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一生19•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作者:连传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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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兵工作的开展,政工员的忙碌,与四清的通信,虽遇到了很多分家后不容回避的生活困难,但我仍是精神倍增。
1969年,春环又是身怀大肚的。
大队不准政工员为队里外去搞副业,我再也离不开家。小队里见此情况,还是劝我出来搞我甩了的那两件差事。
我提出一个条件,让群众选举,如达不到半数以上的票,证明我没有群众基础,我不干。
结果,几乎是全票通过,我只好又接手了。彭显波也劝我,他说他一个人又是会计,又是保管,又是出纳,真是黄泥巴掉到裤裆里去了,不是屎也是屎。
他说队长之所以听闲话,要我们这些没有三兄四弟的人搞,就是不能将“权力”落到那些上中农户的家庭,他们的势力太大了,如果他们掌握了实权,队里更乱,人力单薄的家庭更可怜,并说冯书记也是这个观点。
从此,我更忙。家庭中的挑水、轧米、种菜等事,都是靠晚上做。有时晚上月亮大,总是在菜地里忙几个钟头,深更半夜回到家里,春环也是怀着身孕艰难的在纺线。
饭,还有米,可以吃饱,但吃油就太可怜了。一个月吃斤把两斤油,何况没钱,有钱也没处买,买油是要有票的,黑市油,那不是像我这样的家庭买的。有时我想炒菜,可春环还总怕我给多了油。
队里出工,大多数时候,是干的挑担子的活,也就是常说的,天天出工干“一干二”。
有些社员,挑了几天草头,挑累了,派你去挑粪,挑几天又累了,再派你去挑秧。有的人就说,那不总是挑吗?
队长也无可奈何的说,不一样,同样是萝卜,今天切萝卜丝,明天切萝卜丁,我这个队长也没办法,总不能叫老人,叫妇女去挑吧?
因此,我每天就不用问了,只顾一条心做“一干二”。肚子里没油水,吃肉,个把月难得一次。纵然吃肉,不是想让给孩子,就是想让给孕妇。
自阑尾炎开刀之后,除在同济休息三天,喝了翠伯母的四碗排骨汤外,在家可说是从未休息一天。有时在外开会,或者在队里,吃了肉后,当家中难得买一次肉时,理当然的要让给他母子。
精神的倍增,并不完全等于精力的倍增。有时在队里挑秧,走着走着,跨一个很小的沟,就让人连人带秧地摔倒了。
大家就笑,没吃饭,没吃饭。我也只好干笑,吃了饭的,只是没吃油盐饭。
这一段时间,有时还头晕,如果在家中头晕,就赶快扶墙闭眼站一会,在队里出工,就只能蹲一会儿。年纪轻轻的,这都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现象。
后来,听学校的董老师说,益母膏有效,八角钱一瓶,喝了两瓶,人才强一点。我意识到,不分昼夜地像磨子转是不行的。
但队里的一些具体细事,又非做不可,因此,只能在家中能偷懒就偷点懒了。
冬播还没有上岸,轰轰烈烈的汉北水利工程开工了。
队里,直留彭显波一人带着妇女在家出工,并负责向水利工地送粮草。其余的男劳力、大姑娘、没添孩子的新媳妇,全都上水利。
每天天未亮,水利工地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就响了。
我们左港队的工棚内,第一个最先起床的是冯书记,总是永不变调地重复那句话:早起三光,晚起三慌(上厕所、洗口、洗脸)。
总是在星星下吃了早饭,走到工地挑了几担土才天光。中午,饭送到工地,北风一吹,很难吃到热饭。晚上收工,指挥部的旗子不降下来,谁也不敢收工。
有的大队,由于某种原因,进度滞后,指挥部降了旗之后,他们还在加班挑土。
这时候,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就表扬这个队。这一表扬,在上万人的工地上,那些响应号召,不怕累,一心为汉北水利出力的就大有人在。
于是,红旗降了之后,工地上就仍有很多大队或小队仍在挑土。指挥部的高音喇叭又喊起来了,说降了红旗、收了工之后,仍然在挑土的队,才是真正的革命者。
这一喊,指挥部的降旗就失去了收工信号的作用了。不然的话,你挑了一天土,就是累的再狠,如果按时收工,如果收工后不多挑一会儿,那就不是真正的革命者了。
如此一来,你那个大队收工晚,我这个大队还要晚一点收工,一定要战胜你,当一个真正的革命者。
晚上收工回来,首要不是抢吃饭,而是抢热水。这样,吃了饭就可以往铺上一倒。反之,热水用完了,你就得等。
有时,最后一个用热水泡脚的人,一直等到上十点钟。不洗脚就去睡,那是绝对不行的。工棚内,还没有让一个人盖一床被子的待遇。
上工地的人太多,工棚又窄,都是不留一点空隙的通铺。中间一条空道,两面是通铺。两人盖一床被子,还要挤着睡。
如果你不洗脚,旁边的好几个人都不愿闻你的臭脚。睡到半夜,总是被争吵声吵醒了。起床去小便的人,再回来钻被子睡,可是已经没有位子了。
如果你一起夜,在你左边侧着睡的人,向右一平躺。在你右边睡的人向左边一平躺,你的位子就没了。你就不得不说叫他们挤一点。他们本来只是梦中翻个身,又不是存心占你的位置,于是就争起来了。
因此,有些实在累极了、晚上又没睡好的人,收了完工后,他一不抢水,二不抢饭,而是往铺上一躺,抽两支烟,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待别人来睡时,他再去洗脚吃饭。晚上起夜的人,又怕踩了别人的头,因此,工棚内总是通宵灯火通明。
怕电灯光刺眼睡不着的人,有的蒙头睡,有的将衣服挂在铁丝绳上挡住电灯光。
挑土的时间长,睡眠的时间短。如果你胃口好,能吃,睡眠好,那还可以凑合着对付,反之,就该你背时了。
工地上的生活,也是像挑土一样。一心一意,没有杂念。
一日三餐,一月两月,都是萝卜、包菜,包菜、萝卜,要换换口味吧,就将萝卜片改成萝卜丝,或者将熟包菜改成夹生包菜。只有这两种菜最便宜,厨房的人也最好弄。
咸菜敞开供应,你想拈多少就拈多少。也只两样:辣萝卜,臭腐乳。加餐的次数不定,有钱就勤一点,没钱就难怪。
反正大家都是一样,哪怕是冯书记也好,是完全不可能多沾半点油星子的。吃肉,是吃狗肉比吃猪肉的时候多。
因为,狗肉是派人出去从私人家里买回的,不要肉票,狗肉又比猪肉便宜。
喝酒也是个麻烦事,这么累人的活,连他们女青年也想喝两口,可是酒难得买。一次,我刚猜测性的说了一句:东西湖的酒可能要好买一点。
大家一下子就异口同声的叫我去买。众意难却,我只好去厨房里找了两个装油的“瓜壶”,将油倒在铁桶内,将壶洗干净,到东西湖去买了二十斤酒回。
大家一见,又都说太买少了。
今天我买回来了20斤酒,正好又有狗肉。四五十人,20斤酒,大家就盘算,不少,不少,可以喝一顿,平均每人差不多有半斤酒。
石头说:那不行,队里没钱,酒也不好买,今晚六人一桌,一桌一斤,多的留着下次喝。
我见他也在我们这一桌,酒又是我买回的,就说,我们这一桌都是年轻人,六人一斤酒,太少了,我们自己拿钱出来,去买两斤,行吗?
队长说,算了,算了,明天要喝,又拿什么喝呢。喝酒是用碗蹲在地上围成一圈,轮流喝。我就说,那好,我今天叫你队长喝不成!碗只愁不到我面前来,大家都笑起来了。
辛苦做不能快活吃,也就罢了,形势不由人嘛。最担心的还是家中有什么事。
冯伯琴的孩子病了,老婆是个瞎子,带信来叫他回去一下,冯畈队的队长不敢批准(谁批准处分谁),伯琴就私自回家,来工地后被罚到其他的大队去义务挑土一天。
大教大队的一个社员回家去打灶,回来后罚在我们队里劳动三天,他来这了两天,我们叫他第三天再不来,他说怕罪上加罪。
大喇叭中,每天总在播某某人三推婚期、四推婚期的好人好事,大家听后就开玩笑地说,怎么没有三推生孩子,四推生孩子的好人好事。
有时,也有头上戴着高帽子,手上提着一面锣,自打自喊的人:“我是××大队的地主子弟×××,我偷跑回家两天,是被民兵抓来的,铛!铛!铛!……”
后面就有两个指挥部的干部押着他,这时,挑累了的一些小伙子就起哄:没有听清楚,声音喊大一点,把头低下来走……
指挥部的喇叭也在高喊:现在游斗的是……只有这样,才能狠狠打击阶级敌人破坏汉北水利建设的阴谋。阶级斗争,一抓就灵……
一个公社上汉北水利有上万人,黄陂县几十个公社,几十万人集中在一起。
兴修水利,造福子孙。从声势浩大的汉北水利工程中,使我看到了,这才是人民战争产生的巨大力量。
还是得亏我们死命的做,进度才走到了别人的前面。工程反正年内是完不成的,一直到腊月二十,指挥部才以奖励的形式,同意我们队“提前”回家。
从汉北水利工地回来,年内再只上十天。队里为做水利穷的叮当响,家里也是穷得响叮当,我和春环犯愁了,全队社员犯愁了,今年的年怎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