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亚洲象的活动影响了云南大树脚村的村民。
首先,野象的到访为村民带来了经济损失。今年,大树脚村村民祁大哥家里种了20亩玉米,由于他的庄稼是第一批成熟的,所以也最先受到象群的“关照”。祁大哥指了指地上散落的玉米,无奈地说道:“那就是(大象取食后)剩下的玉米了,都在那了。”
▲ 祁大哥种了20亩玉米,如今只剩下这些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除了影响庄稼收成,大象的活动也会对村民的其他经济活动带来影响。村民王大姐的鱼塘就被大象踩坏过。“花了七八千买的鱼苗,全都游到河里了。”王大姐在提到鱼塘的损失时,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她本想向保险公司申请补偿,但证明鱼塘的象损实在困难——据王大姐说,保险公司要求提供鱼群损失的照片作为证据。
最后,由于鱼塘中的鱼群已经游入河水,无法拍照证明,王大姐只能自认倒霉。如此一来,她不仅失去了所有的鱼苗,还损失了已经支付过的鱼塘租金。
更令人担忧的是,野象的出没也会给村民的人身安全造成一定威胁。一天,祁大哥在确认过野象预警信息后外出放牛,但是当他赶着牛群在在树林里吃草时,还是遇到了大象。当时祁大哥立马转身逃走,牛也都四处奔散,所幸祁大哥和牛群都没有受伤。
对部分人群来说,野象则是更危险的存在。王大姐的叔叔是聋哑人,平时听不到身边的动静。有一次寨子里进了大象,村民们都往家里跑,只有聋哑叔叔不为所动。“我(当时)很害怕,赶紧下去拖他。”那时紧急的场景,王大姐仍记忆犹新。
象群活动带来的威胁与损失令很多村民产生了对大象的负面情绪。“不讨厌(大象)不行啊,连基本生活都没有保障。”当提及对大象的看法时,村民周大哥如此说道。
村民对亚洲象的态度关系着亚洲象保护和相关宣传教育工作的开展。因此,为缓解大树脚村的人象冲突问题,了解村民对亚洲象的认知和态度就是第一步。
// 村民对大象有怎样的认知? //
总体来说,大树脚村的村民对亚洲象有一定的了解,但还有待提高。
▲ 在农田觅食的野生亚洲象 图源 | 张晓萌
首先,大部分村民都对亚洲象的习性有所认识,且这些了解基本都是基于村民的观察。村民们了解大象喜欢吃的东西,例如苞谷,水稻,芭蕉等。他们也了解大象的习性——例如独象与群象的习性和性格存在不同,以及公象在成年后会离开象群等等。
不过,村民们有时也会出现认知上的错误。“大象啊?应该能活三、四十年吧。”当被问及大象的寿命时,村民苏大哥这样回答。而事实上,野生亚洲象的寿命在70岁左右。苏大哥表示,目前他没有接受过关于亚洲象这一物种的相关科普。村民们了解这类知识的途径主要是通过自己的观察、村民之间的交流以及网络。
其次,由于野象时常造访村庄并“留下痕迹“,几乎所有村民都很清楚野象的危险性。在大树脚村,象群进村、甚至进家的事件时有发生。这轻则对村民的房屋设施造成破坏,重则危及村民的生命安全。当谈到对大象的感受时,大部分村民都表示“害怕”。
部分村民称,野象进家多是为了寻找家里贮藏的粮食,但它们有时也会出于好玩而搞“恶作剧”。“大象会主动攻击家畜。”周大哥肯定地说道,“(大象)来一次就会攻击一次。”
▲ 被野象破坏的房屋 图源 | 张晓萌
村民们对野象攻击人类的看法各有不同。在村子里经营宾馆的王伯伯表示,即使迎面碰上野象,只要及时逃离,野象就不会继续主动追击。但也有村民认为迎面碰上野象时,它们会主动攻击人类。还有的村民觉得野象的攻击性会因象而异,一般独象和带小象的母象更具有攻击性。
再次,村民基本都知道亚洲象是国家级保护动物,但却不清楚为什么要保护它们。大部分村民表示,他们是通过政府宣传才知道大象是保护动物;但也有少部分村民仍不清楚,且表示“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事实上,让村民了解保护亚洲象的原因是十分重要的。目前,大部分村民表示“对大象喜欢不起来”。虽然大象对村民生活的方方面面造成了巨大的负面影响,但若是让村民们了解到亚洲象在生态系统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及大象本身的稀缺性,他们对亚洲象的态度或许会有所缓和。
最后,村民对如何进行自我防护有一定的认知,但理解程度参差不齐。
村民对自我防护措施有着完全不同的理解。例如,有的村民认为遇到大象应该往上跑:“往下跑它们(大象)重啊,会被撞到。”也有村民表示政府来宣传时教他们往下坡跑:“因为大象手(前腿)比较短,你往下的话它会跑的比较慢。 ”
▲ 正在下坡的亚洲象 图源 | 好看视频
大树脚村某村干部表示,政府相关部门已经对“野外人象遭遇时如何避险”给出了完整的培训。比如遇到大象时不应当大声呼喊;逃跑时应舍弃外套、背包等物品,从而转移大象的注意力;逃跑时应该往较陡的下坡方向跑等等。这样的安全防范培训每年都有,但村民们是否能够真正理解和记忆,就无从得知了。
// 村民对大象有怎样的态度? //
除了对大象的认知程度不同,村民对大象也持有不同的态度。
大部分村民对亚洲象抱有消极的态度。“如果杀它(大象)不犯法的话,那么它一条都不会存在。”周大哥家在河流和一片玉米地旁边,这正是大象最喜欢的地方。因此,象常常进到周大哥家中,造成房屋设施的损坏。
今年,大象相比过去几年更早来到大树脚村,也因此带来了比往年更大的影响。“今年村民想要赶走大象的想法更加强烈了。往年老百姓还可以收一些粮食。今年大象来得特别早,庄稼被吃得太严重了。”村干部透露,今年村民们的怨声更大了。
▲ 在大树脚村,野象学会了“脱袋”吃芒果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当然,也有部分村民对亚洲象抱有积极的态度。
很多村民认为大象是一种具有观赏性的生物。“大象有着长长的鼻子,这是别的动物没有的。”王伯伯表示,“它(大象)的鼻子一甩一甩,(姿态)很优美。大多数人在路边看到大象都会停下来看的。”
还有一些村民觉得大象是一种很有感情的动物。 “大象有感情的。”祁大哥表示,“上次(我家)旁边摔死了一头(大象),然后十几个大象围着死去的大象不断的拱它,待了几天才走。”前段时间,一头大象不小心从高处摔下,丢了性命。很多村民都看到其他几头大象连续好多天围着那头象的尸体,像在为同伴悼念。
村民们也发现了成年亚洲象对小象的关照。有熟悉大象的村民曾经看到小象出生时,象群中的所有大象都不吃东西,围过去保护它的情景。“大象拉小象的画面很好看。这些东西(指大象)有灵性,跟人还是有些类似的。”即使今年受象损严重,周大哥还是认为大象很“重感情”。
▲ 帮助小象爬坡的大象 图源 | 天目新闻
村干部表示,虽然大家都很害怕大象,但还是有很多人喜欢它们。六年前象群第一次光顾村子的时候,不少村民专门结伴去看象;到现在,仍会有一些村民在见到大象时拍个小视频,再分享到社交媒体平台。“用小孩子的话来说,我们这边有象还是很稀奇的。”
最后,也有村民对大象抱有中立的态度,即“不讨厌也不喜欢”。
在村子里经营农家乐的杨姐就是这样的态度。当大象第一次进村时,她并没有随大流地去专程看象;大象在自家农田里“横行霸道”时,杨姐也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因此怨恨大象。“恨它也没有必要啊,对吧?我的个人观点就是——它(大象)要来就来,要走就走。”
像杨姐这样“佛系”的人当然是很少的,大多数村民还是会因为大象带来的损失而产生反感情绪。对于转变公众态度,进而缓解人象冲突问题,宣传教育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 如何通过宣传教育影响公众对大象的认知和态度? //
为了进一步帮助大树脚村村民提升对亚洲象的了解,政府已经做了一些宣传。
不少村民都收到过政府分发的宣传单或相关的小礼品。“保险公司和政府一起来发过抽纸,那个抽纸上面写着遇到大象时该怎么跑。”杨姐对抽纸包装上印刷的内容印象深刻。
除了发小礼物,政府还会通过组织会议来普及相关知识。“(开会内容)有怎么保护大象,还有预防和安全之类的(知识)。”王大姐表示这样的会议每年都有,而且要求每一家都必须参与。若有人实在没时间参与,老百姓之间也会相互转告会议内容。
林业部门指派的监象员也起到了很重要的宣传作用。监象员的主要职责是确认大象的位置及活动情况,再将这些信息传达给村民,从而保障村民的安全出行。在大树脚村,几乎所有村民都下载了监测预警APP,或是加入了预警微信群。
村民们使用这些预警平台的频率很高。在预警群里,监象员不仅会分享亚洲象监测预警APP上发布的信息,还会通过发语音消息来提醒那些不识字或的村民。
▲ 大树脚村村民加入的微信预警群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除了政府的投入,社会企业远行客也通过开展教育工作坊来向儿童宣传相关的知识。远行客通过讲课、游戏和安全演练等环节向大家传播正确的安全防范知识——如何预防人象遭遇、人象遭遇后应该如何逃生等等;大象的习性——如大象的繁殖特征、大象的攻击性等等。
▲ 工作坊中模拟野外遭遇大象时的逃跑方式 图源 | 远行客explorer
“我们在教育村民时不仅要用他们喜闻乐见的方式,还要考虑到人的同理心;但关键核心还是找到和村民的共同利益。”当介绍“如何通过宣传教育来转变公众对亚洲象的认知”时,亚洲象保护专家、山一自然创始人赵怀东老师如此说道。
“我们不可能做到让一个村子的所有人都发生改变。(一个村子里)往往是其中的一个人改变了,然后到两个人改变,接着四个人、八个人就改变了。”赵老师分享道。面对野象带来的巨大损失,提升公众对大象的认知、转变他们的态度是急不得的。持续的宣传教育能帮助公众对人象冲突有更加全面的理解,促进人象和谐。
作者/宗奕 张晓萌 王君豪
本文首发于Youth For SDG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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