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和:“围着院子转一圈”的生活方式 |AD Conversation
建筑关注的核心是什么?设计要解决什么问题?当我们在谈论艺术的时候,在谈论什么?一个新的提问,可以引出怎样令人意想不到的答案呢?2023年,《安邸AD》带来了全新对话栏目AD Conversation,每一期邀请一位建筑、设计、艺术与生活方式领域的嘉宾,从一座建筑、一个设计、一幅作品、甚至只是一个假想出发,一同聊聊他们心中那些“不怎么提起过”的记忆与理想……当脱离严肃的“职业滤镜”,当回答的不再是常见的问题,设计工作者们或许能给出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答卷。
第一期,知名建筑师张永和,从老北京城中一处四合院里出发,跟我们一起聊聊天上的云、地上的花香、童年的回忆、还有他心中的生活……
知名建筑师,1956年生于北京,1993年与鲁力佳创立了非常建筑,2005-2010年间就任美国麻省理工学院(MIT)建筑系主任。
叩开斑驳的朱门,门厅的风雨廊上一道透彻的天光倾泻而下,树影映射在灰色砖墙上,像一幅灵动的水墨画。走过一段低矮玄关走廊,隐隐瞥见远处透着光亮的庭院。这样的传统院落一直象征着北京最初给人的印象,张永和对这种传统的北京民居有着很深的眷恋,穿插在胡同里的四方天地容纳了他对北京最浓的记忆。八九年前,当他第一次来到这里,便开始了思考,思考记忆附加给建筑的意义,思考现代生活方式与建筑的转变,也思考光的意义、他的童年……
沿着张永和的指引,拐进弯弯曲曲的胡同,仿佛重回到老舍笔下充满“京味儿”的老北京城,晕染出了上世纪三十年代北平民俗画卷般的场景。我们就在这里,在视觉和触觉的双重体验中,与他开始了这段享受着回忆和联想愉悦的对话。
我们现在身处的这处“环宅”将住宅里的公共空间按照西北东南的方位布局,让人在一天之中可以环绕庭院进行活动,这样的想法是怎样诞生的?
四合院是一个内向型空间,因此它有一种特定的生活方式。它会提供一种感受,那就是——“环绕自然”。创造围着院子转一圈的生活方式,一方面由于实际生活需要充分光照和连续的活动空间,另一方面也由于我想创造一个特定的空间体验,这种体验体现了四合院的精髓,也带有一点电影画面般的诗意。
以前的老房子以院子作为核心,做任何一件事,去厨房、卧室,都要经过院子,冬天很冷、下雪,其它季节刮风下雨,其实不太方便。所以从生活体验上来说,而不仅是作为一个建筑师,我老是想,要有机会做一座四合院,如何能做的比传统四合院更“四合院”?
在《作文本》中“书房-建筑师会所”一章,您对比了西方单一消点透视,和东方多灭点透视,您能讲一讲您对于东方空间美学的理解吗?和您是如何将这种美学理念应用在环宅中的?
我是在四合院里长大的,一直生活到了13岁,对这种传统的北京民居有着很深的眷恋,穿插在胡同里的四方天地是我的童年的所有记忆。就像这个四合院,我把它叫做“环宅”。在我看来,形式形象上,它不用完全与人们印象中传统的四合院一样,其核心在于围绕着院子生活。
如果有机会去意大利,可以去维琴察,建筑师安德烈亚 · 帕拉第奥设计的“圆厅别墅”就在那里,它是文艺复兴时代最重要的建筑之一。人一走进圆厅别墅去,就有一种电影式的体验,穿过一系列如同取景框的房间,看见窗外不同的景色,完整走过一圈儿后再回到最开始的地方。这就与四合院是完全相反的,对于圆厅别墅,是“向外看一圈 ”,对于环宅,是“向内看一圈”。
在设计过程中,项目最大的挑战是什么?
建筑作为一种建造行为,面对文化的问题,使用的问题,自然环境的问题,等许多挑战。在改建项目中,如何应对新材料植入到老建筑里的冲突感,就是很值得讨论的一个课题。实际上建筑实践是一个社会行为,很多时候面对的是像跟消防、节能有关的各种严苛规范。就建筑文化传承而言,与典型传统屋顶用的普通的小青瓦有所不同,环宅屋顶上还用了一部分筒瓦,这是原先民宅禁止用的,只有王府才能使用;也与传统坡顶不一样,环宅的硬山屋顶是微微拱起的,而围绕院子的卷棚屋顶则是微微翘起的,一拱一翘形成了微妙的对比。这种不寻常的作法是被结构高度导致的空间限制所激发的。所以我认为,好多建筑设计的局限不见得是消极的。
在满足结构规范前提下,我希望房子在结构上是“轻”的。因为消防的原因,今天的木柱子需要增加一个碳化层,使得木柱变得很粗壮。于是我们选用了相对纤细的钢柱,并夹在两块木板之间。卷棚屋架也用了弯曲的工字钢,钢梁的端头从檐口露出来,每个转角的地方会同时看见三根工字钢,但并没有造成与粘土瓦顶的明显冲突。在环宅,出现了多处传统与现代材料共存的一种状态。
光是建筑的一部分,它有点“神”。而天光是最纯粹的,瞬间能改变人在空间里的感受。但是在多层建筑,特别是集合住宅中,天光的应用就不太可能。看天空飘过一片云,投下一束光是很美的体验。但是在单层建筑里,通过高窗来引光入室,就让光变得更实,可触摸,也就变得更有意思。“光”所带来的故事性是随处可见的。
所以您认为人的生活习惯也是与光一天的路径是有所关联性的吗?
“人围着太阳转”的生活方式非常有意思。在欧美国家但凡大一点的住宅,常常有一个早餐厅朝东,一家人伴着清晨的太阳光吃早饭,迎接一天的新生活。建筑是一种邀请,我们做了一个设计,给业主一个居住的可能性。他也许会养成这个习惯,早上在西房吃早餐,下午读书会到东房来,但这也不是绝对的事儿。
您认为四合院最大的魅力是什么,项目采用了哪些手法来保存四合院的精气神?
东方和西方对空间的解读有着截然不同的精神内涵与构成方式。老北京四合院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中国空间是一种内向型空间。我小时候就是在四合院长大的,小时候那个院子也不大,院里两棵柳树比房高,反映了自然环境中人与建筑合适的尺度。天上有飘过的云,地上有我妈妈爱种的那种草本的茉莉,夏季过去就没了。有花草,有树木,又接地气,又接天气。当时也没多想,就觉得好像一个人是在这个世界的中心,顶一块天踩一块地。
比起修旧如旧,您为环宅增添了许多现代的元素。作为一个改建项目,您如何看待新建的部分和原本建筑的关系?
中国人对空间的认识,就像围棋,是内向的。围棋有“金角银边”的说法,下棋的时候,从占边占角开始,然后向中心围合,在最中心的那个点叫天元,实际上天元是一种内向的极致,完全不同于西方外向的无限概念。空间并不是越大越好。今天的中国,大家通常喜欢高大尺度的空间,但实际上,这样的空间和人的关系并不那么好,不亲切。
我想起一件在日本遇到的趣事。有一次我和几位朋友在日本的一间老房子里,发现大家聊天时都不自觉的用手扒着上面门框站立,这样人的躯体就与房屋产生了亲密的联系。我也把这种低矮且舒适的尺度的门框和屋檐高度带入环宅中。
建筑是一门手艺。盖房子,讲究“yi匠”,可以是感性的艺术的艺,也可以是理性的思考的意,要对形式和其它一些事情敏感,又要动脑筋。对于使用者而言,建筑最终升华成为“家”。
从一处居所启发的一段对话中,我们看到了一位建筑师眼中的生活,对他来说,构建一座房子,不只是关乎数字、图纸、容积率、材料……也关乎清晨落在建筑上的那一缕光,可以静静看飘过的云的那扇窗,更是那让人心生暖意的“回家的感觉”。
他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建筑师,也是记得童年的云的诗人。于是我们与如此温润平和的人交谈,然后与他一起,天气好时,走到院子里可以赏花赏草,喝茶聊天。下雨时静静地坐在屋中的躺椅上,看淅淅沥沥的屋檐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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