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俊杰
68,学大寨
走了一圈亲戚,我们又回我家呆了数日。玉芳的探亲假也快完了,只得返回。我们家打了一口大柏木箱送我们,还给了我们一床六斤重的新棉絮。我们拿着箱子、棉絮、腊肉等到仁寿赶车,本来我要给木箱办托运,但是火车站的人说可以自己带上车,不须办托运。哪知上车时,列车员说木箱太大,不准带上车……我只好让玉芳先走,自己留下来办托运。为此我在火车站呆了一夜,第二天才走。 我没有直接到渡口,先在米易下了车。我想找张声容报探亲费用。其时已接近春节,但还未放假,张声容却不上班。我到她家找到她,她却不给我报销……当时我口袋里几乎没钱了,去渡口还需买些糖果请玉芳的同学、同事。不给报销,让我很难受。刁亚中没回家,还待在招待所,他见我无计可施,主动借了一些钱给我,解了我燃眉之急。 玉芳回去后向医院要房子,医院的办事人员却爱理不理。玉芳知道有一间房还空着,就干脆撬了那间房子的锁。我过去后我们就收拾那间房,找了些报纸把墙糊了一下,没大床就找来两张单人床拼在一起,找木板把两张床填平了,然后铺上棉絮、床单,挂上蚊帐……幸好我有锯子,干起活来还顺手。就这样,我们的婚房、婚床都齐了。虽然简陋,好歹还有桌子、凳子、椅子、大箱子,比其他人的新房好多了。 我们隔壁是一位姓王的护士的新房,两间房之间只隔了一块木板墙,根本不隔音,说话声互相都能听得清清楚楚……这种状况,在那时是常态。我们能做的就是尽量压低声音,不让对方听见。 一九七二年正月初二,我和玉芳在家里做了几个菜,请了她的同学和我的同学来聚餐,向大家宣布我们结婚了。同学们祝我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玉芳的同学苏裕福没有来。过了几天,他要送玉芳六元钱叫玉芳买个纪念品,玉芳以此事已过为由婉拒了。 农业学大寨运动,是当时农村最重要的工作。大寨是山西太行山的一个小山村。解放前被称为穷山恶水的地方,人们生活很贫穷。一九五三年大寨开始搞集体化,在陈永贵、郭凤莲等带领下,发扬艰苦劳动、战天斗地的精神,改变了贫穷的面貌。一九六四年,山西省委书记陶鲁茄向毛主席汇报了大寨事迹。毛主席高兴地说:“穷山沟里出了好文章”,对国家计委负责人说:“要像大寨那样不借国家的钱,也不要国家的东西,要自力更生。”后来,周恩来在三届人大一次会议上作政府工作报告时,把大寨归纳成八个字“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由此轰轰烈烈的“全国农业学大寨”运动在全国展开。“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全国学习解放军”,是当时毛主席为全国人民树立的榜样和方向。 我的家乡仁寿县在学大寨中,建成了黑龙滩水库及其灌溉工程,成为都江堰灌溉工程的扩大和延续。当时仁寿人民吃饭都成问题,面对这个艰巨的工程,人力财力物力如何解决呢?钱由社员大家凑,劳动力由生产队选强壮社员,工具由社员自己带,报酬由生产队评工分,口粮自己带,县上给每个参工者每日补助半斤粮,生活补贴普工每个工日0.25元,技工0.35元……于文革中的一九七一年动工,参加工程的人都拼命干,工地上拉着巨幅大标语“活着干死了算(值得),一年建成黑龙滩”。平时施工队伍四万多人,冬春农闲时有十多万人奋战在工地。通过一年的艰苦奋斗,一九七二年一月,长271米高53米,底宽52米,顶宽6.6米的浆砌条石弧形重力大坝胜利建成。接着又完成了东干渠、南干渠,使水库的水穿过山沟渡槽隧道能覆盖全县大部分地方,解决了全县一百多万亩的农业用水,彻底改变了仁寿干旱缺水、农业产量低的状况,为仁寿农业提供了基本保障。据说,当时修建黑龙滩,仁寿人民投工一亿三千六百八十八万个,用水泥八万顿,木材二万多方,钢材四千七百多吨,炸药三千五百多吨,但国家只投了10253万元,其余均由仁寿人民自筹完成。要搁在今天,恐怕多花五百倍的钱也完成不了。 米易县也开展了农业学大寨运动,修成了红旗大堰、莲华大堰、海塔水库,芭蕉青水库等水利工程,改变了以往靠天吃饭的状况。有了水利保障,加上当地气候条件好,光照时间长,农作物生产普遍良好,水稻亩产上千斤,甘蔗亩产达十吨,这样的数据当时让我都很吃惊。莲华公社的一些生产队,一个壮劳力每天得到十分的话,大概可分一元多钱,收入不比城镇工作人员差。一九七二年春节,我回到米易时,正值米易要抽调大批干部去麻陇区帮助彝族兄弟建立人民公社。我们这些还没正式工作干的大学生就成了首选“干部”。麻陇区是个彝族聚居地,解放前还是奴隶社会,解放后民主改革废除了奴隶制,建立乡政权,一九七二年又改乡为人民公社,从奴隶社会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当时要求所有新来的大学生都要去麻陇。我向黄德勋主任提出我的胃做过手术,身体不好希望不去,他板着面孔说:“不行,都得去!”。说完他走出办公室去了厕所。我正无奈之际,没想到他回到办公室,又突然对我说:“你身体不好就不去麻陇吧!”我赶紧表示感谢:“谢谢黄主任的关心。” 留下不去麻陇的,除了我还有曹欣、林世庆、刘明一和朱文明。朱文明是重庆大学机械系的。他在知青办晕倒过几次,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眼睛翻白,有点像心脏问题,也有点像癫痫。总之样子怪吓人的。不久后,他就被县革委组织组退回了省毕业生分配办公室,重新分到成都工作。林世庆后来说,在成都见过他,活得很滋润,哪里有什么病呵!留下来后,我就在知青办打杂跑腿。新知青来了要写大标语,知青办的人不会,当时县革委办公室也只有那么两个人能写标语。黄主任着急此事,我就主动说:让我来试试吧。张声容、李正明用疑惑地眼光看着我,但还是找来了纸笔广告颜料。我在重庆大学时写过大标语,比较熟练,很快完成了任务。 偶尔,黄主任会派我去一些公社了解知青的生活和劳动情况。公社自然把我这个县里来的人当个“人物”,全程由书记、社长陪同,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吃,交四两粮票一角五分钱就行了。遇到书记、社长是本地人的,还会请我去自己家吃饭,白米饭管够,还有酸菜炒肉、火腿肉等特色菜,比公共食堂香。他们还坚决拒绝我给的钱和粮票,说是自己家的饭,不算什么。我有一种吃了“肥差”的感觉。 一九七二年三月,我借口有病,去玉芳那里检查身体,没发现什么毛病。我这应该属于相思病,医院检查不出来的。回来后,西昌地委下通知要在西昌举办农业学大寨展览,每个县都要有一个展室,县委县革委立即组织了一个办展览的班子,由副主任纪永刚负责,抽调了农业局的曾毅、石承苍,文化局的谢寒村、冯国华,交通局的李纪中,还有我和林世庆,以及四川师院六八级的杨廷春,组成了团队。纪永刚是个南下干部,不像是工农干部,有点知识分子的样子,操北方口音,开会时讲了办展览的重大意义,并提议让曾毅负责。曾毅却当即表示推脱。“你不负责哪个负责?”纪主任一脸不高兴。“我不能负这个责!”曾毅顶了纪主任一句,“我现在是什么还不知道,还能负这个责?”他大概在文革中被整了,还未平反正名。纪主任厉声说:“你,你一个十八级干部,你不负责谁负责?” 曾毅不再说话。他大概有四十来岁,据说解放初就来米易工作,搞清匪、反霸、土改,后又去西南农学院读大学,算是米易最老的正牌大学生了,工资被定为行政十八级。除了县长书记,恐怕就数他工资最高了。石承苍也是西南农学院毕业的,文革前分来米易也算是米易的人才。冯国华能画画,字也写得可以。李纪中写得一手好魏碑。谢寒村是文化馆馆长,搞摄影。要搞展览肯定要图片,图片里不能少了大标语。曾毅把写大标语的任务交给了我,林世庆自告奋勇来当助手。我开始壮起胆子来写我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大标语——每个字有六平方米左右。先由木工做好标语牌,铺上白色的美术用纸就交给了我。幸好我有些美术字的功底。我先用粉笔勾出字架,再沿字架勾出字来,然后后退十数步观看,是否方正匀称,最后才让林世庆用排笔去填写。写好标语后,曾毅派人抬去插在田野,然后以田野为背景,谢寒村拍照。后来看到照片,效果不错。
(未完待读,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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