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的一生54•柳暗花明
作者:连传浩。
鹰眼观大地,每日新闻时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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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一两年,再没谁提勤工俭学了。可横店中学的校办工厂依然搞得红红火火,有些队里,还悄悄开起了酿酒作坊。
做酒,是国家明令禁止,只准国营单位做的一个行业。由于其利润可观,酿造不太复杂,有些穷得没法的小队,就瞒着税务所,管你有关单位抓不抓,就办起来了。
新春大队的张黄小队,曾在“四清”运动前做过了酒的。后来搞运动,被关门大吉了,还整了小队的有关人员的。
今年,张黄队的队长等干部,都是新上任的年轻人,他们认为,社员们穷得无路可走,做酒又不是搞什么黑市买卖,能犯几大的个法?
到时候,政府不让做再说,就将停了十多年的做酒又开张起来。
张黄队有一个社员,跟队长有很深的宿怨,为了图一时泄私愤的快感,就一封告密信写到公社办公室,做酒的一应俱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公社就不费吹灰之力,派人来连锅端了,很多做酒工具也打垮了。
过了不久,冯校长又突发奇想,生产队里不准做酒,学校里勤工俭学应该可以做,因为学校办工厂是免税的,是受政策鼓励的。
吸起前两年的教训,这一次,冯浩就没有在会上做统一宣传,只是自己个别的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做酒的工具,冯浩也去问了张黄塆的,队长说没有打破什么,只是打垮了,还是可以修好。
但张黄队不卖,说这次不是有“内奸”,他们不会关门。以后有机会,他们还要做。如果学校里要做酒,他们同意将工具借给学校,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请一个圆木师傅来修好。
冯浩说,工具借好了,只愁房子。学校里又抽不出空房子,即使有空房子,学校里又离挑水的地方太远。
冯浩就问我,能不能将我的两间屋退出来,叫我搬到清浩家去住,今后赚了钱,就在水近的地方做一个酒作坊。
前年没有参加养蚯蚓的张正方和付志强,这也一次是一反常态的显得很积极。
付志强说,这比养蚯蚓不同,这是自产自销,只是以学校的名义,个人拖谷来做,做出的酒各人拿回去卖,又不要任何管理人员,学校又不提成,再说,打闹台用的钱,学校里包了。
张正方也说,他爸爸会做酒,又不收大家的工钱,负责把我们教会,让我们都是师傅。
眼看我也答应了让房子,冯浩才在会上说:“……现在不参加的老师,如果你见老师们做酒赚了钱,我们随时欢迎你中途加入,这次,又不收大家一分钱的投资,开张的工具,都是借的,点把修理、购置的小开支,由学校里垫了算了。”
不要大家投资,这个心理压力就小多了,于是,除了女老师和双职工的公办老师因家中没有谷外,都参加了。
利用放晚学和星期日的时间,大家动起来了。我说服了我母亲,忙着往清浩那边搬家,大家就忙着到张黄队搬东西,到横店去买箩筐等小工具,到粮店去买谷壳,我的家中,一下子塞满了。
正当再进一步,请胡师傅来打做酒的扯火灶的时候,清浩由队里派出搞副业回来了。
清浩一见这情况,就立即劝我:“你怎么考虑问题这么简单?你又不是没见过做酒的,那是最容易损坏房屋的。一天到晚屋里的汽水,材料容易腐烂。再说住一月两月还勉强挤一段时间,住长了,你家住一间,我家住两间,这怎么住的下去呢?趁现在你们还没打灶,赶快另想办法,你要是不好意思出尔反尔,就说是我回来之后不同意你们搬过来的。”
幸好这几天胡师傅也被人家请去做屋去了,我正在犹豫不决的如何向校长表白的时候,左正喜到学校来了。
前几年,因冯书记年龄大了,没当书记后,是和我同龄的左正喜当书记,他一到校,脸色很难看,大着个声音说:“浩先生,你们搞的么名堂呀?是哪个批准你们做酒的?”
我说:“你喊哪个浩先生?”
“管他哪个浩先生,是哪个准你们做酒?”
正问着,冯浩进办公室来了:“左书记,这事不与连老师相干,是我叫做酒的。”
左正喜更有气,声音也更大了:“你批准的?你大些?……”
冯浩也不耐烦了:“你这人,讲个么大些小些呢?不问青红皂白,你来的目的是什么也没讲清楚,就问起年成来了。”
“没有么目的,不准做酒。民办老师要做酒的,你给我回队里去出工。公办老师要做酒的,你给我到别的学校里去做。”
双方互不相让,话又说得急,一个以大队一把手的语气,一个以学校,一把手的语气,争得不可开交。
我也顾不得已经打了上课钟,还有我的课,就拉着左书记往外走:“莫毛,莫毛,到冯书记那里去坐一会,我将他们再喊到冯书记家去说,在这里吵,影响不好。”
徐延兵一见我在劝,他是抽烟的人,赶忙过来递给左书记一支烟,陪着他向冯书记家走去,他还回过头来说:“搞邪了!传浩,你马上将他们喊来开会。”
冯浩还要顶,被我转身将他推回办公室去了。
陈双奇,谭焕扬几个公办年轻老师说:“就不是个大队书记,有么了不起?搞得吓死人的。”
我说:“管你们管不住,管我们这些人,可是现成的。”
我问冯浩:“怎么办?去跟他理论的时候,再莫吵。”
“我不去,你们几个人去应付一下。酒,我是非做不可的。”
我们来到冯书记家,只有冯书记的妻子因不舒服,在家休息。
左正喜见冯浩没来,还在气愤地说:“他是么样不来呢?”
我忙说:“都在气头上,是我叫他不来的,以免又在人家的屋里吵起来了。我们几个人都来了,你有么话就说吧。”
“是冯浩叫你们做酒的,是不?”
“不全是他,我们大家都想做。”
左书记一见在座的都是民办教师,付志强跟他是好朋友,我也跟他是同龄人,才语气缓和了一点:“不是我发脾气,你们这样的糊涂脑筋,莫把学生也教糊涂了。特别是你们这几个,怎么能去跟着起哄呢?出了问题,他们公办老师可以调走,你们呢?往哪里调?”
付志强笑着说:“那出个么问题呢?又不犯法。”
“不犯法?你们以什么名义做的?”
“学校做的。勤工俭学,以校养校,减轻学生负担,减轻大队负担……”
“是这样吗?你们还想隐瞒,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何况你们隐瞒不住,就是瞒住了,今后的纰漏还大些!学校做的帐呢?收入的钱呢?钱的开支呢?今后再来一查,你们以公家的名义,以勤工俭学为幌子,私人做酒,这比张黄塆的性质还严重一些。
张黄塆还是真正的集体做酒,都搞得端了锅也下不了台,要不是我写个保证书,要死罚他们队一下。你们凭良心说,这怎么哄得过去?
是学校勤工俭学,可酒作坊是在离校那么远的私人家里,就是大队装聋作哑不管,人家社员群众也要举报呀。
人家在队里出工,有一分钱的补助吗?你们人心不足,还要偷着做酒。
你们去查一查,看全公社全县有哪一个敢私人做酒的。就是国营单位做酒,也是按利润还60%的税。
我今天只说到这里,刚才,我是不准你们做酒,现在,我也无权限制你们了。
你们要做就做吧,反正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出了问题,了不起牵连到我这个书记不当,照说不会要我去给你们顶罪。
好了,我还要到文牌队去有事,你们去上课吧。”
左书记从前门到文牌去了,我们从后门走回学校,文志炎说:“又下了地,轻易不偷人,一偷人就遇着个不把钱的。”
徐延兵,付志强都认为不能做了。我心想,也好,以免说我舍不得房子,而得罪了人。
回到学校,大家七嘴八舌地将左正喜的话说了一遍,冯浩就问:“那你们做不做呢?”
大家又用沉默表示了不做。冯浩极泄气地说:“人心不齐,难办事啰。”一句话,算是证明他也同意不做。
此后,老师们去横店开教师会,一听到会上说到“勤工俭学”,就摇头叹气。
一直到改革开放,分田到户后,学校的勤工俭学,才盼来了柳暗花明又一村。
冯浩由于家中太窄,三个孩子都长大了,都在读书,不说做屋,过生活都难。只好夫妻二人搬到学校里来住,三个孩子放了学,在学校吃饭,晚上就回冯畈家中睡觉。
为了维持生活,也不是不准私营的年代了,他就在校开了一个小卖部。为了照顾他的生意,多数时候,我就在冯浩这里买东西。
这天,我吃了晚饭,准备到冯浩店里去买些日用品,一进门,见冯浩正在和冯彻清喝酒,我一见,忙说:“老主任,这多年没见,稀客,稀客。”
“哦,连老师,你好,你好。”
冯浩也忙着加筷子,加酒杯,我忙摆手:“莫管闲,我吃过了。”
“吃了也要喝两杯,这不是叫你喝酒,这是学校的工作。”
“哈哈,学校里的工作是喝酒,那我就天天来。老主任,这些年在外还好吧?我怕你的儿子也接了媳妇啰?”
“再莫一口一个主任的,那是过了期的豆腐票。我的三个伢总在念你,前年,大儿子还给你写了一封信,他有时不听我的话的时候,我总是将你写的回信再叫他看。太远了,我们也没那个本事,大儿子结婚,连塆里我滴亲的叔父都没有把信。大儿媳就是你们学校里陈双奇的姐姐。”
“时间过得几快哟,四十多吧?”
“你怕说得,五十都出头了。”
左港来买东西的人,见了冯彻清,也忙着打招呼。
付车武笑着说:“你们三个人喝酒,怎么冒出四个人出来了?”
冯浩说:“那蛮好,你也来算一个。”
“不是那个意思啰,你们这两个人叫浩,两个人叫善育,不是四个人吗?”
经他一提,我们都笑了。原来,“四清”运动那一年,冯彻清是大队的贫协主任,冯浩是大队的团支书。而当时两个人的原名都叫冯善育,经常在会上因同名而闹笑话,当时又正逢流行改名字,为了工作方便,一个改名冯彻清,一个改名冯浩。
喝酒之中,讲完了多年没见的闲话,冯浩很快地谈到了正题:“刚才说叫你陪酒是学校的工作,我现在就和你谈工作吧……”
原来,冯彻清这次回来,是回来办厂的,是以学校的名义办厂的。
冯彻清所得的好处就是校办工厂属勤工俭学不交税;学校得的好处就是冯彻清将税款的50%交给学校;学校的老师,夜晚和星期日可在工厂加班赚工资。
总之,不要学校投资一分钱。
冯彻清当年,在大队的抛光厂当了几年厂长的。后因厂内的复杂矛盾,加上冯畈生产队也是个穷队,妻子又是个跛子,为了一家人的生活,冯彻清就全家投奔到当阳的一个亲戚那里去了。
家中刚做的四间红砖屋,也廉价卖给了自己的叔父。用他当时极度悲观的话说,再在外面混得不好,就无家可归,死在外面算了。
外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初出去几年,拼死拼活,又为那里的集体办了一个厂,刚刚有起色,赚了一点钱之后,那里的人见他的亲戚家掌权的人死了,就对冯彻清排挤、苛求,最后将他从厂里挤出来了。
后来,他就看透了,再不办厂,凭着在外跑了多年的关系,他干脆干起了只给人家跑业务,赚几个靠得住的钱。
改革开放后,跑业务的人就更好赚钱了。这几年,手头上也有几个钱,就想落叶归根,回家乡来办自己的厂。
因此,冯彻清就专程回了一趟家乡,与冯浩商量此事,恰逢被我碰上了。
我说:“这当然是好事,冯主任给我们学校送树荫来了,哪有有树荫而坐在烈日下的道理。”
冯彻清说:“我也算不上是个么树荫,还是靠大家。”
边喝边谈之际,他说他办的是一个椅条加工厂。椅条的原材料,他在汉口拖回,经过细加工,做成公园里靠背椅子上的一根根的木条。
只要将木条抛光,起线子,放眼子三道工序完成了之后,就可拖出去交货,不存在缺原料和销售难的问题。
材料拖回来,学校要腾出一个教室放材料,再将大队里停产后空下来的抛光厂租过来,挂上“左港小学校办工厂”的牌子,开始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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