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总统莱希坠机遇难：他有何政治遗产？未来伊朗将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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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伊朗迈赫尔通讯社报道，伊朗总统莱希在一起直升机事故中不幸遇难。

据先前的报道，事故发生于当地时间19日下午，在东阿塞拜疆省瓦尔扎甘地区，一架载有莱希总统、外长及其他随行人员的直升机发生了硬着陆。事故发生后，伊朗方面立即展开了救援行动，然而，交通不便、山区和森林条件恶劣以及大雾天气等因素都给救援工作带来了巨大困难。

莱希总统的不幸遇难引发了外界对伊朗政坛未来走向、新总统选举流程以及伊朗最高领袖接班人选等多项问题的关注。

当地时间2024年5月20日，救援队确定了载有伊朗总统莱希及其代表团的事故直升机的确切位置

《纽约时报》等多家媒体评论称，哈梅内伊长期培养的候选人的意外身亡，必然引发新接班人的问题，进而可能导致政治斗争的出现。这种斗争主要来自伊朗保守派内部。

莱希影响几何？

三年前，莱希在伊朗历史上总统选举投票率最低的大选中，以62%的得票率赢得选举，当选伊朗第八任总统。这一次的投票，仅有48.8%的合格选民参与，首都德黑兰只有26%的登记选民参加。

“我们将致力于革命的理想，致力于消除寻租，使经济能够抵抗通货膨胀的压力。我们将加强本国货币，在经济领域创造稳定，努力实现自给自足，解决人民的基本需求，推动科技进步，优化管理水和天然气资源，保护环境。”2021年8月5日，莱希在就职演讲中说道。

然而三年来，伊朗的经济似乎并没有太大起色。货币贬值、失业率高企、美国制裁仍在继续。

据报道，自2019年至今的官方统计显示，伊朗每年的通货膨胀率均高达50%左右。伊朗国家统计中心 (SCI) 今年3月发布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3月19日，该国今年第四季度（约2024年1-3月）的失业率为8.6%。

据德国《世界报》网站今年4月17日报道，伊朗发动对以色列领土的袭击后，美国将对伊朗实施新的制裁，重点可能集中在限制伊朗的石油出口。

在执政近三年的时间里，莱希将伊朗的国内政治和社会政策推向了更加保守的方向，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但也着手修补了一些与邻国的外交关系。

莱希担任总统期间发生了两件大事：2022年9月16日，22岁的阿米尼因“头巾佩戴不当”，在被伊朗道德警察拘留期间死亡，随后伊朗国内爆发了全国性的大规模示威活动；新一轮巴以冲突升级之后，伊朗发动对以色列的攻击，并支持黎巴嫩真主党与也门的胡塞武装，卷入中东的漩涡中。

此外，在莱希任内，伊朗也实现了一次和地区劲敌沙特阿拉伯的外交突破。在沙特伊朗两国断交7年后，2023年3月10日晚，沙伊在北京达成和解。4月22日，莱希抵达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进行三天的访问；两国今年1月空袭对方领土，莱希该次访问是为了修补与邻国的关系。

伊朗最高精神领袖哈梅内伊现年已经85岁，有分析认为，鉴于莱希与伊朗各级机构中的牢固关系，他本可以有较大的可能性连任，甚至可能成为哈梅内伊的接班人。莱希的离世，无疑为伊朗政坛留下了更大的不确定性，也可能让本就动荡的地区局势进一步蒙上阴影。

这张5月19日在伊朗和阿塞拜疆边境地区拍摄的照片显示，伊朗总统莱希与阿塞拜疆总统伊利哈姆·阿利耶夫一起参加水库大坝落成仪式

哈梅内伊的学生和追随者

1960年12月，莱希出生于伊朗东北部什叶派圣城马什哈德的一个教士家庭，从小就接受着宗教的影响。与此同时，伊朗国内政治正在经历着深刻的变革。当时的伊朗沙阿（国王）巴列维宣布推行“白色革命”，实施了土地改革、赋予妇女选举权、将森林水源收归国有以及工人参与分红等一系列改革措施。

尽管这些改革加速了伊朗的现代化和城市化进程，但也因削弱了什叶派宗教团体在民间的影响力而遭到了强烈抵制。特别是马什哈德这样的什叶派圣城，其宗教团体及其下属机构拥有巨额财富，对当地经济具有重要影响。

1975年，尚未成年的莱希来到了伊朗最大的神学院——库姆神学院学习，这是什叶派最为重要的神学中心之一。当时，许多在库姆的神职人员和学生都积极参与了什叶派宗教领袖霍梅尼的伊斯兰革命运动，反对巴列维政权，而莱希也是其中之一，积极投身于这一运动。

1977年，随着国际油价持续下跌，伊朗的财政状况急剧恶化，迫使巴列维王朝实行紧缩政策。与此同时，贫富差距的扩大令社会难以忍受。在这种背景下，自1977年开始，伊朗各地持续爆发抗议游行，而由于军警系统陷入瘫痪，巴列维王朝难以镇压这些抗议活动。到了1979年1月，沙阿在巨大压力下被迫离开伊朗，巴列维王朝被推翻。

伊朗巴列维王朝亡国王储礼萨二世

在伊朗伊斯兰革命成功后，霍梅尼在反对沙阿势力的支持下返回伊朗。在他的领导下，建立了政教合一的伊斯兰共和国，采用了“法基赫监护”（由伊斯兰法学家治理）的体制。这个新生的政权面临着内外多重挑战：内部需要应对巴列维的支持者和世俗主义左翼人士的反对声浪，外部则面临着与邻国伊拉克的全面战争。而莱希的职业生涯从一开始就致力于捍卫这个新生政权。

在伊斯兰共和国成立后，莱希被选拔参加行政管理培训课程。据美国《外交政策》杂志报道，这批未来公职人员的培训授课中，有许多神职人员，其中就包括如今的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莱希当时年仅19岁，被任命为位于德黑兰附近卡拉杰市一家地方法院的书记员。而到了20岁，他已成为该地区的首席检察官。

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

1985年，莱希晋升为伊朗首都德黑兰的副检察长。

1989年，霍梅尼去世，哈梅内伊接任伊朗最高领袖。此后，莱希在伊朗司法系统中逐步升迁，先后担任德黑兰总检察长、伊朗首席副司法官和伊朗司法总监等要职。

除了曾担任多项高级司法职位外，2016年，哈梅内伊任命莱希担任马什哈德伊玛目礼萨圣地的监护人。这个圣地被誉为“伊朗什叶派之心”，旗下的宗教基金会财力雄厚。任命时，哈梅内伊称赞莱希是一个“值得信赖、经历丰富”的人。卡塔尔半岛电视台报道指出，此举使莱希与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IRGC）建立了紧密联系。

2019年，哈梅内伊正式任命莱希为伊朗司法总监。在任命声明中，哈梅内伊称赞莱希在司法和神学领域拥有丰富的知识、公正无私的精神、极高的可信度以及多年的司法工作经验。他呼吁莱希在新的职位上与“人民、革命站在一起，反对贪腐”。

查塔姆研究所（Chatham House）中东和北非项目副主任萨纳姆·瓦基尔（Sanam Vakil）对美联社表示，莱希是伊朗政治体制所信任的人，特别是哈梅内伊所信任的人。瓦基尔指出，莱希的背景和经历与哈梅内伊颇为相似。

“如果哈梅内伊在考虑他的（政治）遗产，他可能会寻找一个和自己相似、意识形态一致的人，并寻求捍卫哈梅内伊在过去30年所取得的成就。”瓦基尔补充说道。

在危机中接手政府

在2021年的伊朗总统选举中，莱希并非首次参选。早在2017年，他就成功获得了参选资格，但最终以38.28%的得票率败给了当时得票率为57.14%的现任总统鲁哈尼。鲁哈尼是伊朗改革派的代表，他们倡导与西方关系的缓和，并在国内推动逐步的自由化和世俗化改革。

然而，在四年后的选举中，改革派遭遇重大挫折，神职出身的莱希成为了强硬派的代表，他希望扩大伊朗的核计划。对于莱希的上台，美国媒体认为，美国对伊朗的压制政策与改革派的任期重叠，导致伊朗民众对现状的不满全部转移到了改革派身上。

当地时间2021年6月21日，伊朗当选总统易卜拉欣·莱希在首都德黑兰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不会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也不会就伊朗弹道导弹项目等话题进行谈判。

受到美国等西方国家严厉制裁的影响，近年来伊朗的经济发展面临着严峻挑战，通货膨胀、货币贬值和高失业率等问题严重困扰着该国。莱希执掌的是一个陷入社会和经济危机的国家。

在竞选期间，莱希曾承诺要稳定经济、满足人民的基本需求、打击腐败，并更好地管理水和天然气资源。他上任后每周都会前往伊朗各省，了解普通民众面临的问题，并试图安抚他们。同时，他宣布了一系列经济改革政策，被称为“经济手术”，包括终止汇率补贴、向普通家庭发放现金和电子优惠券等，旨在打击寻租现象、遏制通货膨胀，从而缓解伊朗的经济危机。

据伊朗裔美国经济学家达贾瓦德·萨利希·伊斯法哈尼（Djavad Salehi Esfahani）粗略估算，这些改革措施确实有望改善伊朗的收入分配状况。他认为，在实施这些政策的情况下，伊朗的基尼系数（衡量收入不平等的指标，数字越低表示平等程度越高）有望从37.7降至32.7。

尽管同时推出了多项政策，但伊朗国内面包和其他主食的价格却不断上涨，引发了多个省份的抗议活动。一些伊朗政府内部人士和批评人士向境外反对派媒体伊朗国际电视台（Iran International）表示，莱希政府不仅“没有经济计划”，甚至“缺乏相应的经济理论”。他们认为，在短期内，伊朗的经济前景黯淡。此外，由于伊朗本国货币自今年1月份以来进一步贬值，预计通胀率将上升至50%左右。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副教授韩建伟曾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提到，长期观察伊朗发现，伊朗政府的重点不会转向经济问题。这是因为其革命性意识形态已经内化到伊朗政府的执政理念与对外战略之中，尤其被强硬保守派视为最根本的核心利益。

《外交政策》在撰文中指出，执政三年来，莱希将伊朗的国内政治和社会政策推向了更加保守的方向。

当地时间2022年9月20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一名抗议者举着因未恰当佩戴头巾被道德警察拘留后死亡的伊朗女性马赫萨·阿米尼的画像支持她

在莱希政府当选一年后，加强对妇女着装规范的管理成为其任内备受争议的政策之一。

据观察者网报道，2022年9月，22岁的库尔德族女子阿米尼（Mahsa Amini）因为违反衣着规定被道德警察逮捕，随后在羁押期间去世。这一事件引发了伊朗规模庞大的抗议活动，示威者高喊反政府口号，要求修改法律并焚烧头巾。

《德国之声》报道称，这次示威活动导致500多名示威者死亡，近2万人被捕。

尽管抗议活动受到了镇压，但许多女性仍然选择无视头巾规定，以此默默抗议。

10个月后，2023年7月，伊朗官方通讯社伊通社（IRNA）报道，警方发言人阿尔梅赫迪（Saeed Montazer Almehdi）表示：“警方将派出警车和步行警察进行巡逻，对那些不服从警方命令、不顾穿着规定后果的人进行警告，并采取法律措施，将其移交司法部门。”

外交政策如何？

有分析指出，尽管莱希执政期间国内经济陷入困境，社会也时有不安，但在外交政策方面，莱希政府取得了实质性进展，使伊朗重拾全球地位。

在区域关系方面，莱希加强了与沙特的对话，并推动两国和解进程。2023年3月10日，在中国的斡旋下，伊朗和沙特政府达成协议，同意恢复外交关系。这种沙伊和解进程在一定程度上展示了莱希在外交领域的才能，给伊朗国内民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当地时间2024年1月5日，伊朗克尔曼，伊朗总统莱希在克尔曼爆炸遇难者葬礼上把手放在胸前，向人群表示敬意。

尽管伊朗与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关系仍然陷入僵局，但在莱希任内，伊朗采用了不对称的威慑手段、主张地区主义以及奉行“向东看”的政策等战略，成功避免了外交上的孤立状态，并进一步巩固了伊朗在海湾地区乃至整个中东的地位。2023和2024年，伊朗相继加入了上海合作组织和金砖合作机制。

在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期间，莱希领导下的伊朗延续了对以色列的敌对政策。今年4月初，当以色列袭击伊朗驻大马士革大使馆时，莱希采取了强硬的态度，并向以色列发动了前所未有的导弹和无人机袭击。

卡塔尔大学海湾研究中心副教授卢西亚诺·扎卡拉认为，当莱希上任时，许多人预计他政府将陷入外交孤立状态。然而，莱希表现出了应对复杂国际外交的技巧：在前任政府奠定的基础上取得了重大进展，积极参与地区事务，并重新确立了伊朗的全球地位。“尽管莱希在国内仍面临相当大的挑战，特别是在经济和社会方面，但他的外交战略塑造了伊朗的形象，扩大了伊朗的国际影响力。”扎卡拉分析说。

对此，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刘中民曾在文章中指出，受制于“输出革命”的意识形态外交和对西方的强烈反对立场，尤其是伊朗与美国之间的结构性矛盾，伊朗实现真正融入世界、开展对外开放的可能性相对较低。

之后伊朗政局将走向何方？

据BBC首席国际事务记者丽斯·杜塞特（Lyse Doucet）分析，尽管莱希的去世对伊朗的外交和国内政策影响不大，但他在任总统期间并没有提出重大新政策，因此他的政治遗产不太可能被视为具有重要意义。预计伊朗的保守派会延续其强硬政策，并继续加强对各种机构的权力控制。

哈梅内伊对总统莱希、外长阿卜杜拉希扬等人员发生直升机“硬着陆事件”遇难表示哀悼，并根据伊朗宪法第131条，由第一副总统穆赫贝尔负责管理政府，并有义务在最多50天内与议长和司法总监共同安排总统选举。

莱希被普遍认为是哈梅内伊接班人。美国克莱门森大学历史和政治学高级讲师阿拉什·阿齐兹（Arash Azizi）在《大西洋》杂志的文章中指出，莱希在2021年登上总统宝座，这是自1997年以来伊朗竞选最不激烈的一次选举。最高领袖哈梅内伊禁止了所有其他重要候选人的参选，包括改革派、中间保守派，甚至哈梅内伊认为是对手的前强硬派总统内贾德。

阿拉什·阿齐兹认为，莱希似乎是总统职位的安全人选，同样的品质也使他成为接替哈梅内伊成为最高领袖的主要竞争者。根据伊朗宪法，只有具有丰富政治经验的神职人员才能成为国家元首。现在，许多符合这一条件的神职人员已经去世或在政治上被边缘化，这给了莱希留下了机会。

5月10日，伊朗第12届议会选举刚刚完成第二轮投票，确定了剩余45个议会席位。从结果来看，保守派占据了绝对主导地位，伊朗进入了强硬保守派全面掌权的时代。

这次的议会选举被外界认为是强硬派阵营内部的较量，其中最受关注的是议会议长、前伊斯兰革命卫队空军司令、前德黑兰市长穆罕默德·巴吉尔·卡利巴夫（Mohammad Baqer Qalibaf），他得到了主要保守派政党和伊斯兰革命卫队许多分支机构的支持。

按照常规时间表，下一次总统选举原定于2025年举行。根据伊朗宪法，由第一副总统穆赫贝尔、议会议长卡利巴夫和司法总监古拉姆侯赛因·莫赫森尼·埃杰伊（Gholamhossein Mohseni Ejheyi）组成的委员会必须在50天内组织新的选举。

阿拉什·阿齐兹在文章最后写道，许多人预料伊朗会有一场激烈的权力斗争，但大多数人预计这场斗争会在哈梅内伊去世后发生。现在，这个时间表提前了，各派将在“彩排”中展示自己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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