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受待见的双性恋：在摇摆中探索，都是性倾向的错吗？

天下双性恋苦不受待见久矣。

「花心」「有退路」「早晚要和异性结婚」……双性恋经常被贴上「不纯粹」的标签，同时承受来自其TA性多元群体和异性恋者的双重排斥。

就像顾城的诗中所说：「你不愿意种花是因为不愿意看见它一点点凋落，然后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很多人想要避免伤心、离别和不稳定感，因此选择避免和双性恋开始一段感情。

可问题真的出自双性恋吗？

01

出柜两次的困境

「开始和异性恋爱以后，我的感觉是自己好像出了两次柜，原来的朋友中已经有人跟我绝交了。」说这话的时候，本来爽朗健谈的笑笑沉默了，一点阴霾覆盖了她的脸。 

马上要过40岁生日的笑笑仍然喜欢穿背带裙、花衬衫，无论是外表还是精神状态，都似乎比上大学时更有活力。

弯了20多年，她曾经走到哪都毫不避讳地介绍自己「是个女同性恋」，朋友、熟人圈子也围绕着自己的性倾向展开。只是五年前和前女友分手后，笑笑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另一半。年龄越大，越能体会「智者不入爱河」的说法。

纯爱过，也和前女友长达十年地为爱经营过。都体验过了，有时就也懒得再来一轮。 

直到几个月前，笑笑才遇到一个让她再次有恋爱冲动的人。一切都刚刚好，但笑笑迟疑了：对方是男生。

「我也可以和男生谈恋爱吗？」「我这样算不算是背叛了过去的坚持？」她反复这样问自己。 

更令她感到无助的，是来自朋友圈的排挤。「你可以谈男朋友，但我们肯定会因此变得疏远。」多年的好友老C如是说。 

「从同性恋到双性恋的过程，就像是先建立一套为爱与周遭‘为敌’的世界观，笃信它，然后又亲手摧毁了它。」笑笑这样描述自己的心态。

当原本自我认知是异性恋的人突然发觉自己喜欢同性时，可能是惊愕与迷茫的。对于「先弯后直」的人来说，转变同样是令人困惑的，尤其是不少人可能还要经历两次孤独的自我怀疑与认同建立。

图源 | 《美少年之恋》

在以异性恋为主的大环境中，小与默认自己的「出厂状态」是异性恋，直到大学时她遇到第一个喜欢的女生。上研究生后，小与开始对一位性别酷儿着迷。「TA最开始认为自己是跨性别男性，还打过激素，虽然外貌和打扮偏男性化，但是有时候也穿小裙子。」小与这样介绍自己喜欢的人：「这个人的出现，打破了我对性别的固有认知。」 

这样的经历让小与意识到，爱可以超越传统的性倾向。

拥有「非传统」的性倾向，有时意味着你不仅要忙着应对那些「主流」；在本该抱团的「小众」范围内，仍然会被当作「更小众」而遭到排挤。 

二饼虽然自认为是泛性恋，但他发现很多人不懂什么是泛性恋。为了方便，他通常会自我介绍是「双性恋」。 

从小，无论帅气身材好的男生，还是漂亮可爱的女生，二饼都会产生喜欢的感觉。小学三四年级时他和同学交流这方面的感受，也没人觉得有什么奇怪。「反倒是长大后，我会因为双性恋的特质被一些人嫌弃，尤其是一些‘纯粹的同性恋’。」受同性恋和异性恋的「夹板气」，二饼如此总结这种状态，「因此和一些乍一看感觉还不错的人，没有了进一步交往的机会。」 

当人们把某一种性倾向「奉为正统」时，其实是在用令自己受伤的行为对待TA人。

02

包容打破隔阂

兔子是一名性多元公益工作者。和笑笑一样，她也是先认知到了自己同性恋的性倾向。 

第一次见面，兔子毫不避讳声明自己是个「pao王」，男女都睡。「很多人都说女孩子不可以约 pao，不可以谈论性，但我的存在就是告诉TA们：确实有你们认知外的女孩。」

即便和男生有过性行为之后，兔子都还很确定自己是个女同性恋。直到遇到一位很有女权意识的男 pao 友：「他击碎了他自己的很多东西（父权意识）。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们是有爱的，让我也觉得‘性别消失了’。自那以后，我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是泛性恋？」 

还是那句话，一个人的出现，会打破你曾经的固有认知。

开始和男生约会后，兔子身边的性多元阵营哀嚎一片。还有一种来自主流的声音：「你终于被‘治好’了。」家长的想法是：「你前几年都在折腾啥？」 

双性恋所要承受的，往往是来自传统异性恋社会和性多元群体内部的双重排挤。 

 「恐同的内化，让一些貌似自我接纳的同性恋者，期待一个只有‘同类’的社群；而双性恋，有时候被视为‘假同性恋’，被视为‘异类’。」二饼的经历与观察，恰好说明了这一点。 

「我的前女友是双性恋，她对我说早晚会和男性结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像是在等待她离开我，而没有单纯地爱护彼此。」回忆起和前女友的相处，兔子仍然觉得遗憾。类似的经历，也是让很多同性恋者心碎的创伤回忆。 

在兔子看来，和双性恋的恋爱困境并非是不能解决的：「我们更要做的，是让双性恋不必因社会压力而和异性结婚。此外，除了伴侣、亲密关系间必要的交流外，还要有健康良性的双性恋伴侣形象出现，让人们看到：每一个困境的背后都存在新的机遇。依旧有很多人，不论什么性别，都在尝试打破异性恋中心的关系形态，转而去探索更多样的表达和关系形式，去找到真正适合我们自己的关系。」

宇多田光的出柜做出了一个表率，让人们看到「不定义性别」的可能性。少一点要求双性恋群体自证「纯粹」的压力，多一点包容与尊重，当我们不因性别或性倾向而区别对待TA人的时候，很多隔阂也会自动消失。

图源 | 《丹麦女孩》

03

在流动中寻找自我

比起有着清楚自我认知的异性恋、同性恋、或双性恋，也有一部分人始终在流动和不断扩展的边界中找寻自我。

阿艺正在一所海外名校进行社会类的研究，她认为自己的性倾向是流动的，不喜欢被一个二元的结构框住。

活泼开朗的阿艺总是不缺男朋友。在大二的时候，她开始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

阿艺的女朋友叫小乐，长相小巧可爱，具备阿艺喜欢的多种性别特质。起初阿艺的感觉很懵懂，她说不准自己对小乐是不是常规意义的喜欢。但好感是有的，也想要多和她在一起相处。

这件事令阿艺感到困惑。「虽然我研究社会议题，但社会大环境的压力会让自己觉得喜欢同性不对。我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她这样描述当时的心情。 

好感是无法抗拒的，阿艺选择将这件事告诉自己当时的男朋友。「在那边找个女生照顾你也可以」，男朋友回复到。 

试探真心的过程开始了。小乐向阿艺袒露自己是双性恋，阿艺继续聊下去，发现对方也喜欢着自己。

几年后再回忆这些细节，阿艺还是会害羞，当时的美好历历在目。在一种开放关系里，阿艺成为了同时有男朋友和女朋友的人，也开始明确地建立了有关双性恋的自我意识。 

接着，阿艺去日本交换留学。可惜的是，因为异地，她和小乐之间逐渐减少了联系。之后，她又和另一位男生开启了一段亲密关系。 

和小乐在一起前，阿艺曾听说一位学姐谈过女朋友，又谈了男朋友，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个学姐私生活好乱」。自己也有类似的经历后，阿艺发现之前的想法是一种严重的刻板印象。

对于她来说，自己喜欢的只是那些人，而不是男人或女人。 

「我在每一次选择恋爱对象时，性别都不是重要的因素。喜欢就是喜欢，无法抑制。」

和小乐分手后，阿艺和男友抱怨起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小乐，既可惜又后悔，觉得遇到相互喜欢的女孩是一件很难得的事。男友一副「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的样子：「你之前说和小乐谈恋爱，难道是认真的吗？」 

「你真的是双性恋吗？」也是双性恋经常遇见的问题。「你明明可以做‘正常人’，但你为什么要喜欢同性」「你是不是Bi-curious（双性恋好奇）」，都是常见的刻板印象。

一个人从来不需要说明，就可以被默认为异性恋。性多元群体的伙伴，却总是被要求自证身份和「纯度」。人在这种不受重视、不被理解的状态中，也会对自己的性倾向和感情产生怀疑。实际上，比起一成不变的身份，宽松友善的氛围更容易帮助彼此在探索中建立对自我的认知。

「The sea has no gender」（大海没有性别）是对流体的定义。在性别问题上，很多艺术家愿意去用「水」作为隐喻，因为大海是流动的，包容的。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每一滴水来自冰川、湖泊或者河流，都可以汇聚在一起。

图源 | 《拉字至上》

对于性别的思考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人们反思如何被当作一个人，而非一种既成的身份去看待。性别和性倾向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在流动过程中，人们的自我探索之路也更为宽广。

04

反思性/别，是认识自我的良好开始 

和笑笑、兔子的朋友们不同，洋子的朋友很欣慰她能试着走出前女友H带给她的阴影。说H是洋子的前女友其实并不准确，只是二人分手多年，阴影始终存续。

洋子本来只谈过男朋友，但大一时，对隔壁专业的同学H产生好感。最初只是被她干净帅气的外表吸引，大二才有机会接触对方。

后来H和洋子确定了关系，真正的噩梦开始了。H开始对洋子产生精神控制和肢体暴力倾向，尤其是听说洋子此前和男生谈过恋爱并且有过亲密接触后，便不可抑制地对洋子动粗。

「好几年过去了，我身上至今还有她家暴时留下的伤痕。」回忆起过去，洋子仍然感到痛苦。 

更多的伤痛，是没有留下痕迹的。H会说自己也去找男生上床了，为了报复洋子的「不纯洁」。H也会对洋子说：「你看你条件一般，也不好看，除了我以外，哪还有这么好的人和你谈恋爱。」但每次洋子忍无可忍提出分手时，H都会跪下来求她，看似真诚的忏悔。

洋子这样描述那段经历：「就是《不要和陌生人说话》里的安嘉和，你知道吧。」 

决定分手的瞬间，是一次两人牵手走在景区里。阳光和煦，气氛宜人，H突然甩开手打了洋子一巴掌：「我的脸有点痒，你的手妨碍我挠脸了。」惊愕之余，是伤心、愤怒、委屈，更多的是不解。 

出轨、家暴的戏码，在任何一种性倾向中都不少见。 

一年前，洋子的工作发生了一些变化。她由北京搬往上海，换了工作，也机缘巧合下谈了男朋友。

洋子谈过的另一半，无论性别，都有着不少相似性。打开了二元对立的性别观念，会发现人是鲜活的个体，都有美好的一面，也都会犯错。 

图源 | 《亲爱的房客》

这些故事都是在告诉我们：人的特质不因性别而有定论。每一个人都是独特的，每一种性倾向都值得被尊重与接纳。

洋子决定还是和男朋友分手，并且和新的男生开始约会，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从前的伤心记忆也逐渐得以疗愈。

笑笑对排挤自己的朋友表示理解，也希望如果同样能收获一份理解和包容，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兔子和二饼仍旧时常在不同的人身上感受到心动瞬间，无论男女。

阿艺继续忙碌于和学业缠斗，她说服了男友尝试单边开放关系，继续以流动的形式探索自己和世界。

小与还是要说，一个人的出现，会打破你曾经的固有认知。重要的是与你相处的那个人，而非那个性别。

本文观点不代表机构立场

作者：小助

编辑：韩明宇、小熊

排版：小熊

封面图来源：《丹麦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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