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年如昨日，班主任给你留下了怎样的童年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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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摄影：艾民

之六

金 色 梦 乡

七六年，当我还是崇文小学一个小豆包儿时，班主任是金玛丽老师，她教语文，家住在学校附近北京南城最高的大楼——安化楼。

安化楼里住的都是北京南城各个行业中的劳动模范，大楼是用建造人民大会堂剩余的砖瓦修建的，所以显得特别的威严。

在那个落后的年代，它里面每家的房间里居然都有卫生间，公共走廊里有使用煤气的集体厨房，而且还有两部电梯！这对于我这个住在大杂院儿还要用剩煤末儿给家里捏煤球儿的穷孩子来说，安化楼就是神仙住的蓬莱仙山。

我现在用手机拍摄的安化楼，它已经有些破旧了。

金老师的名字很特别，我总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叫金玛丽呢？，只有电影里花枝招展的资本家小姐姐或者戴船形帽的国民党女特务才能叫玛丽呀，所以我一直觉得金老师身后有一圈神秘的光环。

金老师清瘦，一点儿都不胖，发黄的短发，三十多岁的样子，总是穿着浅灰色的小翻领外衣，一双黑色灯芯绒的便鞋，显得特别的干练。

她的皮肤是淡黄色的，有点半透明，像一种玉石 ，透过表面，能看见一丝一丝温润的血脉。她的眼睛也跟大家不一样：眼窝略深，眼珠儿有些灰蓝色。我总是觉得她的祖先是另外一个星球的人，后来有一次开班会，金老师才告诉我们她是满族人。

没有金老师的照片，就拿一张我在崇文小学四年级时与辅导员顾老师的合影替代吧。

金老师特别会捉弄我们，上课铃声响了半天，她也没出现在教室，于是我们开始欢声笑语地折腾打闹。这时，教室门忽然慢慢自动关上了，金老师从门后现出身来，得意地看着那些惊掉下巴的捣蛋鬼——原来金老师早就在打铃之前埋伏在门后了，打闹的同学们自然全部暴露在她的眼皮底下。于是，放学的时候就会有很多淘气包儿被留了下来打扫卫生。

金秋的一天午后，金老师通知我们第二天要徒步去参加学农劳动。她说那个地方特别远，在北京东南方向的农村，叫架松，属于人民公社南磨房大队的地界，我们的任务是在收割完的田地里收集遗散的麦穗儿。因为学农劳动的时候不用上课，晚上我们都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第二天早晨，大家都带了家长给准备的午饭，装在铝制的小饭盒里。食物基本上都是馒头，玉米面儿菜团子，火烧或是烙饼，配一点点咸菜，还有洗干净的黄瓜和西红柿。另外，每个人还带了一个装满凉白开水的军绿色水壶。

我在网络上看到的小时候的宣传画，描绘的是红小兵学工学农学军的课外活动，七十年代中后期，红小兵恢复了少先队的名称。

早上全校师生在教室听完李校长的广播训话后，陆续出发了。每个班都由班长扛着鲜红的红旗 ，在班主任带领下昂首阔步向东南方向行进。高年级的队伍格外威武，他们会唱很多歌儿，边走边唱：我们走在大路上……也不知走了多远，反正是穿过了龙潭湖，走出了左安门，农村一片片的田野缓缓展现在眼前，空气中充满了马粪和稻草的味道。

我们都走不动了，金老师带着我们终于停在了一个场院。我们把书包都码放在地上，远处的地平线上能看到一伙伙的弓着腰的人群。金老师跟一位带着草帽儿的农民老大爷说着什么，老大爷用他的黄铜旱烟袋锅儿在空中给金老师比划了一个大圆圈，然后就大手一挥，往远处一指。金老师还懵着呢，我们已经像田鼠儿一样嚎叫着奔向了远处漫漫的田野。

当年我们学农劳动捡麦穗的田野，现在是方庄小区。这是2005年用禄来相机拍摄的方庄幼儿园正在做操的小朋友。

劳动让我们挥汗如雨，一切都因此有了意义。大地上红旗飘飘，歌声阵阵。我们捡了大堆的麦穗儿堆在场院，白云朵朵，金穗满满，所以在田间吃的午饭也觉得特别香甜可口。

转眼到了下午，田野间四处的人群都陆续收工了，只有我离开了队伍，低着头孤零零地走到了田野的尽头，去找寻最后的麦穗儿。

地里已经捡不到麦穗儿了，突然，我发现前面田埂上有个拇指粗的黑洞，洞里一双亮晶晶的小眼睛正警惕地看着我，吓得我两腿发软赶紧停下来观察。黑洞里的小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搜的一闪，不见了，只留下个黑黢黢的洞口。我揉揉眼睛，百思不得其解——是谁在偷偷监视着我呢？大概是条菜花蛇吧。

归途真是遥远啊，歌声也没有那么嘹亮了。夕阳中，我们终于倦鸟归巢回到学校，各个班级都分散开来，金老师把我们带到了操场旁边的大树下进行总结。

九五年北京胡同里的小学生，我用徕卡相机拍摄，里面的小朋友现在应该三十多岁了吧。

金灿灿的阳光钻过树叶射向我们的眼睛，我因为个子矮，总是排在队伍的第一名，也正好成了金老师的拐棍儿。她每次站在队伍前训话时就喜欢把两手放在我肩膀上，我只能站得直直的，支撑着金老师无处安放的双手。嗯，还好吧，我能闻到金老师手上淡淡的馨香……金老师还在滔滔不绝，而我却逐步昏昏欲睡，我的脑门慢慢地抵在了金老师软软的肚子上，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睡得好美啊，梦见自己在金色的田野上怡然地喝着香甜的蜂蜜水。

一阵阵的大笑声把我惊醒，朦朦胧胧，我看见同学们把我和金老师围在中间，大家乐得满地打滚儿。原来金老师讲完话宣布解散放学后，我却顶着金老师的肚子睡着了，金老师也不喊醒我，笑眯眯地搂着我任由同学们在周边欢笑，我羞红了脸，飞快地跑远了。后来的好多天我都假装看不见金老师，躲她躲得远远的，我特别地记恨她，恨她为什么不唤醒我呢？

时间慢慢地划过我心，几天后，我又开始期望金老师还是那样用手撑着我肩膀讲话，我还是能闻到她手上淡淡的馨香。可是等待我的却是我们新来的男班主任张德利老师，听说金老师调到了别的学校，从此我再也没见到过她了。

                                      二零二二年九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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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艾民，设计师、画家、摄影家、策展人。

生于60年代末，自幼学画、80年代末开始摄影，毕业于中央工艺美术学院（今清华大学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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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笔：李勇

策划：马琳

编辑：一舟

运营：王雪洁

出品：忆库数字传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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