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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子:诗坛乱象的锅,该贾浅浅背吗?

园地作者 一枚园地ll 2021-02-19

从评论家唐小林《贾浅浅爆红,突显诗坛乱象》说起

默子|文
 

近日,因为评论家唐小林的《贾浅浅爆红,突显诗坛乱象》(以下简称“唐文”。笔者)一文,贾平凹与贾浅浅父女俩一夜之间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有的人把贾平凹的小说尤其是《废都》与贾浅浅的诗捆绑在一起,不分青红皂白,一顿猛烈的口诛笔伐;也有人在贾平凹与贾浅浅的姓名上大做文章,来一通莫名其妙的冷嘲热讽;甚至还有人压根没怎么读贾氏父女的作品,就撸起袖子,直接冲上来骂声不止了。
 
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废都》于1993年由北京出版社出版发行,由于作品中大量的性描写在国内遭禁,然而,不久后却在国外赢得了很大的声誉。

1997年,贾平凹凭《废都》获得法国著名的费米娜文学奖。2009年,《废都》在国内解禁出版。

当年我是在出版第一时间阅读这部小说的,当时心里感到很震撼,觉得这是一部小说奇书。那时没有写读后感的习惯,也没有写评论的特长和爱好,阅读过程中只能一个人在单位分配的单身宿舍里,心潮澎湃地激动一番。如此而已。
 
直到现在,我依然喜欢《废都》。我个人以为,《废都》应该是贾平凹所有长篇小说中成就最高最有份量的一部作品,其中蕴含了象征、隐喻、预言等丰富而又深刻的意义。

看看《废都》出版之后突然展开的社会大转型,看看社会上迅速蔓延开来且愈演愈烈的拜金娱乐意识,看看前所未有的人心沉沦与文化颓废,难道《废都》的全部意义只在那些“此处删去多少字”吗?
 

贾浅浅其人,我最近才知晓;她的诗,也是这几天才陆续读到。
 
“唐文”就贾浅浅的诗作或立论评析、或鞭挞批判,不能说全然没有文本意识,而且从传统文学观念出发,以“屎尿屁”物象与正统诗歌美学观的严峻对立生发立论,足见论者的机敏程度。

但是,该文认为贾浅浅的诗作:

“变态、污秽、猥琐、平庸”,“与其说是在写诗,倒不如说是在以诗歌的名义大肆糟蹋和亵渎诗歌。其文字的污染性、传染性和破坏性,无疑是对当代诗歌罕见的荼毒”……

在我看来,这些论断未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要说“唐文”存在什么问题,我认为,那就是对贾浅浅的诗歌作品缺少全面的评析考量,就是在评析“屎尿”题材的诗作时,也过分注重了论者一己的感受和认识。

众所周知,阅读鉴赏文学作品,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事情。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寻章摘句,以一己之见,就要摆出“一剑封喉”的架势,岂不荒唐而又危险!
 
“晴晴喊
妹妹在我床上拉屎呢
等我们跑去
朗朗已经镇定自若地
手捏一块屎
从床上下来了
那样子像一个归来的王”
(《朗朗》)
 
“中午下班回家
阿姨说你娃厉害得很
我问咋了
她说:
上午带她们出去玩
一个将尿
尿到人家办公室门口
我喊了声‘我的娘嗯’
另一个见状
也跟着把尿尿到办公室门口
一边尿还一边说:
你的两个娘都尿了”
(《我的娘》)
 
“唐文”在评价《朗朗》《我的娘》这类诗时,直接下了“肮脏恶心”“垃圾文字”的断语,未免着急武断了些。

读贾浅浅的《我的娘》,我忽而想起曾经去各种机关办公室办事的一些经历。看脸色,遭搪塞,被忽悠,受嘲弄,那种尴尬糟心的感觉,与屎尿屁给人带来的感受相比,究竟有多少不同?

读这首诗,我倒觉得不但有些意思,而且还在不经意间暗藏一股子尖锐之力。

读《朗朗》,我们为什么不能把它理解为一首童话诗呢?在婴孩眼里,在床上拉屎就跟成年人所认为的那样不可理喻不可饶恕吗?

“一块屎”就那么污不可视臭不可闻吗?在婴孩眼里,“一块屎”和“一块黄金”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惠能诗偈曰,“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你盯住“一块屎”不放,那你看到的,真就是一块屎了。如此去读诗,就算春风杨柳,就算风花雪夜,还有诗吗?
 
“66岁之后的J先生,头发更加稀疏
他还会回乡祭祖,依然开会,吸烟,写稿子
仍将自己置于烦恼树下,蹭痒痒
在热闹叵测的人流中,打瞌睡”
(《3月27日J先生生日》)。
 
唐小林给贾浅浅的《3月27日J先生生日》一诗下的断语是:

“这种白开水似的‘浅浅体’诗歌,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把无聊当有趣,把废话分成行——仿佛是一路狂按回车键的产物。”

毋庸置疑,诗中的J先生,当指贾平凹。我们仔细品读原诗句,不难发现,这首诗不但形象感很强,语言凝炼风趣,而且字句间流露出生活与人生的沧桑无奈感及阅尽人间世事的冷静与智慧。

可以说,作为女儿的贾浅浅,还是非常理解其父的。如此父女相知的一首诗,到了作者唐小林眼里,怎么就那般不堪了?



那么,贾浅浅到底有没有写出过好诗?我想,以前读过贾浅浅诗作的朋友,或者最近比较关注贾浅浅诗歌话题的网友,大概也都心中有数吧。
 
“它把看不见的黑暗
变幻出纷繁的形状,绚丽的色彩
但有时,黑暗里的魔鬼
总是爬到它的枝条上
摇落所有的叶子
裸露着的光明
牢牢握在每片树叶手里
晃动,或者消失,它都保持着
罕见的沉默,不与风暴讨论得失
不与火焰谈论生死”
(《树》)
 
这首诗里,“树”的形象分外鲜明。其中蕴含着的顽强生命力以及博大深厚的襟怀与境界,令人读来不得不叹为观止。一个初涉诗坛的青年诗人,能写出如此有品味有境界的好诗,我们有什么理由不为她点赞不为她喝彩呢?
 
“不与风暴讨论得失/不与火焰谈论生死”,结合眼下由“唐文”及贾浅浅的诗引发的舆论风暴来看,这是无意之间的巧合,还是冥冥之中的一种预感呢?要我说,称这两句为神来之笔,亦无不过!
 
“我把白昼和夜晚撕了下来
寄给活在另一个世界的
另一个我
那一个我,收到了它们
卷曲的信纸上
写满了我对这个世界的
忏悔和祷告”
(《随想》)
 
这首小诗不但具有奇妙的想象力,而且诗人发自内心的真诚与善良,令人感动和叹服。

苏格拉底说过,未经审视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在当今扰扰攘攘的现实生活中,究竟有多少人像诗人贾浅浅一样,在忙碌的间隙静下心来,省视一番自我呢?
 
我敢肯定地说,贾浅浅的好诗,绝不止于这两首。撇开比较优秀或者能够读得下去的诗作,而专拣有“屎”有“尿”的诗句,集中火力猛轰一番,这种文风我们仔细想来并不感到陌生。

想想当年对于胡风的大批判,想想姚文元的《评<海瑞罢官>》,真是细思极恐的事情!
 

“唐文”在批评贾氏父女“彼此唱和,互相吹捧”(唐文原话。笔者)时,引用了贾平凹在《贾平凹给女儿的一封信》中表扬贾浅浅的几句话。

实际上,我们通读原信全文,贾平凹一直在反复告诫女儿,做人要低调,先学做人,再作诗,写诗不要急于求发表。等到贾浅浅渐有诗作在外发表时,他又苦口婆心地提醒和劝诫女儿需要注意的问题:
 
“培养和聚积能量是最重要的,万不可张狂轻佻,投机迎合,警惕概念化、形式化,更不能早早定格,形成硬壳。作家诗人是一生的事,长跑才开始,这时候两侧人说好说坏都不必太在心,要不断向前,无限向前。”
 
“最后,我还要说:做好你的人,过好你的日子,然后你才是诗人。”
 
本来是父亲关心女儿的生活和成长,字里行间充满拳拳父爱及人生哲理的家信,不料就那么几句表扬的话,竟成为贾氏父女“彼此唱和,互相吹捧”的证据,无论如何也难以让人信服。

话说回来,又是谁规定的,父亲给女儿写信,只能批评,而不能有一半句表扬的话?“唐文”这种批评风格,让我不禁想起了“文革”时期戴帽子、抓辫子、打棍子的可怕文风,令人想来不免有些不寒而栗。
 

下面略举若干例古今诗人含有“屎尿屁”的诗句:

 

既逢田甲尿,仍遭酷吏悬。

(唐·灵辩《又嘲》)


这尿粘腻得处煞是律。

(宋·黄庭坚《望远行》)


总在粪尿中,不解相蛆姡。

(唐·王梵志《回波乐七十四》)


平地撒屎撒尿,知佗是真是假。

(宋·释慧远《禅人写师真请赞其六》)


吃饭着衣,屙屎放尿。

(宋·释普济《宝陀三句其三》)


长连床上狐屎尿,三圣堂前狗吠春。

(宋·释清远《颂古六十二首其三三》)


已过长衢土辙安,流汗身热胃肠干。渐抟玉液成浓块,更炼金丹作巨丸。节节竹环蛇出洞,高高金座珠满盘。频看尾举连排泄,妙龄食量可惊叹。

(摘自《吴宓日记》)


我等了一天一夜/只一泡尿功夫/黄河已经流远。

(伊沙《车过黄河》)

 

读这些诗句,你有没有被惊倒的感觉呢?好了,还有不满足的读者朋友,只好去问度娘,或查全唐诗、全宋词及各种古诗词曲选集了。



文学的天空辽阔无际,诗歌创作自然没有千年一调、千篇一律的定规,万事万物,风雨阴晴,喜怒哀乐,无不可以入诗。

贾平凹的《废都》、贾浅浅的诗,各方面各种失误和问题肯定是难免的,但请我们以文学的方式来看待,切莫去做一些子虚乌有的瞎想,盲人摸象的乱猜。

鲁迅先生说过:

“倘要完全的书,天下可读的书怕要绝无,倘要完全的人,天下配活的人也就有限。”

庄周有“道在屎尿”之高论,古代大德高僧以“干屎橛”论佛,以“屎壳郎”谈禅,传为千古佳话。

诗歌创作,谁规定的不能写及“屎”“尿”?文学创作若执于一端,拘于一隅,还能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呢?


【作者简介】默子,六零后,作家,评论家,现居兰州。作品散见《当代小说》、《飞天》、《山东文学》、《中国书画报》、《西北军事文学》、《甘肃日报》等。一枚园地耕耘者。

(本文编辑:呼斯楞豫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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