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面丨黑暗中的“普通人”：渴望与美好对话
初听到“黑暗中对话”的时候，你一定很好奇它是什么？
“黑暗中对话”是一家总部位于德国的社会企业所做的对话系列产品之一，是以体验黑暗为核心，在经过特殊布置的黑暗场景中，体验者的视觉功能暂停使用，只能在导赏员的引导下，通过对话完成场馆内的短暂旅行。
特别的是，“黑暗中对话”中的员工主要是视障者，在这里，他们不仅能与各行各业的人交流与互动，更重要的是获得了一份平等的工作机会。
自1988年首创以来，“黑暗中的对话”已在40个国家落户，体验学习者超过1千万人，为世界500强中超过200家企业举办了“黑暗中对话”企业工作坊，为视障者提供了超过9000个工作机会。
黑暗中对话自2010年引入中国后，在上海成立了总部，而后在成都和深圳均设立了分馆。
本文采访了“黑暗中对话”深圳馆（以下简称对话馆）的负责人刘天华和他的团队伙伴，让我们听听他们的故事！
“剧本杀、密室、剧场都无法比拟，很有意义的体验”，在社交点评类软件上，你能看到这样的留言。
好评如潮，还有点“神秘”，这倒是勾起了王磊对这个名叫“黑暗中对话”体验馆的兴趣。他们正愁在深圳没地方去逛，决定在周末去这个新奇体验专区排名第一的对话馆一探究竟。
预约到馆后，王磊和朋友们跟随指示，缓缓走进一间暗室。随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消失，眼前的一切都被黑暗笼罩。
“啊！一片漆黑！”同行的几位伙伴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王磊也有点不知所措，此时，他听到一声，“请大家走进我的声音！”
就像漂浮海上的船员终于等来了救援的船帆。
说话的人是玲玲，大家循着声音摸索着聚过来，她耐心介绍道：“我是本次黑暗之旅的导赏员，请不用担心，场馆里面没有任何恐怖环节。大家试着慢慢放松下来！”
什么都看不见，王磊和朋友们就手拿盲杖，在地上悉悉索索地敲击着，这是他们第一次使用盲杖，拥簇中几个人不免发生相互碰撞，“你是谁？”“让我闻闻！”“我来摸一下！” ……
黑暗中，人的其他感受力似乎都被放大。王磊的一位朋友平时是观鸟爱好者，此刻她看不见周遭环境，却听到了各种鸟类的叫声，这种新奇的感觉让她惊喜不已。
75分钟的黑暗旅程结束了，王磊和朋友们围坐在光室里，他们终于重见光明，也看清了手中的盲杖是什么样子。
当玲玲那甜美又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大家才发现——这位“全知全能”的暗夜精灵居然是一位视障者。
“她们的世界虽然只能看到一种颜色，但一样拥有精彩的人生！”王磊默默地在手机上写下了自己的留言。
▲对话馆中，体验者在引导下前进
01
留守“暗室”的普通人
如果说时长75分钟的黑暗之旅多少让人有些煎熬的话，那么，在对话馆的馆长刘天华和他的同事们这里，黑暗之旅却没有具体的结束时间。
他们是留守“暗室”的普通人，想拥有普通的人生。
而对大部分视障者来说，想找一份心仪的工作实在不容易。
在成为馆长之前，刘天华对自己的人生发展有着清晰的规划。毕业于长春大学中医推拿专业，他的第一个选择是希望像他的师哥师姐们一样，被分配到医院的中医推拿科。
不巧的是他毕业那年，国家实行大学生就业的双向选择，分配工作成了过去时。
第一条路没有走通，好在当时刘天华凭借优异的学习成绩获得了国外留学的好机会，欣然准备出国深造，却因签证问题让留学之路也化为泡影。
尽管拥有优异的学习成绩、出色的语言能力，可现实的天平终究还是没能向刘天华倾斜一点点。
在万般无奈之下，刘天华只能选择南下深圳，做一名推拿按摩师。
“这是没得选择的选择呀！”刘天华说道。在深圳，他凭借着精湛的技术转到一家大型按摩店，随后又在香港工作了四五年。
随后，刘天华不得不回深圳安家立业。面对偌大的城市，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
机缘之下，他接触到了黑暗中对话，于是从兼职助教开始做起，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刘天华找到了属于他自己的职业之路。
▲对话馆的门牌
02
最重要的是产品，
而不单是产品背后的理念
从兼职助教成为馆长，刘天华见证了对话馆的起起伏伏。
“刚开始比较难！”刘天华平静地说。
为了最大程度地吸引客人，对话馆做了很多尝试。深圳有“慈善之城”的美誉，他们很有信心。在最初的宣传中，对话馆以社会企业、公益体验等为主打亮点，突出与众不同的性质。
但这些“高大上”的词似乎很难落地。在开张后的很长时间里，对话馆只有寥寥的顾客和静默的场馆气氛。
高昂的租金与低迷的业绩让对话馆的运营团队内心焦灼，他们不理解：“为什么我们做了正确的事情却得不到认可呢？”
对话馆的“叫好不叫座”，让刘天华和他的团队慢下脚步来观察、反思和讨论。最终，他们意识到：深圳是一个年轻而务实的城市，在市场的逻辑下，人们更看重的是产品本身的价值。
“最重要的是产品，而不单是产品背后的理念。”这是对话馆得出的结论。
于是，对话馆将重点工作放在体验服务的每个环节，包括升级场馆的硬件设施，向企业端客户转移服务重心，拓展企业客户量，顺应互联网时代的消费习惯，在多个生活服务类软件上线等等。
因为来体验的客人以年轻人居多，对话馆在仪式感方面也做了精心设计，每队体验客人在结束旅程后都会获得专属的号码牌，以此来记录他们的到访场次。
在吸引普通消费者方面，对话馆对再次来体验的客人实行免费，不少到访过的客人很乐意带着新朋友再来。
多套组合拳打下来，对话馆慢慢“复活”了！
▲体验后拍合照，5387代表体验场次
▲对话馆设计的光房区，做隐形任务团建、工作坊分享时使用
03
狭路相逢，唯勇者能胜！
逐渐增加的经营业绩，热络起来的场馆氛围，刘天华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对话馆进入了稳步发展的时期，但当大家以为能就此获得喘息的机会时，又出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
也许是看到了对话馆新颖的商业模式，深圳当地出现了一家相似的体验馆——不仅有高度同质的产品内容，甚至还从对话馆挖走了几位同事，俨然就是一家“翻版”对话馆。
打听到对方有一家实力强劲的渠道商在背后支持，抢走了不少客户。面对这种竞争，刘天华也很无奈，他知道现实就是这样，即使对话馆的模式具有产权保护，可这种状况又能怎么办呢？
狭路相逢，唯勇者能胜！
刘天华和团队唯一能做的是跨过去向前走。就这样，对话馆开始了与“翻版”对话馆的共存状态。
受到疫情的影响，两家对话馆都不得不闭馆歇业。不同的是，对话馆在闭馆一段时间后又在新的场地继续开张，而“翻版”对话馆则不知在何时倒闭了。
“打败自己的永远不是敌人。”这句话似乎在两家对话馆身上完美应验了。
“很感慨，心情很复杂！”刘天华说。
他知道“翻版”对话馆并不是在双方竞争中败下阵来，有些胜之不武的意味。
无论如何，对方实际上是有“改换赛道”的选择空间，除了“贩卖黑暗”，他们还有很多可做的事情。而对刘天华和更多的视障伙伴来说，除了再回到按摩室，可以给到他们的选择似乎并不多。
▲黑暗旅程，体验时长75-90分钟
04
不是“苦哈哈”的坚守
“好玩”的事情要一直做下去
2019年以来，疫情的肆虐让各行各业都面临了严峻的考验。对话馆也首当其冲，从客流量急剧减少到最后的闭馆停业，员工只能选择居家，尽管如此还需要负担高昂的场地租金。
多重压力下，对话馆选择了沉寂一段时间。此间刘天华和他的同事们也没有停下脚步，而是物色了新场地，将对话馆从福田区的闹市搬到了现在的新场地。
对话馆的搬迁绝非易事。大大小小的设备机器和精心设计的内饰物件要完成拆除、运输、安装和调试等一系列过程，顺利复位在新馆中，其中付出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
其实，在决定搬迁之前，有个重要问题就已经被讨论了很久，那就是员工的通勤。
新的场馆意味着新的出行路线。对视障者来说，规划和适应一条新的出行路线至少需要一两周时间。对话馆的运营团队有些担心，“会不会有人因为场馆搬迁而离职呢？”
事实上，没有一个人选择离开。
这是一种坚守吗？
“我觉得不能说坚守。因为我们是喜欢这个地方才来的，不是为了坚持或克服什么才来，就是大家都觉得很好玩。” 刘天华说。
的确，“好玩”是对话馆的高频词。
在来对话馆之前，玲玲也做过一段时间的按摩推拿，后来在朋友的推荐下她来对话馆玩一次后，觉得自己很适合来这里工作，因为很好玩！
最让她欣喜的是终于找到了一份不是推拿按摩的工作，她的人生也有“Plan B”!
玲玲觉得对话馆的工作不仅好玩，更重要的是激发了自己的潜能。
“家里人都觉得我变化很大，以前的我很内向，不爱表达。但在对话馆的这份工作让我不得不去练习表达。以至于我现在是家里说话最多的人！”玲玲爽朗地笑着说：“我觉得真的是一个很神奇也很漫长的过程！”
在刘天华看来，对话馆的存在意义是让自己有了平等的就业机会。
“我们提供了很多就业的岗位，包括我自己在内，也会跟普通人一样，到点上班，然后到点下班，坐坐地铁啊！”刘天华说：“像我的小孩，他不会觉得我的爸爸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啊，为什么不上班啊？”
一位视障者背后是一个家庭，只有家庭向前走了，这个社会才能往前走。对话馆正是这样一支撬动前进的杠杆，微小而有力！
未来的路将走向何方？对话馆的每个人都在为它的未来憧憬着。
刘天华说：“我们的员工来到对话馆时大多已经三四十岁了，我自己也将近不惑之年。大家规划着要从对话馆退休，所以我们想要一直做下去。”
不是坚守一份工作，而是为了快乐地生活。罗曼罗兰曾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当你认清生活本质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以上图片均来自网络，文中王磊、玲玲为化名）
作者：张晓曼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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