家族的精神风貌,已经在几十年的岁月里,深深地浸润在了儿女的血脉之中。

 

“真药救人,真话救世。真话和真药一样重要。”这是父亲钟世藩留给儿子钟南山的最珍贵的遗产。

 

84岁高龄的钟南山,这次武汉肺炎,又一次逆行出征。在与央视《新闻11》的直播连线中,一锤定音,以真话向世人发出警示:新型冠状病毒肯定存在人传人的现象。由此正式揭开了封堵围歼新冠病毒的序幕。


材料及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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