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口勇的半生游历,荒漠、民主与那盏灯
作为20世纪的雕塑大师,野口勇(Isamu Noguchi)在家具与景观设计领域也成就显著,影响深远。此图为1940年代的野口勇在其工作室中,身后是作品雕塑 “Metamorphosis”(左)与“The Queen”(右)。其作品中的力量与其保持包容乐观的心态不无关联。
辗转于巴黎与北京,曾师从布朗库西和齐白石,20世纪雕塑大师野口勇的前半生一直在游历世界。但是在1942年,他却义无反顾地前往亚利桑那的荒漠地带,不为创作,只是希望通过艺术实现民主。人们总说他尊重自然材料的脉络,这与其平等辽阔的世界观是共通的。
“This Tortured Earth”
1942 - 1943 (cast 1963)
青铜浮雕色泽深沉,似一块土地,上面有几个扭曲的开口,令人联想到陨石或炮弹冲击大地形成的坑。材料变形的力量向我们流露出一些凝重的伤痕。这件雕塑完成于1943年野口勇离开亚利桑那州波斯顿(Poston)的日裔集中营之后,在那片荒漠里,他度过了“眼睛被沙尘灼烧,连续3个月120华氏度(48摄氏度)高温”的日子。
“Untitled”(1943),材料为木头与线。
1941年,“珍珠港”事件后罗斯福政府颁发行政令,上千名在美日裔被驱逐统一拘留。尽管野口勇的纽约市民身份令他能躲过 一劫,他却自主申请进入营地,希望为他身上一半血统的同胞做些什么——他的理想宏大,希望通过人们分享艺术和文化实现民主,“结合游乐场和社区中心去改善营地中人们的生活处境”。他设计规划了波斯顿的营地,足球场、教堂、舞蹈健身区、艺术中心、日式花园等数个休闲区域分布在整个营地中央,住房则有序分布,落于南北。他甚至邮寄采购了几百磅黏土和石膏等材料,希望在当地建造一个游乐场。
野口勇设计的波斯顿营地融合了文娱设施,也可见其艺术“救民”的理想。
遗憾的是这个蓝图并没有被采纳,部分原因是对于其构想中传授日本传统技艺的做法,美国人并不鼓励。艺术家实现民主的愿望在时代政治面前不堪一击。
纽约野口勇博物馆在2018年举办的展览“Self-Interned, 1942: Noguchi in Poston War Relocation Center”,野口勇受波斯顿生活经历影响的作品被精选展示。
6个月后,他离开营地。“从此以后,我决定只做一位(纯粹的)艺术家。”这份短暂的、用艺术拯救世界的雄心后来在其创作中转化。一件用玻璃钢结合塑料片完成的《我的亚利桑那》“My Arizona”雕塑很像总结,玫红塑料片如烈日,抽象的立体棱形像房子,还有一个深陷的洞口,令人产生更多想象。
“Double Red Mountain”(1969),内部为日本松木,外部为波斯产的红色凝灰石。
现纽约的野口勇博物馆(Noguchi Museum)策展人Dakin Hart称,日后野口勇雕塑中常见门道与穴形,都是在有意给人铺设一种心理状态——转换视角理解事物,世界是多元的。1943年他的雕塑创作还频繁结合钓鱼线构建微小物件之间的拉力和平衡,似人处于种种思想之间角力的境地。后续还有一系列钢雕像是整个人完全匍匐贴地创作,仿佛荒漠之风侵蚀山石。
展览“Self-Interned, 1942: Noguchi in Poston War Relocation Center”现场展示的各类材料和作品。
野口勇在创作中总是擅长隐去人为痕迹,遵循 木材、石头或金属的自然状态,材料经过他的双手处理,更像脱胎于大自然日积月累的力量。尊重材料的脉络和他平等辽阔的世界观是共通的,而材料本身在他眼中也没有高低之分。
后方的作品为“Double Red Mountain”(1969)在展览“Self-Interned, 1942: Noguchi in Poston War Relocation Center”现场的展示。
1997年,野口勇、三宅一 生和画家朋友豬熊弦一郎合办过一场名叫“亚利桑那”的展览,有趣的是,主要展出作品的灵感源自亚利桑那土著印第安人的图案。1942年冬天,在离开亚利桑那的前夕,野口勇这么记载此时此地,“除了‘白人’和第一二代在美日裔之外,当地的土著印第安人也是并存的,我们都要协作。”见证过万物之美的他呐喊,“陷入种族偏执的我们是在消灭我们每个人独特的人格与特长。”
启发自1950年代后期的一系列大理石雕塑创作,野口勇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实验创作了诸多狭长的Akari吊灯。基于简约的金属丝吊线,和纸被塑造成方形、圆形、或是流线变化的有机形式。与当时野口勇基于大理石或青铜的雕塑创作彼此呼应,和纸塑形变得充满力量。
在45岁的时候,野口勇踏上世界旅途,一路从法国、意大利游历至其故乡日本,此阶段的他正在思考雕塑在公共空间中的作用。在当时这位成就已经颇丰的艺术家眼中,“雕塑”从注重形式与物质材料的造型艺术变得更富有精神性,是信仰和世俗生活的反映。
和纸在野口勇心中有特殊意义。它强度高、经久耐用,同时也满足了丰富的造型需要。这令野口勇在创作Akari初期不仅研 究三脚底座,也试图深化和纸的折叠罗纹结构,并在其表面绘制日文字样或图案。
在日本岐阜县,他欣赏了人们在夜间捕鱼,每艘小船上都打着“chochin”纸灯笼。这类灯笼常被用作店铺招牌,当地正是因制作出品这一传统灯笼而闻名。在灯笼上,野口勇不仅看到轻盈的和纸与光成为一体,也发现了其成为现代设计的可能性:骨架可折叠、运输便利。这场偶遇激发了现代设计史上最畅销的产品系列之一。
野口勇与日本设计师剑持勇交情深厚,两人亦在1950年代合作频繁,其中不乏竹编家具。这段合作令他爱上竹子。 他在1960年代拓展了Akari灯具的底座,新添单立的竹子支架版本,竹竿被拧入一个厚重的铸铁基座中。这组特殊底座型号以BB命名。
Akari灯具系列可以视作野口勇长达30余年的漫长创作,如其艺术家身份,是一场持续的艺术探索,也符合工业设计体系拓展的产品逻辑。1950年代初期,在野口勇多达30余个模型中,他延续了传统灯笼以木框架与和纸为主的构成范式,又持续实验和纸的罗纹变化,让灯光更充分逸洒。
1986年,野口勇作为美国艺术家代表参与威尼斯双年展,这也为其晚年奠定了绝对的国际影响力。野口勇不顾策展人与周遭朋友的阻拦,执意要让Akari灯具亮相于展览的核心 位置——“这是我与它漫长相伴的生涯中,最快乐的一次创作”。
20世纪60年代,他开始着迷于简约的金属丝悬吊方式,和纸成为他手中自由的雕塑材料,或方形堆叠,或曲线近似石雕,变得更富有艺术感,同时,他持续探索底座或支撑方式,一种单立的竹制支架出现在60年代中期;而在80年代,他又让原始的灯座三脚变得狭长、角度开得更大,小巧的“纸灯笼”由此变得高挺,亦丰富了室内场景。
在1988年野口勇离世之前,整个Akari灯具系列的产品目录竟有100余种类型。如今Akari灯具系列已成为一种家居生活的符号,创造了无数家庭中的温馨片刻。野口勇对材料的感知与敏锐,让失落的民间技艺重回现代生活,时至今日,它仍然启发设计师、品牌对手工艺的关注,用现代设计回溯传统手艺之美,在手艺中寻觅智慧和灵感。
部分图片来自The Isamu Noguchi Foundation and Garden Museum, New York/ARS
部分摄影 | Kevin Noble
展览摄影 | Nicholas Knight
撰文 | Muriel Xu
新媒体编辑 | Tangke
视觉设计 | 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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