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稿丨小红星托儿所:让自闭症儿童融入社会
我第一次去小红星托儿所旁听融合课堂时,刚进教室没多久,就有个小朋友嘟囔着脸跑过来和我说有别的小朋友欺负他了。
他的咬字不太清晰,我并不清楚他具体说的是什么,但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便一边安抚着他,一边劝导他去和班上的老师说明情况。然后他就真的很乖地去和老师“告状”了。
坐在我旁边的叶圆圆老师在他走了之后,告诉我说,他已经是小红星托儿所里语言表达能力康复得最好的“星儿”了。
小红星托儿所的起源
“星儿”,是星愿自闭症康复中心与小红星托儿所里对自闭症谱系儿童的称谓。自闭症谱系障碍(Autism Spectrum Disorder)是一组大脑发育障碍的复杂疾病,核心症状主要为不同程度的社交互动障碍、语言和非语言的沟通有问题、兴趣范围狭窄,以及刻板行为。
小红星托儿所(下文简称“小红星”),是一所实施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融合教育的学前教育机构,位于佛山市顺德区容桂街道。小红星主要招收普通孩子,但会因应实际情况,在每个班上接收数名“星儿”,让康复状态比较良好的“星儿”们能在普通的校园环境当中生活与学习。“星儿”们在小红星还能和同龄的孩子相处、玩耍,提前适应同伴社交,为将来的义务教育做衔接。
星愿自闭症康复中心(下文简称“星愿”)同样位于顺德区容桂街道,接收的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主要是刚发现症状没多久的孩子,障碍程度不一。
星愿毕竟是一所特殊教育体系下的康复机构,所以“星儿”们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隔离状态下来进行康复训练的,日常生活中很少有机会能与同龄的普通孩子有所交往。
当一部分“星儿”经过科学的干预,已经可以尝试着走出星愿,去到普通幼儿园或者小学上学时,便会出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星儿”们一下子从隔离状态回到主流社会,缺少中间过渡适应的环节,便很可能在别的学校里出现严重的不适应与功能倒退。
而普通幼儿园或小学对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缺乏足够的认知,容易对他们产生偏见,也很可能无法为去到那里就读的“星儿”提供足够多的支持,甚至会直接拒绝其入学。
对此,国家在早已出台了相关政策,扶持融合教育的发展。在由教育部、发改委、民政部等部门联合制定的《特殊教育提升计划(2014-2016年)》中,第一次出现了“全纳教育”(“融合教育”的别称),在计划中设定了这三年的总体目标为“全面推进全纳教育,使每一个残疾孩子都能接受合适的教育。”
而在《第二期特殊教育提升计划(2017-2020年)》中,更是首次出现了“融合教育”,提出了“坚持统筹推进,普特结合”的基本原则,“以普通学校随班就读为主体、以特殊教育学校为骨干、以送教上门和远程教育为补充,全面推进融合教育。普通学校和特殊教育学校责任共担、资源共享、相互支撑。”国家对于融合教育的开展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与要求。
小红星便是基于这样的现状而成立的。由星愿提供部分特殊教师的师资,小红星以低于市场平均价格来招收普通学生,再让康复状态较为良好的“星儿”能循序渐进地适应普通课堂的教学与生活模式,走出在星愿时的隔离状态,为将来入读特殊学校或普通学校做准备。
小红星托儿所的融合课堂试点
小红星的融合课堂项目于2019年11月正式开展,除了因新冠疫情停课之外,持续运作至今。根据“星儿”们康复程度及其需求的不同,小红星的融合课堂总共设置了融合班、预备班、拓展班三种融合模式,让“星儿”们能逐步适应普通校园环境。
前文提到的那个向老师“告状”的“星儿”,叫小佟。根据叶老师的介绍,他在2019年8月刚入读星愿时,语言功能严重缺失,只能说一些没有具体意义的字、词。两年过去了,如今的他虽然会过度活跃,偶尔甚至会急躁,但已经有了非常巨大的进步。他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和老师或同学进行简单的沟通交流,还能察觉到他人的情绪,知道自己应该要如何回应。
叶老师说,有一次小佟做了错事,叶老师很生气地说了他一顿,他立马向叶老师道歉。隔了一会儿,他还记着自己刚才惹叶老师生气了,跑过来问叶老师还喜不喜欢他。叶老师提起这一段故事时,脸上是很欣慰的表情。也正因为他的康复效果这么理想,现在他已经可以全天在小红星上课,只需要在小红星里继续接受一定量的康复训练来巩固效果。一个普通孩子很容易能做到的事情,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想要做到,背后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
而小佟能进步得如此迅速,离不开融合课堂所塑造出来的教学场景。普通教师与特教教师的协同授课,尤其是特教教师们在课堂上时刻关注“星儿”们的言行举止,并及时约束“星儿”们遵守课堂秩序。以小佟为例,他在上课途中会不时离开自己的座位,而特教教师此时便要及时让他回到座位上坐好,集中注意力专心听课。
家长们对自闭症的包容与接纳
在小红星,无论是普通老师、普通学生,还是其家长,都知道托儿所里有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在上课。融合课堂要想取得好的效果,是非常需要他们的理解与配合的。尤其是普通孩子们,他们在日常的学习与社交当中会直接与“星儿”们接触,普通孩子们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直接影响到“星儿”们的情绪。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虽然存在着社交互动的障碍,但他们并非完全不能感受到别人是如何对待他的。
为此,今年3月31日,在4月2日“世界自闭症关注日”来临之际,叶老师在小红星内举行了一整天的全校科普活动以及募捐活动。叶老师在上午通过校内广播为所有孩子上了一场知识主题班会课,用浅显易懂的方式向普通孩子们解释到底什么是自闭症,又应该如何与校内的“星儿”们相处,如何帮助他们。下午则安排了“同感体验”活动,让普通孩子能通过这个活动亲身地感受到“星儿”们在日常生活中会存在哪些障碍,培养他们的同理心,也让他们能在日常相处中更多地关爱、包容“星儿”。
这场活动最超出叶老师预期的,是募捐活动这一部分。孩子们踊跃捐出自己的玩具、绘画笔与绘本,其中很多孩子还捐出了自己的零花钱。而家长们送孩子上学时,看到校门口的活动宣传海报,了解到这次活动的宗旨时,不仅让自己的孩子捐款,自己也慷慨捐出善款,力所能及地帮助“星儿”及其家庭。
叶老师很感慨地说,小红星只是一家很小的托儿所,总共只有5个班,而学生们的家长也不过是平民阶层,生活水平一般。在这样非常有限的条件下,小红星能筹募到2000多元的善款以及那么多的物资,实在是难得。
“星儿”与“小天使”的共同成长
这一系列的公益活动对普通孩子们来说,便是“润物细无声”的熏陶。我旁听过的其中一节小组游戏课,是每两位大班的普通孩子带着一名“星儿”一起做游戏,总共四组学生一起上课,一位老师主授课,另一位老师从旁协助。在课堂上,其中一名“星儿”宥宥,是特别活泼好动的。他和小佟一样,稍不注意就会分散注意力,离开自己的位置,无法长时间保持久坐。而在小组游戏课中,负责约束监督“星儿”们的便不再是特教老师了,而是“星儿”们的同伴。像宥宥,每次他离开队伍跑到别的地方玩,宥宥的两位同伴便会一起把他带回队伍当中,非常尽责。
在这个过程中,“星儿”能更多地与同龄的孩子进行社交,建立友谊,而普通孩子也能学会什么叫做“责任”与“担当”,加深了对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的理解。这些普通孩子在小红星有一个很可爱的昵称,叫“小天使”,代表着善良与帮助,也是老师们对他们的肯定。
普通孩子们的家长对于自己的孩子参与这类小组融合课,刚开始多少是有所顾虑的,这也是人之常情。但随着融合课堂开展的不断深入,普通孩子们的家长逐渐在自己孩子的身上看到了蜕变,不少“小天使”的家长们表示自己的孩子懂得了如何关心、帮助他人。
听了这些家长的反馈后,其他家长很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入选成为“小天使”,和“星儿”们一起上小组课。其中一位“小天使”叫轩轩,他的妈妈就表示,自己的孩子上了叶老师的融合课堂后,变得特别开朗,每天回家后都会向自己分享课堂上的内容。能看到轩轩成为一个有爱心与责任心的孩子,她感到非常自豪,希望轩轩以后还能继续参加融合课堂。
我对宥宥印象最深刻的事,也发生在那节小组游戏课上。上课之前,孩子们在教室里随意走动,而他又特别活泼好动,充满了好奇心,便跑到我跟前。他看到我戴着眼镜,大概是觉得这个东西很好玩,没有问过我就擅自摘走了我的眼镜。
我继续蹲在原地,伸出一只手,表情严肃地说:“还给我。”他大概意识到自己干了坏事,也可能是因为特教老师就在一旁盯着他,他立马就乖乖地把眼镜放回我手里了。而这些,如果在以隔离环境为主的星愿,是很难为“星儿”们提供如此日常化的社交场景的。缺少了这些场景,自闭症谱系障碍儿童想顺利地融入到主流社会当中,是非常困难的,甚至会让他们一下子无法适应陌生的环境,之前辛苦取得的成果也会大打折扣。
小煊踏出的第一步,“星儿”们融入主流社会的飞跃一步
叶圆圆老师还向我分享了小煊的故事。小煊是一个刻板行为与触觉防御特别严重的“星儿”,对新环境的适应能力非常差。星愿的蔡金凤老师虽然是今年上半年才开始给小煊上个别训练课,但也对他刚进入星愿时的情景很有印象。蔡老师说,2017年10月他刚来星愿时,只要他的母亲稍微离开他半步,他便会尖叫不止。
如今即便经过了康复训练,他的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可以每天花半天的时间在小红星接受融合教育。但他的刻板行为依然没有足够多的改善,他依然会不愿意穿新衣服,不愿意用没用过的水杯,就连叶老师给他上一对一的个别训练课,他都要在固定时间上,并且只能是叶老师来给他上,否则就会大哭大闹。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矫正与干预,他的刻板行为才逐渐有所转变。
让叶老师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集体演出,他能穿上以前从来不愿意穿的演出服,站上舞台在众人面前表演,虽然表演的动作不够标准,但到底是踏出了第一步。
这第一步,对普通孩子来说是成长过程中的一小步;对“星儿”们来说,是能够融入主流社会的飞跃一步。
注:文中涉及的孩子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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