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M+博物馆:一个文化地标的诞生
3月下旬的香港已准时入春,艺术热度更是一路高涨。负责M+博物馆建筑设计的赫尔佐格和德默隆建筑事务所团队来到香港,包括两位创始人雅克·赫尔佐格与皮埃尔·德梅隆,这是他们首次亲临落成后的建筑。来自瑞士巴塞尔的赫尔佐格在城市艺术氛围的浸染中成长。“我曾经想成为一名艺术家,但发现建筑才是更加适合我的表达语言。”他玩笑道。相较于艺术创作,建筑设计多了一些理性元素,但赫尔佐格的创作起点却不乏感性——那是一个带着发现的眼光,用心去感知此刻、此地的过程。
瑞士建筑师雅克·赫尔佐格(Jacques Herzog)。1978年,他与皮埃尔·德梅隆(Pierre de Meuron)联合创办了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Herzog & de Meuron),并于2001年获得普利兹克建筑奖。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拥有丰富的文化与公共项目设计经验,代表作包括伦敦泰特现代美术馆(Tate Modern)、北京国家体育场“鸟巢”、香港大馆历史建筑活化等。2023年3月,Prada Frames联合M+博物馆举办研讨论坛,赫尔佐格代表M+博物馆建筑设计团队发表了开幕演讲。图源:© Herzog & de Meuron
“发现(Find),是建筑实践的一种策略与方法。”M+博物馆的主持建筑师雅克·赫尔佐格如是说,“以发现作为建筑设计的起点,需要去观察与感知,是感性美学;而探寻与发现的过程,让建筑师与此时、此地发生连结,并尽可能地了解与利用在地的已有之物。”
M+博物馆中的“潜空间”,向下两层,沿地铁隧道而建。建筑师将宏大的隧道轮廓结构展露。潜空间构成场馆与填海土地的连结,并可容纳不同类型、不断更替的大型装置。目前正在展出草间弥生的作品,图中为装置《神经的死亡》,2022年。
五座包覆在混凝土中的巨型桁架支撑着M+大楼,令隧道不受影响,构成工程技术上的一大成就。潜空间构成场馆与填海土地的连结,并可容纳不同类型、不断更替的大型装置。
约20年前,M+博物馆所在的西九文化区还是一片海港水域,在创造城市全新文化地带的远景下,一个总面积约40万平方米的填海地块诞生了,博物馆正是落址于此。在一片全新填海而成的地块上,如何让博物馆与“土地”发生联系?这个问题一度困惑着建筑设计团队。
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的设计彰显去装饰化的特征,但这绝非等同于对细节的忽略。博物馆接待处及售票处的柜台,以及长凳等家具均由事务所定制设计,大部分选用竹材料,令人联想起香港随处可见的竹棚等临时结构。在这个空间中,长凳底座的设计灵感来自中国传统建筑的榫卯结构。
五座包覆在混凝土中的巨型桁架支撑着M+大楼,令隧道不受影响,是工程技术上的一大成就。
地铁隧道“盘踞”于博物馆场地的正下方,这引起了赫尔佐格的注意——也正是建筑团队在该项目中的关键发现。从建造的角度而言,这本是一项巨大的阻碍,但建筑团队决定让博物馆的大楼“包容”这隧道,在隧道旁侧开辟出展览空间,隧道的盒型的结构在建筑物的下沉展厅中显现,构成博物馆与填海土地的连结。这个下沉展厅被命名为“潜空间”(Found Space),不失为M+博物馆整座建筑的基石与起点。
M+博物馆的立面覆盖着墨绿色的釉面陶瓦组件,整座幕墙在光影变换中反射出不同的光泽。陶瓦亦是具有本地特色的环保设计,协助M+大楼抵御高温、潮湿与强风的侵蚀。
M+博物馆的四个主展厅位于基座平台的二层,将悬挑的中庭围合。居于旋转楼梯两侧的建筑部件是巨型桁架,支撑与基座平台呈垂直关系的M+大楼。
参观路线从地面层开始,这里是一个中心悬挑、开阔通透的正方形空间。这是M+博物馆的基座平台,高两层,位于二层的各个展厅呈网格状排布,将悬挑的中庭围合。基座平台在平面上横向铺开,像是一个躺在地上的扁盒子。“从香港岛隔着维多利亚港眺望M+博物馆,它的背景尽是垂直于地面的摩天大楼,沿着山势起伏密密麻麻的排布;对比之下,M+与地面呈平行关系。”赫尔佐格介绍道,“在香港建造一个横向铺展的空间,是十足奢侈的。”
M+博物馆具有开放性的特质,四个方向均设有出入口,即便没有观展计划,访客同样可以探索建筑的各个区域。“M+的访客十分多元,例如有女士自发组织在场馆外运动(本图可见),同时也有艺术学者在此参与研讨,这有利于社群的构建。”M+博物馆馆长华安雅如是评价。
地面为混凝土材质,为了增加材质的温度,建筑团队决在混凝土地面上进行拓印,呈现出木纹肌理。巨型的玻璃吊灯“香港等”同样与城市有所联系,其设计灵感来自香港街市常见的塑胶灯。
M+博物馆具有开放的特质:建筑的地面层在四个方向上都设有出入口,建筑师将这个贯通的大厅定义为“中央广场”,通向位于各个楼层的展览空间与天台花园。“进入博物馆空间,即刻可以感受到这里的多元与包容,这里并非一个传统定义中的‘白盒子’,也不仅仅呈现所谓的‘高雅艺术’,它是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视觉文化展示空间;丰富多样的装置与雕塑零落于空间各个楼层、各个角落,一些在艺术场馆不太常见的‘行为’也时有在此发生。”建筑师赫尔佐格观察道。
大台阶临海而设,在此可尽览维港景色。
在建筑的动线中,大台阶连接着上方的二层展厅与下方的M+流动影像中心。
博物馆的临海户外空间还设有一座向公众开放且宠物友好大台阶,它深受欢迎,人们喜欢在此吹着海风闲坐聊天,抑或是安静地阅读或放空。大台阶的功能十分灵活,运用幕帘、围挡等软隔断,可以将它完全封闭,举办讲座、放映等活动。
大楼内的“光庭”由天窗与悬挑组成,联系各个楼层,可让访客在纵向上感受建筑。
站在地面层俯瞰“潜空间”,抑或是下行至“潜空间”向上仰望,宏大的建筑结构在各个角度都让人惊叹不已。
即便没有观展计划,访客也可于空间中层穿行,探访建筑之美。一个挑空的“光庭”位于广场中央,向下可见“潜空间”的壮观结构,向上则是一组明亮的天窗。“M+的建筑像是一个生命体,扎稳脚跟后,它要站立起来,引人抬头瞩目;我想用悬挑设计创造这种感觉。”
扶手电梯藏在水泥结构中,从地面层直达天台花园。
天台花园位于基座平台顶层户外,在此可眺望维多利亚港、香港岛以及离岛的景观。
南天台花园中的海景凉亭,凉亭下设有桌椅,深受访客青睐。
在展览空间以外,M+博物馆大楼还配备有办公与研究等功能性空间,全部居于扁长形纵向大楼中,大楼似一块“平板”,与横向的基座平台构成倒置的“T”型。大楼的南面幕墙面朝维港,这块M+幕墙是一块由5664组LED灯管构成的巨型“屏幕”,是全港精度最高的LED幕墙之一。巨幕中呈现变换的视觉作品,仿佛在“召唤”对岸的人们。此外,博物馆亦定期委任艺术家打造影像作品,于M+幕墙上呈现。
纵向的大楼与横向的基座平台构成垂直关系,从侧面看,呈倒置的“T”型,纵向大楼面海的立面是巨型LED幕墙,即M+幕墙。“香港有无数的电子幕墙,循环播放着商业广告,M+传递的是截然不同的信息,是对艺术与创意不遗余力的支持。”M+馆长华安雅说。图源:Herzog & de Meuron,摄影:© Kevin Mak
“在商业楼宇林立的环境中,M+博物馆像是一艘另类的‘海盗船’,带着它的文化宣言,扬帆驶入港湾。”赫尔佐格幽默地比喻道。截至2023年3月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开幕,M+博物馆自2021年年底开馆以来,已接待近300万位访客;随着旅行限制放开、国际艺术活动逐步复苏,这一数据无疑将得到刷新。是的,这艘驶进维港的艺术“巨轮”已潜移默化地书写着新的城市文化图景。
“草间弥生:一九四五年至今”展览现场。图中为作品《云》,2019年。
在面向维港的展厅中,伫立着来自中国当代艺术家展望的雕塑《假山石第31号》,2001年。
香港,一座位于东方的文化大熔炉。有人生长于斯,而后从这里出走;也有远方的来客,把城市变成自己的第二故乡。“开放性”与“流动性”,在M+的建筑与展览中均有体现。香港是东方与西方的交汇之地,也是双向对话的发生之所,关于迁移/移动/流动/流散的作品和议题,或多或少地让每位访客产生共鸣。
M+博物馆重视其诞生于21世纪的背景和语境,采用跨学科的方法展开研究、收藏与策展。M+的馆藏是一项跨学科的视觉文化收藏项目,涵盖视觉艺术、设计与建筑、动态影像、香港视觉文化等范畴。博物馆扎根于亚洲,并融入国际视野,关注此刻、此地、此景。借探访M+博物馆之机,我们与馆长华安雅,视觉艺术策展人姚嘉善,以及设计与建筑策展人张俊杰聊了聊M+博物馆的收藏与远景,还有博物馆幕后工作的二三趣事。
华安雅(Suhanya Raffel),M+博物馆馆长
图源:M+;肖像摄影:Winnie Yeung @ Visual Voices
从建筑到馆藏,M+博物馆展现出并肩国际顶尖文化机构的野心。作为馆长,您认为M+正在传递什么样的信息?
在艺术世界,亚太地区的现代与当代艺术鲜少受到关注,放眼全球,各个博物馆都更乐于收藏亚洲地区的古代艺术,他们仍然以固化的视角观察亚洲。亚洲现当代视觉文化亟需发声,M+博物馆扎根香港,在这里建立自己的语汇,它是一种从其所身处的亚洲脉络出发,同时放眼国际的语汇。
21世纪应该拥有什么样的博物馆?这是我们不断自问、并意图回应的问题。除了协助亚洲现当代艺术走向国际舞台,我们还致力于呈现在这个特定时代诞生的文化,所谓的“视觉文化”(visual culture)。视觉文化跨越学科和领域——视觉艺术、建筑、平面设计乃至电子游戏都是其中的构成,这是当今人们切身经历的。作为一所属于21世纪的博物馆,M+博物馆需要去拥抱并呈现更为丰富多元的视觉表达。
草间弥生,《我那颗烦恼多多的心》,2013年,布面丙烯,194×194cm,艺术家自藏。该绘画目前正于展览“草间弥生:一九四五年至今”中呈现。©草间弥生,图片鸣谢大田秀则画廊、维多利亚.米罗画廊及卓纳画廊。
希克展厅目前正在呈现展览“M+希克藏品:从大革命到全球化”。图源:M+;摄影:郑乐天
姚嘉善(Pauline J. Yao),M+视觉艺术主策展人
图源:M+;肖像摄影:Winnie Yeung @ Visual Voices
M+的场馆与展厅富有变化,策展时,您与团队如何考虑与建筑以及空间进行互动?有何印象深刻的体验?
赫尔佐格和德梅隆建筑事务所为我们创造了梦想空间,在统一的视觉基调之下,空间充满变化,打开了策展与观看的不同可能性:自然光从不同的方向流入,有来自天窗的顶光,也有从幕墙撒入的侧光;在二层,于网格式的展厅空间中穿行,观众还能偶遇大小不一的窗洞,看到各个方位的城市与建筑景观……
在二层的包陪丽、渡伸一郎展厅中,有一个“景中景”展厅,一个由竹饰面包覆的展览空间,是建筑师为展示东方的水墨作品特别设计的。在策划开幕展的过程中,我们决定把水墨作品馆藏铺散在各个展厅,而非局限于这个竹厅中。与此同时,我们也希望打开竹展厅的使用可能,于是在此呈现了一些观念艺术作品,包括马塞尔·杜尚、约翰·凯奇、小野洋子与白南准的创作。
包陪丽、渡伸一郎展厅中的由竹材料包覆的特别空间。在建筑团队的构想中,这里适合展示东方水墨作品,而M+的策展团队决定打开这个空间的使用可能性,为这里定制搭建了展陈,展示观念艺术作品。
展厅的形态与尺度富有变化,移步异景。
展厅的层高不断变换,预留出呈现不同作品的潜力。在这个层高尤其突出的展厅中,竹饰面赋予空间温暖的包裹感。
张俊杰,设计与建筑策展人
图源:M+;肖像摄影:Winnie Yeung @ Visual Voices
M+中有关设计与建筑的展品非常丰富多元,其中包括了NFT领域爆火的艺术家Beeple的一件装置;另外我们在展览中看到M+“搬来了”倉俣史朗(Shiro Kuramata)设计的一间寿司吧!能展开聊聊吗?
新媒体艺术是我的兴趣点与研究方向,负责策划“Beeple:人类一号”展览。艺术的范畴在今天变得更广泛了,囊括了电子、动态、虚拟世界等元素;Beeple首先在NFT领域走红,通过雕塑装置的制作,这件展品介入了物理世界中的设计,跨媒介、跨领域的协作过程非常有趣。
我们常常被问及,为什么要收藏倉俣史朗设计的寿司吧?这与我们对收藏实践的定位非常息息相关。在传统的理解中,博物馆可能会收藏一幅绘画、一座雕塑、一件器物……但我们对收藏的理解不限于此。毕业于米兰理工的倉俣史朗是一位高产的设计师,在人们熟知的经典设计单品以外,他也完成过众多室内设计项目。位于东京的清友寿司吧是保存最完好的室内作品之一,当我们偶遇收藏这件作品的机会,就决意要牢牢把握。通过收藏整个空间,我们再现了倉俣史朗的平面设计(店铺招牌)、室内设计、材料运用,也让工艺得到了记录与传承——我们请到当时负责建造寿司吧的日本施工团队在现场进行搭建,博物馆的策展与施工团队也获得了宝贵的学习经验。当观众走进这个空间,看到拱形的屋顶的曲线、感受其中的氛围,这跟看文献、图纸是截然不同的。
东展厅正在呈现展览“物件‧空间‧互动”。M+在2014年收藏清友寿司吧,并与Ishimaru株式会社紧密合作,拆卸、修复和重新搭建这件总品,从日本东京移送到中国香港。Ishimaru株式会社由石丸隆夫创立,是倉俣史朗在世时的长期合作伙伴之一。清友寿司吧毗邻东京新桥酒吧区,黄昏时才开始营业。深灰色的钢板外墙沉稳朴实,进入室内,暖光流溢,双层拱形天花板由亚克力和杉木饰板组成,寿司吧台则采用了花岗岩。空间设计的明暗反差、线条流动、质感对比,充分展现了倉俣史朗对材料和形态的感知。图源:M+;摄影:郑乐天
动态录像雕塑《人类一号》由Beeple创作,雕塑的框架由抛光金属铝与桃花心木架构成,该作品于焦点空间中呈现。作品描绘第一位诞生于元宇宙的人类:在装设了四面LED屏幕并一直旋转的箱子中,一名身穿太空衣的旅人在不断变化的虚拟景观中迈步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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