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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果的「价值困境」:电商、零售与纵向一体化

窄播出品 窄播
2024-08-28



各路零售方为了降低成本,发起了新一轮的流通体系变革,试图摸索出一套「纵向一体化」方案,在这个过程中,新的流通秩序必然打破传统流通体系中已经形成的利益平衡。用发展的眼光看,水果产地正在经历的,是困境也是机遇。


作者|朱若淼


农业在2021年快速变成了一门新商业的大生意。这个古老产业及其自身独特的传统秩序,开始被互联网加速改造。


新秩序的建立还需要更长时间和耐心投入。在这个过程之中,电商、新零售以及农业供应链上的各级利益方们,都为新秩序的建设贡献了一份力。同时,我们也需要用正反两方面的视角对此加以观察。


本文选择了水果作为切入口。它的特点决定了其最先受到零售渠道变化带来的冲击,且受到的影响也更深远。


作为经济作物,水果价格主要由市场力量所决定。在众多经济作物中,它又是最具商业潜力的一类,也因此成为电商和零售渠道最花力气改造的大品类。其中,苹果、梨、柑橘等最先受电商青睐的品类,所发生的产业链变化最为明显。这些水果都有一个显著特征——适宜生长的区域广泛,种植分散,而且适应长距离运输。


电商给这些品类带去了巨大的机遇,也暗藏了危机。在过去一年的走访中,我们不断从水果种植基地老板们口中听到有关「价格倒挂」、「劣币驱逐良币」的抱怨,即便这些老板们在新渠道的作用下收获大于失去。


从销售端看,电商平台,特别是低价电商,为这些水果产区叩开了全国范围的市场大门,但也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 


一方面,线上渠道让大量订单涌入产地,地方的水果种植规模在几年内迎来爆发式增长,供需关系因此发生变化;另一方面,顾客在线上的水果购买原则以价格为标准,这引发了线上渠道间的价格战,供给过剩让这场价格战愈演愈烈,产地则被反向卷入恶性价格竞争。 


电商是引发水果价值困境的诱因,其背后的根本原因出在农产品流通体系自身问题上。传统的农产品流通体系以多级批发为主,它带来的信息鸿沟,导致产业链各环节利益诉求难统一,进而造成生鲜在流通环节上损耗大、品控难,交易环节「贱买贵卖」的现象屡见不鲜。 


更长久的解决方案需要超越电商平台的力量,更属于传统零售、新零售商们可以发力的方向。


一些改变已经在发生。各路零售方为了降低成本,发起了新一轮的流通体系变革,试图摸索出一套「纵向一体化」方案,以此打通产销之间在生产、加工、运输、销售等各环节的资源,达到降低损耗和提高效率的目标。 


在这个过程中,新的流通秩序必然打破传统流通体系中已经形成的利益平衡。用发展的眼光看,水果产地正在经历的困境,也是行业从业者试图解决流通痼疾前必然预先经历的阵痛。



困境的表征


「今年行业内卷很厉害。」2021年12月,邱加长向我们感叹,他是浙江台州涌泉镇电子商务协会会长。


上世纪末,涌泉镇的蜜桔在江浙一带开始知名。十年前,当地农户敏锐抓住电商的红利,靠着微信朋友圈、淘宝店等分散、多元的线上渠道,将这个地方特产卖向全国。发展到今天,电商也给当地带来了新的产业问题。恶性价格竞争成为其中的表现之一,特别是2021年。


「行业内卷已经把我们的利润空间压得非常低。」据邱加长观察,散户受此影响最大。「前阵子我专门去逛了这边的快递一条街。往年到了10月底采摘季,那条街上人挤人,快递车都堵在路上。但是今年车子进去可以横着走,这说明散户的订单量下滑得厉害。」


这个变化与其背后的行业大环境有关。过去三年间,新兴零售商及生鲜供应商们,逐步具备了订单规模优势,它们在销售端蚕食了涌泉镇散户们的市场,也打压了后者的议价空间。


价格战对于涌泉镇的散户们来说,是个艰难的妥协。


涌泉蜜桔的生产成本并不低。当地广泛种植的蜜桔品种是宫川,多山的地形正好适宜它的生长,其生产管理成本也因此比平地种植更高。特别是在城镇化、工业化发展迅速的江浙一带,土地和劳动力都是紧要的生产要素。


「涌泉的人工很贵。」邱加长以采摘为例计算了其中的投入。由于涌泉蜜桔多山地种植,在这种地形条件下搬运蜜桔主要靠挑夫。因此每年10月进入采摘期后,一个挑夫每天的工资就达450元,算上当天的餐费、点心或香烟补贴,每个挑夫每天实际的成本高达500到600元。



即便如此,在本地也很难招到足够人手。年轻劳动力的流失已经成为涌泉镇,甚至整个浙江农村地区都面临的显性问题。每到采摘时,他们的工人往往来自外地。


与成本形成鲜明反差的是越来越低的销售价格。这不是件好事,矛盾如果得不到缓和,它会带来销售价和成本价之间的倒挂,直接损伤到当地种植者们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地方品牌。


涌泉蜜桔的境遇不是孤例,也是很多因电商而兴的水果产地都正面临的一种新的困境。


比如,新疆库尔勒的香梨。近年来,当地的香梨随着社区团购的发展而走向全国市场,但流通环节屡屡出现的各种负面问题,让当地的产业协会感到头大。


2021年9月底,库尔勒香梨协会的会长盛振明在交流中,将部分原因归咎于一些生鲜电商平台以及社区团购,「这两年有些平台对我们香梨的伤害是比较大的。」


他认为电商在帮助库尔勒香梨打开全国市场的同时,也扰乱了上游传统的流通秩序。随着库尔勒香梨的品牌名气的提升,以次充好和红香梨假冒库尔勒香梨等问题频频出现,它们最终都作用于生产上,损伤了地方品牌。


盛振明注意到,在当地部分库尔勒香梨的优生区,已经有农户改种起了秋月梨。这个品种要比库尔勒香梨更大,农户相应的种植收益也更多。


改种意味着当地产业可能陷入新的恶性循环——「农户越达不到预期收益,越不去投入。」没有持续的投入,库尔勒香梨的商品果分级体系就难以完善,地方品牌的长期建设也难以为继。


盛振明用「最危险的时刻」来描述当下库尔勒产区所面临的困境。「老祖宗留给我们的品牌不能毁在我们这一代的手里。」


2021年,类似的水果产地困境并不少见。无论是涌泉的蜜桔、库尔勒的香梨,其原产地困境的表现都与电商有关——电商给它们带去了发展红利,但也因此遭遇阵痛。



电商带来阵痛


骤然兴起的生鲜电商就像一枚硬币的两面。机会的背后连着危机,它不可避免地会把产地拉进价格战和同质化竞争的恶性循环。


这是由电商的消费场景所决定的。


由于水果是非标农产品,顾客对它的评价体系更加主观。在这种情况下,线上无法触摸、筛选的购买场景进一步模糊了同类型水果之间的差异性,价格成为电商场景下为数不多的区别。


也因此,相较于线下门店,线上的价格战打得更加激励。


在这样的竞争中,产业规模较小的产区更容易陷入怪圈。因为支撑得起价格战的往往是产量大、有规模化分拣加工能力及工业基础的大产区。


例如,此前我们在都江堰遇到的一位猕猴桃果园老板,他所面临的长期亏损正是产地间激烈竞争的结果。现阶段,在与蒲江、周至等周边猕猴桃大产区的竞争中,都江堰暂时处于劣势。前两者无论在产量、物流运输量以及工业化加工能力上,都比都江堰产区更具规模和成本优势。



即便是有先发电商优势的特色水果产区,在激烈的产区竞争中也很难形成绝对壁垒。


中国气候和地形条件丰富,适宜各类水果的种植,且品种繁多。尤其对于一些大品类而言,竞争甚至在电商的刺激下愈演愈烈,因为采摘时节同一品类间,往往还可能存在不同品种的横向竞争。


涌泉蜜桔如今正面临着这类问题。它早期靠电商杀出的市场,如今已经被层出不穷的网红柑橘品种和新的产地爆款所稀释。尤其中国又是柑橘品类的大产区,种植资源丰富且品种繁多。对于涌泉蜜桔而言,同质化的竞争压力只增不减。


比如,近些年宁波象山的一个杂柑新品种「红美人」在市场上走俏,它就给涌泉的大棚蜜桔带去不小的打击。后者是涌泉种植户为延长蜜桔的销售期,而在当地兴种的。


根据邱加长的介绍,象山红美人流行之前,涌泉的大棚蜜桔靠着反季节优势可以卖到很高的价钱,「22元一斤都有人买」。如今,这个优势已经被象山红美人打压。「每年11月底,象山红美人开始成熟,它一直可以卖到过年。象山红美人一出来,一下子就把涌泉的大棚蜜桔打下去了。」邱加长说道。


需要明确的是,虽然电商是让竞争变得更残酷的原因,但是电商不是产地危机的根源。问题的症结出在现有的流通痼疾及农业生产现状上。


一直以来,国内的水果流通都是依靠多级的批发体系。这决定了水果的种植往往滞后于快速变化的市场。加之,果树种植的回报周期相比蔬菜更长,这导致农户的生产决策具有相当的盲目性。


例如,一个新品种的橘子树,往往要等三年及以上才能结果。较高的决策成本,加上滞后的市场信息,造成产地农户的跟风种植。这种生产的盲目性导致国内的水果产业容易出现供给过剩。


在产能过剩和价格战的双重压力之下,产地农户很容易陷入长期的困境。电商用自己的激进方式,揭开了产业痼疾面上的最后一层纱。



纵向一体化


破除恶性循环最根本的方式是打破信息的不平衡,实现水果在流通上的纵向一体化。后者也是长期以来中国农业产业链上没能解决问题。难点卡在种植方与市场之间的流通关系矛盾上。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仍将以小规模的家庭农场作为最主要的生产主体。他们面对的是下游分散、多元且庞杂的消费市场。


在这组小农户对大市场的流通关系中,供应方和需求方是「多对多」的状态,它塑造了今天国内农产品流通体系中间环节多,且链路长的特点。反过来,这些历史特征又成为了纵向一体化的障碍。


因为多级中间商往往造成流通链条上各环节利益相互牵制,进而导致末端实际的消费需求在向上传导的过程中,信息经过层层博弈后出现严重变形。


一个典型的案例是西瓜。在产地的交易中,种植者的客户是经销商,双方按斤交易,他们时常在交易的前几天给西瓜大量注水,以增加重量获取更多收益,而这种注水行为本身会损害西瓜最终的品质。


减少中间商,集中消费需求向上撬动流通、生产资源的整合,是纵向一体化的关键。但这一步走得不容易。


过去20年间,需求端不是没有发起过自下而上的一体化改造。最典型的是农超对接模式的推行。这是2009年由中国商务部、农业部发起的一项农业改革,旨在通过推进大型化的产地直销制度,缩短农产品的流通链路。


但是,早期的农超对接并不成功。因为当时人们主要购买生鲜的渠道是农贸市场,而非商超,加之社会物流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因此商超在生鲜品类上在很难形成规模。



生鲜消费格局的变化为此带来了转机。


如今,城市消费者的生鲜购买场景,逐渐从农贸市场转向了电商平台、传统商超及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新零售渠道。订单规模的增长推动零售商提出新的采购方案,来提高效率,降低损耗。产地直采模式的流行正是这一趋势的反映。


今天,无论是电商平台上有一定订单规模的商家,还是像永辉、物美这样的传统商超渠道,都将产地直采作为重要的生鲜供给模式。它是农超对接的一种延续,并继承了后者早期未完成的使命。


基于产地直采,整个生鲜流通网络开始有了新的规则和秩序。这是一个中间环节相对更少的农产品流通网络,并与终端零售渠道紧密相连。后者对比十多年前的零售终端,具有更高程度的组织化和信息化。


例如,十多年前的水果终端销售以小摊小贩为主,经营管理全凭摊主的个人经验。信息化管理手段的欠缺意味着,水果的消费需求难以在更大的范围里进行数据统计和分析。这就造成需求的高度分散。


如今,无论是水果连锁店、综合零售商还是一个个分散的水果电商商家,它们都具备了一定的预判需求、总结趋势的信息化能力。整个零售行业的数字化升级为此提供了条件。


利用信息化手段,零售终端得以集中订单并向上游发起直采,实现更短的流通链路,进而为商业资本驱动纵向一体化奠定基础。


三个积极信号


2021年,中国农业在纵向一体化发展方向上释放出一些积极的信号。


第一个信号是行业中越来越多的订单农业案例。


这是一种以销定产的生产模式,即零售商在种植之前就下订单,并提出采收标准,种植方根据这个标准进行种植、管理、采摘和运输。在理想状态下,订单农业能将农业生产、流通和销售的各个利益环节的诉求统一起来,每个利益方都能参与产业价值的分享。


订单农业是当下最符合纵向一体化理想状态的商业实践,而现阶段最有能力尝试订单农业模式的是,具有一定规模的零售商。它们的动力来自于差异化竞争的需要,其中不乏像盒马、叮咚买菜、果多美等连锁品牌。


例如,果多美近来热销的珍珠水蜜桃,就是订单农业的成果。这款水蜜桃口味高糖、高酸,但个头小,只有150克,它既满足客户对口味的需求,也照顾到了他们在健康方面上的顾虑。它是果多美根据市场洞察,从国家桃类研究院购买的专利品种,并采用订单农业模式与上游种植基地签订生产订单。每年在种植前,合作基地的种植规模、采购验收标准以及交易价格都是提前谈定的。


从更广义的纵向一体化意义上看,订单农业的发展还处于早期阶段。更大范围的改变来自于传统流通体系内部的自我迭代,它是一场由零售商自下而上发起的农业产业链自上而下的改变。


这也是纵向一体化发展过程中所释放的第二个关键信号。


传统的流通体系与新兴的流通变化并非互斥关系。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传统流通体系仍有存在的必要。零售渠道只是集中了末端的消费需求,生产端供给资源的集中还需要传统利益方的介入。


在当下的土地制度下,分散种植还将是一个长期现状,产地与消费市场之间必然需要中间流通网络。新的流通体系需要做的是:加速传统流通体系中多余环节的淘汰,并将关键性节点纳入自己的系统。


这样的变化已经在发生。以水果产业的流通体系为例,传统批发商靠「囤积居奇」牟利的手段已经变得越来越不可行。一方面因为产地直采缩短了水果的流通链路,这加速了中间批发商的优胜劣汰;另一方面,生鲜电商对水果品类的深度渗透,又让其价格体系变得更加透明。


转型的批发商与新的流通体系有机整合在了一起。一些传统的二级、三级水果批发商,转向了为直采模式提供服务的供应商。


2021年4月,我们接触的朱洋钢便是如此,他从传统农贸批发生意转向电商,专门在淘特上销售水果及姜蒜等小宗农产品。对于新的流通系统而言,诸多像朱洋钢这样的转型农人,发挥了承前启后的作用。


一方面,他们将传统的流通资源整合进入了新的系统。例如,朱洋钢围绕自己的电商订单,将代办纳入自己的直采流通系统。


代办是最上游的农产品采购环节,他们具备丰富的农产品优劣辨别经验,和田间地头的一手货源信息。在国内农业生产普遍欠缺信息化的大背景下,代办的作用不可或缺。基于历史发展,代办往往与传统批发商紧密联系,他们与新兴流通系统的合作,依赖于像朱洋钢这样的转型者。


另一方面,朱洋钢随着平台订单规模的高速增长,也在布局满足自己直采需求的产地仓。通过在产地租用仓库,或者与第三方合作的方式,朱洋钢围绕水果品类搭建了自己的一套仓配网络。


产地仓的核心功能是将水果的采后商品化处理流程前置到产区,即水果从果园采摘下来后,就地在产区或临近地区就能按商品价值进行分级、零售化包装以及快递分发,提高水果的周转效率,并降低损耗。


这类加工和物流中心,也是国内生鲜流通网络迈向纵向一体化的第三个积极信号。


下大力气建设产地仓的还有各路新零售巨头或平台公司。例如,阿里巴巴的数字农业事业部在2020年用一年时间基本完成了以产地仓为核心的生鲜供应网络的搭建;2021年,菜鸟又提出在未来三年内,要在全国的农产地布局100个服务农产品上行的产地仓计划;美团优选自2020年下半年起,启动了「农鲜直采」项目与各类农产地签订合作,在秭归、大理巍山县等特色水果产地建设具有产地仓功能的周转-加工中心。



 阿里数农建在西安产地仓内部的水果分选线


同时,各地政府也在通过投资或补贴的方式,鼓励在产地建设具有加工、预冷处理能力的物流中心。


这意味着,产地仓已经成为新兴农业流通体系下的重要基础设施之一,同时也是一个更复杂的社会网络,需要吸纳更多利益方的参与。


从水果纵向一体化的角度上看,产地仓的价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


首先,产地仓有助于延长水果的销售时间和销售半径。水果是强自然属性商品,它的保质期受限于其短暂的生命周期。产地仓利用冷库的预冷处理,让采摘下来的水果尽快在低温环境下进入休眠状态,这有助于其生命周期的延长,和流通过程中的品控管理。通过与现有的流通资源配合,产地仓能为产地和零售商带来更高的流通效率。


其次,产地仓有机会为地方带来更高的农业产业附加值。在传统的流通体系里,水果的分级、分拣被下级批发商和终端零售商掌握。这意味着产业链的下游在水果商品价值定级、品牌建设上更有话语权。产地仓将商品化加工的流程前置到产地,有利于后者分享到更多产业价值,这或许能为陷入困境的产地提供一种解题思路。


已经有水果产地意识到了这一点。涌泉镇地方政府正通过补贴,支持当地一家龙头企业建设一个机械化程度高的大型蜜桔分拣加工中心。


邱加长认为,这个中心如果能开放使用,将有助于产地整体在蜜桔品控能力,缓解当下散户分级品质不一,定价话语权低等矛盾,对于地方的整体蜜桔品牌建设也是有利的。不过,目前尚不确定该中心未来是否会开放给涌泉镇的所有散户租用。其背后仍然是诸多博弈。


这是中国农业产业链改造者必须面临的博弈——越到集中度低的上游产地,博弈关系就越复杂。长期以来,层次多样的复杂利益关系是农业纵向一体化难以推进的原因。


这一轮水果的价值困境和流通秩序变化,已经把纵向一体化作为商业方案而放在桌上。这是今年众多负面情绪中传递而出的最长久价值的积极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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