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葛姆雷:时间为纵,空间为横,构建“身体”的坐标
当我们谈及雕塑,一定不会错过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这位出生于1950年的英国雕塑家因研究人体与空间关系的雕塑、装置和公共艺术品而誉满全球,是当今世界上影响力最大的艺术家之一。他相信静止与沉默才是雕塑与生俱来的特质,而西方艺术中试图通过雕塑表现动态的做法消弭了雕塑的本质——这为20世纪的雕塑打开了另一种可能性,进而重新定义着“雕塑”。如今,葛姆雷的个人展览“有生之时”(Living Time)已在青岛的西海美术馆与公众见面,而我们走到展览背后,去探寻更多关于这位艺术家的奥秘。
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当今最具影响力的艺术家之一。他研究考古学、人类学以及艺术史;在印度和斯里兰卡学习佛教相关知识——也许是不一样的经历让他对于存在的世界抱有一份特殊的视角与思考,而透过批判性介入自己和他人身体的作品,直面人类与自然和宇宙的关系等根本问题。葛姆雷左侧的作品是《状态X》(2013,生铁,189.5*45*35.3cm),中央是《骤变III》(2019,生铁和高强度钢,226.4*40.5*46.3cm),右侧是《升华III》(《升华III》,2004,可变软钢块,194*55*32cm)。
展览“有生之时”(Living Time)在疫情期间经历了漫长的筹备,作为迄今为止安东尼·葛姆雷(Antony Gormley)在亚洲最为全面的创作呈现,2023年4月28日终于在TAG·西海美术馆开幕。贯穿了艺术家近40年创作生涯的39件雕塑作品,多重意义与多个时间线索上的“身体”被并置于这个当下的时空,成为转化与交流之所,在这个海边的美术馆以一种特别的姿态,重新激活空间与每一个进入空间者的“有生之时” ——让你感知在这个时代、在这个时刻,拥有一座“身体”,活着的体验。
在展览“有生之时”现场,左一是《脚手架VIII》(2016,4毫米方形不锈钢条,196.4*50.5*27.2cm),左二是《害羞X》(2013,生铁,204*40.5*25.2cm),左三为《开放式转向》(2018,4毫米考顿钢,152*61*45cm),左四为《骤变III》(2019,生铁和高强度钢,226.4*40.5*46.3cm);前景虚焦的作品《环形》(2019,8毫米考顿钢,195*42.5*25cm),后景依旧可以看到《推VII》(2012,软钢块,166*47*46cm)。
对于葛姆雷而言:“‘有生之时’不是‘我的时间’,而是‘你的时间’。所有的作品都是我使用物质的方式对世界提出的一个命题,它们与你们都是空间中的存在之物;你们在时空中穿行被这些物质存在激发思考与感受,并以流动着的‘有生之时’将作品补全。”
安东尼·葛姆雷与他的作品《状态X》(2013,生铁,189.5*45*35.3cm),在这件作品中,身体变成了一座隐约呈现且摇摇欲坠的高塔。
雕塑总是跨越时间的,正如葛姆雷孩提时代在大英博物馆看到了拉美西斯二世(Ramesses II)硕大的头颅,亚述时代的“拉玛苏”(Lamassu,即人面狮身双翼神兽),还有来自拉帕努伊岛(Rapa Nui,又称复活节岛)的玄武岩石像荷亚·哈卡纳奈(Hoa Hakananai’a,意指走失或被盗的朋友),那些古老的沉静之物激活了他在某个当下的感触——“正是这样的经历使我成了一名雕塑家”。
安东尼·葛姆雷与他完成于2018年的《开放式转向》,借这件由4毫米考顿钢制成的作品(尺寸:152*61*45cm),他“希望将身体打开”,“将平面变成彼此贯穿的方格,这些方格既是围墙,又拥有足够的开放性,能够邀请观众的目光游赏其间,同时吸引他们的身体在其中穿行”。
在德国库克斯海港,延展到挪威再到英国,能见到葛姆雷于1997年创造的《别处》(Another Place):他用自己的身体倒模,制成了100件高189cm,重约650公斤的真人大小铸铁雕塑,然后将它们散落在这条海滩线上。最终《别处》被永久竖立在浅滩里,这些铁制的人形随着时间的流逝发生变化,表面被藤壶缓缓占据——有些已经完全布满藤壶——正渐渐地与自然融为一体。
在昼夜与季节更替之间,“身体”随着每一次潮汐来临被淹没,消失在水平面之上。此时,雕塑不在视线范围内,是被投射在空旷海面上的记忆。时间像是不请自来的合作者,和艺术家一同“雕”与“塑”。葛姆雷说这也许正是日本思想中所谓的“侘寂”概念,假人类之手造出的的东西可以与自然和时间的造物相互交融,“我们要少一分执着,多一分通融。”
展览“有生之时”现场,从左至右依次是《大地》(260*230*290cm),《身体》(110.7*129.5*122.5cm)与《水果》(233*265*226cm)。3件作品均于1991至1993年间完成,材料均是生铁和空气。这几件作品源于葛姆雷对于重塑皮肤边界的痴迷,它们不只是关于人体,而是与古生菌、早期的细胞生命、水果甚至蔬菜有所关联。
葛姆雷的那些安置于田野或展览现场的“身体”,总给予场域不一样的能量,明明那般沉静,却拉拽出许多不可名状的叙事。而葛姆雷说此次“有生之时”展览是“涉及到两个世界,或者说生活的“两面”。
悬挂于空中的《身体》与《水果》,被细长且垂直的钢缆悬挂于吊顶。
《大地》受制于重力而居于地面。
一是关于自然,以田园诗式的的表达与有机世界对话。在介于公共空间与展厅空间之间的悬厅(5号厅)中,光线来自四面八方,落地窗让整个空间毫无阻碍地与美术馆外的蓝天、海岸线,甚至带着独特腥味的微风相通。从果实的形成到宇宙的扩张,悬浮着的《水果》和《身体》,落在地上的《大地》和《最终产品》——来自于艺术家1990年代初期的“扩张系列”,以物质性的实体表达着艺术家有关生长与扩张的冥思。
《大地》(1991/93,260*230*290cm,生铁和空气)的局部与细节。如这件作品标题所指出,在人造的事物与生物的自然生长系统之间存在的一种平行关系。
他探讨身体的边界,通过在石膏倒模上添加木质支杆的方式戏剧性地扩张身体的形态——这些支杆被架放在身体各部位的节点处,之后再将所有支杆的外部末端连接起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连贯的表面,抑或人体的“第二皮肤”——而那粗糙又布满擦伤的皮肤,又像一颗种子的外皮;抑或胎儿状的,或丰满的果实形态,呈现出内在的活力与生命的潜力。
展览“有生之时”现场,第一排从左至右分别是《状态X》(2013,生铁,189.5*45*35.3cm)《开放式转向》(2018,4毫米考顿钢,152*61*45cm)与《聚集I》(2003,可变软钢块,75*51*64cm),第二排地面上放置着《舒适II》(2014,生铁,33*84*165cm),它的一侧是《骤变III》(2019,生铁和高强度钢,226.4*40.5*46.3cm)。
葛姆雷认为此次展览所呈现的世界,是人类建成的世界。35座雕塑是艺术家自1985年至今的创作,以7排5列的方式被刻意排成方阵,没有时间线索,不强加叙事。进入这里,仿佛闯入了一个紧张状态的身体内部,这是一个可以进入的,空心的内部,被葛姆雷比喻为“灵魂的健身房”,多元的“身体”在此排布。
《隔膜》(1995 ,铅、玻璃纤维和空气,190*49*30cm)的制作始于一个艺术家自己身体的石膏倒模,外面裹上一层由葛姆雷亲手打造的铅片,最终形成一个内部充满黑暗的密封壳体。
《高原》(1985-1986,铅、玻璃纤维和空气,190*49*30cm)与《隔膜》拥有相似的制作方式,两者皆展现出艺术家对于变化,尤其是物质嬗变的兴趣,铅作为一种炼金术中的重要金属变成了葛姆雷的主要材料。
35具“身体”中,最早的《高原》与《隔膜》可以追溯到1980、90年代,是艺术家人体雕塑形式的早期作品——他将作品想象为“容纳身体的外壳”,他自己的身形被具体呈现,并被地球仪上那般垂直和水平的经纬线切割,就像笛卡尔坐标轴的XYZ一样。
直到2000年代中后期,艺术家开始以数字扫描取代身体倒模,这使他能探索新的身体姿态,也让作品具备了建筑性和抽象性。他借鉴建筑原理“建造”出像素化的身体,将“身体空间”呈现为实体存在。
图为葛姆雷的《意义II》(2013,生铁,40.5*102.5*67cm),它与《小憩XI》都是两座非正交的“立方体碰撞”作品,前者完全实心,后者则彻底透明,他转向了对身体作为渗透性空间的探索。
©KD Collection
于是乎,两个展厅仿佛天然的构建了张力。在葛姆雷的理解中:身体是我们的第一个栖息之所;而建筑的躯壳是我们的第二躯体,我们的身体存在于某个空间,某个空间也存在于我们的身体——在西海美术馆这具“身体”之中放置着葛姆雷的身体雕塑,与穿行其中的我们的“身体”;而同时,当我们闭上眼睛,视觉感官消失之后一切身体的边界消失,空间也湮灭,我们是广大的自然的一部分。
《聚集I》(2003,可变软钢块,75*51*64cm)体现了葛姆雷的雕塑方法在二十一世纪初的重大转变,这一时期艺术家开始了将“身体空间呈现为实体化存在”的探索。这个过程中,虚空转化为实体,分割的表面则化身为固态的内核。
葛姆雷认为,“一旦允许雕塑跳脱束缚,它就可以大有所为。”例如从光明到黑暗的旅程,也可以是一种对雕塑的体验。“当我们闭上眼睛,就仿佛置身于身体内部的黑暗。这是一个私密的空间,充满了内心深处的情感和思想。这同时是一个人的共有空间。这里没有边界,是无限扩张的,是非常美好的,在我看来,身体内部的黑暗是一个生命存在的地方,是生命的来源。”
展览“有生之时”现场,中央放置的是《开放式转向》(2018,4毫米考顿钢,152*61*45cm),右侧前景是《脚手架VIII》(2016,4毫米方形不锈钢条,196.4*50.5*27.2cm)与《状态X》(2013,生铁,189.5*45*35.3cm),在这几件作品周围徜徉,观众可以见证雕塑的实心与开放。
居左的《状态X》(2013,生铁,189.5*45*35.3cm)与一旁的《迷失》(2006,可变不锈钢块,173*53*46cm),前者寄托了艺术家对城市化的当代世界中日益增多的高层建筑的反思;而就《迷失》他亦曾说过:“在我看来,雕塑和身体一样,既是反思的起点,也是某种内在状态的记录。”
作为葛姆雷将精简概念推向极致的作品之一,《意义III》(2016,10毫米软钢板和10毫米软钢条,193.1*50.4*33.3cm)运用彼此相交的钢条网格绘制出了身体的内在空间。
《茎II》(2019,生铁,62.7*38.9*59cm)是葛姆雷最朴素且抽象的作品之一,它运用和艺术家身下所坐的大方块一样的生铁方块呈现出他的身体。
《珍藏II》,2019,生铁,61.6*47.4*84.7cm
梅洛·庞蒂强调身体是具有灵性的身体,而不是感觉器官的组合,只有身与灵两者的合一,才是真实的的知觉世界,他所提倡的那种从“心”到“眼”,让“心”向“眼”开放的思索“身体”问题的基本方式,恰恰适合于我们游走于葛姆雷的时空。
舞者唐诗逸在展览“有生之时”的现场表演
摄影师: 晁启轩
在展览之中,他将人与雕塑的身体的存在与姿态定义为“仪式”而非“表演”,而艺术是连接想象与现实的纽带。他与比利时编舞希迪·拉比·彻卡欧(Sidi Larbi Cherkaoui)自2005年起展开合作,至今已完成了六部优秀的作品。
舞者唐诗逸在展览“有生之时”的现场表演
摄影师: 晁启轩
而在本次展览“有生之时”开幕式的现场,葛姆雷则邀请到舞者唐诗逸以“身体”的瞬间介入这个时空。
安东尼·葛姆雷与他的作品《迷失》,他希望以这件创作于2006年、由可变不锈钢块打造的作品(尺寸:173*53*46cm)呼吁人们展开内省。
“通过他们(舞者)的行动,通过他们在时间中的存在,是一种最为强有力的感受,关于存在,关于活力。而观众变得更加有本体感知,意识到自己在时空中的运动,让作品创作了一种动态的意识。”
致谢常青艺术慈善协会
摄影 | 贾睿
造型 | 朱隽Judy Zhu
撰文 | Siyu
编辑 | Simona
视觉设计 | 大仙
封面故事|《安邸AD》客座编辑Kelly Wearstler
拍摄幕后独家揭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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