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仔江湖史｜大梦一觉二十年

他，消失于网络已逾6年。

自从2017年6月大量娱乐八卦号被整肃后——“中国第一狗仔”卓伟的名号，就成了互联网禁词。

并非，不能再提他——而是其本人无法在公共平台上亲自发声，去年他曾尝试开抖音号，几小时内就被封。

如今，卓伟的朋友圈早没了八卦气息，四处访友，闲云野鹤（不过，事实上，他没有离开过狗仔江湖）。

也是由2017年的那场风暴开始，狗仔这个行当就江河日下。尽管短视频及社交媒体平台仍有小字辈后继者（如张小寒、刘大锤等），但在明星自爆的时代，狗仔确实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很难否认——狗仔群体，在娱乐产业中曾有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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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多以后，还会想起那个下午，卓伟云淡风轻地向我们聊起跟拍文章出轨姚笛事件的细节。

当时，那件轰动一时“有图有真相”的大八卦，已经过去半年多。卓伟说，就是有这个直觉，所以，持续跟，终于拍到了。

这位曾有“中国第一狗仔”之称的人，给外界的印象是出手凌厉、狠辣。但如果你见过卓伟，会为他的儒雅气质感到惊讶。

“死死盯住，必有好处；盯住不放，必有进账。”

这是他的“狗仔哲学”。

作为媒体同行，不能不佩服他的直觉，以及为之消耗的大量前期精力。

偷拍文章姚笛出轨事件的前因后果，当年就有不少内幕曝光，不赘述。然而，围绕这事儿，倒是有一件“八卦中的八卦”值得细细道来。

十年前，除了卓伟团队，也有一些狗仔个体户，大部分只掌握明星航班信息，以机场街拍为主，不具备其他能力，比如跟车、高空拍摄等。把拍到的图片，卖给媒体或者上传至付费图片网站。

不过，像卓伟创办的“风行工作室”这样成建制的不多（2010年8月前还有《完全娱乐》团队）——除了大平台养着的。

事实上，风行工作室当时也被《南都娱乐周刊》“收编”，成为这家平面媒体的独家合作方，而网络媒体版权仍由卓伟团队持有——以“风行工作室”的名义售卖给门户网站。2014年，应该是搜狐买了他们的版权。

另一家网络媒体X网，财大气粗，也养了一组狗仔团队，且是全职的那种。领头的，后来也曾以个人IP活跃在狗仔圈。

文章姚笛事件“周一见”后，媒体们发现，网络上独家图片不只搜狐，还有X网。

卓伟也留意到了。他们立刻警觉到——

有内鬼。

由于文章姚笛这件事此前只有他们在跟进，拍摄时，也从未碰见过其他团队成员，怎么会有另一组狗仔恰好在深圳的事发现场？

这是线索泄露导致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半年后的9月，谢霆锋王菲复合事件同样如此——X网站又有拍到。这次，卓伟他们故意留了个破绽，仅在团队有限的范围内透露线索，以此锁定“谁是内鬼”。

排查后，他们发现团队中的一位司机有重大嫌疑。于是发挥盯人特长，死盯该司机。

然后，间谍电影里才有的情节出现了。

有一天，司机开车到偏僻之处，下车，接头人，正是那位X网狗仔头子。对方塞给司机一个纸袋——之后证明是现钞。

卓伟团队怒不可遏，抓了个现行。双方进行相当激烈的对峙后，X网狗仔头子承认了向这位风行工作室司机“买线索”的事实。

后续两方如何“协商讲和”的，由于事涉隐私，略过不表。

自此，风行工作室在偷拍之余，不忘开展“反侦察”工作。而那位X网狗仔，没了卓伟团队的线索后，“偷拍战绩”一落千丈，第二年就从X网站离职了。

这件“八卦中的八卦”，是卓伟团队中人亲述，如今，所有恩怨早就烟消云散。现在说出来，无伤大雅，却能看出当年的狗仔竞争格局——虽然不像大型商战那样纵横捭阖，但也有局中局、计中计。

卓伟本人相当儒雅，文质彬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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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的文章姚笛事件，是狗仔行业的高光时刻及巅峰期，之后，逐渐走向下坡路，就连卓伟自己，都没了多少“代表作”。

也就在那一年，风行团队获得了外部融资。眼见狗仔事业的没落，卓伟开始转型——拥抱互联网。2016年，推出了一款APP“全明星探”，试图把狗仔的成功复制到互联网。

“全明星探”成立当年，还制作多档视频直播节目，并率先报道了吴亦凡和小G娜的桃色风波。前阵子因为汪小菲大S撕逼而蹿红的台湾狗仔葛斯齐，就在那个时间段加入过团队。

尽管有些声量，但这款注定会失败的产品，不仅APP功能相当不完善，也很难用。在2017年八卦内容被全面封禁时，其实已经没什么前途可言了。

更重要的是，就在封禁事件前夕，卓伟团队分崩离析——他的重要搭档冯科出走。

冯科，可以说是卓伟背后的男人，两人几乎携手并肩扛起了内地狗仔业的大旗。

他们从2003年成立的《明星BigStar》周报开始合作，冯科负责摄影，卓伟负责写文，双双深入一线。当年的纸媒时代，撰稿记者总是名声在外，摄影在后方，不宜抛头露面，再加上冯科生性内敛，不为大众所知也是情理之中。

但在后来的合作里，冯科起到的现场作用很可能比卓伟都要大，“中国第一狗仔”的包装也出自他手。怎么说呢，如果卓伟算是狗仔圈的“精神首领”，冯科则是军师+带兵打仗的将军角色。十五年前，他就被称为“冯爷”。

冯科最早的一个“爆款”案例，是2004年初《千机变2》剧组打人风波。

《千机变2》后来的成片相当一般，但之所以瞩目，是因为参演明星。都有谁？番位前10每一个都鼎鼎大名——房祖名、钟欣潼、蔡卓妍、陈柏霖、甄子丹、陈冠希、梁家辉、瞿颖、吴彦祖、成龙、范冰冰……

重要性不言而喻，再加上，剧组与云南当地乡民产生矛盾也闹得沸沸扬扬，从各种纬度衡量都算得上一个大新闻。

当年2月，冯科前往云南剧组所在地跟进采访、拍摄，结果，被看场的地头蛇追打，不得不在高原冬天里跳河自保，一度失联3个多小时。

消息传回北京，《明星bigstar》于第二天出版了16页的声讨报道，并加印一万多份直投昆明。

这个事件，当时闹得很大，形成了公共事件，就连只报道严肃新闻的《南方周末》都有介入，并以此为由头采访了《明星BigStar》时任主编曾光明。

据曾光明回忆，被追打的记者里，还有一位是当时任职光线的朱振华——他后来创办了小糖人影视，拍摄过《棋魂》《匆匆那年》《你好，旧时光》等剧集。

那时，卓伟刚从天津前往北京加入《明星BigStar》，和冯科还没形成稳定的合作关系。直到两年后，“风行工作室”才成立。

再把时间拉回到13年后的2017年5月，当时，有报道称风行工作室集体辞职。但说“集体辞职”言过其实，准确地讲——冯科带了一队人离开，另一些人留在原团队——应该说“分家”更合理。

与卓伟“分家”后，冯科从未对外说明为何离开。业内的猜测是——理念不合，但具体怎么不合，无从得知。

沉寂一段时间后，冯科卓伟分别再出发。

冯科创办了“刘大锤”这个账号，并和快手深度绑定；而跟着卓伟的原风行团队创办了推理君江小宴、吃瓜少女张小寒等账号（包括前阵子因曝光陈飞宇遭其报警被行拘的超能摄影阳阳），主要与百度合作。

你瞧，狗仔江湖看似涌现了后来者，其实还是“老炮儿”们在幕后操盘。

从这两家账号的爆料内容来看，共同特点都是“很废”（各种预告经常冲到热搜前排但实际上多半是无足挂齿的小事儿），被无数网友吐槽之外，其实，细究之下，也有不同——

刘大锤更偏娱乐性，片场花絮、无伤大雅的恋情等是其主打作品；而江小宴们则秉承过往狗仔的“毒辣”，比如陈飞宇床照、向佐出轨等。

或许可以这么说，冯科希望与业内为善，不挑事儿；而卓伟，则依旧故我，挑战明星。

这很可能就是两个人“分家”的内在原因。

文章姚笛事件是狗仔巅峰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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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内地狗仔的源起，绕不开创刊于2003年的《明星BigStar》。

这是一份周报形式的平面刊物，出资人是光线的王长田，负责创办的，则是从“南方都市报”娱乐部“北漂”来的曾光明，也是该报第一任主编。

现在的光线，已成为影视领域的巨头之一，但公司早年赖以起家的内容则是娱乐资讯。旗下的《娱乐现场》（这档视频节目卖到了很多卫视及地方电视台播出）曾风靡一时，与《明星Bigstar》是光线在娱乐报道的两极：

一个正经报道，一个野路子，一个聚焦作品，一个关注生活，一个搞专访，一个做偷拍，一个明，一个暗。

谁能想到，未来影视圈执牛耳者、堂堂光线老板催生了内地狗仔行业的诞生呢？对娱乐圈，老王的媒体布局可谓轻松拿捏。

内地狗仔的涌现，就从《明星Bigstar》开始。自此，和以前跑会、探班的娱乐记者有了重要分野。

事实上，《明星Bigstar》对标的是港台八卦媒体，首度引入了偷拍、窥私等当时内地看来离经叛道的手段。

不过，在创刊前，香港爆发了“东周刊事件”。

2002年10月30号，英皇杨受成旗下的《东周刊》第521期突然以《娱圈悲剧！字母女星被虐照曝光》为标题做封面，配有女性大幅不雅照，个别部位有打马赛克，相中女子低头痛哭。内文中，暗示此为刘嘉玲在1990年4月被绑架时拍下的照片。

杂志出街之后，大卖到断货。不过，这本刊物同样受到千夫所指。当日，香港影视及娱乐事务管理处就收到660宗针对这一报道的投诉，创下港媒投诉纪录。

有多个社会团体先后发表谴责声明，指责《东周刊》不顾传媒道德、专业操守及社会责任，批评他们滥用新闻自由等等。香港妇女团体谴责东周刊毫不尊重女性，践踏女性尊严，并且呼吁市民拒买杂志。

演艺界更是同仇敌忾，发表“天地不容”为题的声明，谴责《东周刊》相关人士。在这个局面下，当年11月2号，《东周刊》宣布无限期停刊。

尽管如此，依然难以平息众人怒火。《东周刊》宣布停刊第二天，香港演艺界发起名为“天地不容”的大集会，所有艺人都参与其中抗议《东周刊》。受害者刘嘉玲在梅艳芳、成龙及男朋友梁朝伟等人的陪同下，也出席该集会，在会上，她说了一句名言：

我比我想象中更加坚强。

“东周刊事件”从此深刻改变了香港八卦媒体的生态格局，时任总编辑几年后更被判刑入狱5个月。

香港八卦媒体变天之际，内地八卦媒体的萌芽才开始长出来，但无疑有了更多道德压力——毕竟“东周刊事件”令狗仔成为人人喊打的对象。

如何平衡，至关重要。《明星Bigstar》在这一背景下诞生，可以想见压力之大。

此前的内地娱乐媒体，更像是影视作品及明星们的“宣传阵地”，为娱乐圈涂脂抹粉（其实现在大部分媒体也如此）。“宣传”本身违背了新闻初衷，因为“新闻求真”，而“宣传”则背道而驰——必然要说假话。理由很简单，没有人是永远正面的，明星也不例外。

在《千机变2》剧组打人事件后，曾光明和《南方周末》记者黄端有过一次深度对谈，详细阐释了自己的办刊理念（详文点此），总结一句话就是——把“娱乐宣传”回归到“新闻本质”。

曾光明认为，如果报道对象本来不错，那就可以做到既帮他宣传又不用说假话，老百姓也满意这种地步；但如果不好，你要想帮他宣传，就有可能说假话。

那时，一个京城主流媒体娱乐版主编向曾光明吹嘘自己和某某导演关系很铁，拍戏时发生了什么什么意外状况，他都亲眼目睹，但这些内容不会登报，写完稿还要给某影视老板审看，对方说发就发，说不发就不发。之后，该公司就会让旗下明星接受这家媒体专访。

曾光明当即指出：这是“出卖新闻”。

有鉴于此，他想办的是一份以“卖新闻给读者”而不是“与娱乐圈交换”的媒体。

《明星Bigstar》创刊后，第一张爆炸性的八卦照出炉，是在当年8月。

那张照片的主角是刘晓庆，刚刚从秦城监狱放出来——她因偷漏税入狱422天。

2003年8月，刘晓庆将获释的消息传遍媒体圈子——但并不清楚具体哪天出来。八月一到，各路记者蜂拥而至。

第1天，门口约有近百记者；第2天，几十个记者；第3天，十几个记者；第4天，就剩下8个记者……第21天，《明星Bigstar》的冯科卓伟拍到了这张照片。

此时，他们已经掌握了狗仔队的基本功：死盯。

刘晓庆出狱5个月多后，冯科又现身云南，被《千机变2》剧组看场的人追打。

曾光明无限感慨地说：以前娱乐记者车来车送，请吃请喝，现在终于被打了——这是一个进步。

就在这时，《明星Bigatar》推出了一版形象广告，上面写道：

在那一时刻，为了心中的这份职责；

他藐视一切困难，他不惧任何艰险；

中国的娱乐新闻，同样拥有这样的记者。

《明星Bigatar》曾推出的形象广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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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3年初，就在曾光明北漂创刊时，天津《每日新报》的一位记者干不下去了，他就是原名韩炳江的卓伟。在天津媒体圈混不下去的原因很简单——写了篇“姜文参观靖国神社”的敏感报道被开除，只能去一家广告公司混日子。

当时的卓伟还不知道怎么做新闻，他说：“（就觉得）干记者好像社会地位还比较高，是一个比较体面的工作。但是，对于记者这个工作怎么去干，我还是很模糊的。”

正当他在广告公司度日如年之际，曾光明找到他，邀请加入。

其实，来北京前，卓伟是百般抗拒的，可以说极其不情愿。他想做一个心怀天下的新闻记者，或许正有这么个“理想”，让他难以接受专门做一个娱乐记者。不过，在权衡过到底是“混日子”还是“闯一番”的想法后，他选择赴京加盟《明星Bigstar》。

卓伟加入之际，恰逢曾光明的“娱乐新闻化”试验，一拍即合。也就“娱门一入深似海”，从此和明星成“冤家”了。

与此同时，一位曾入选湖南省队、1米8大个儿的专业射箭运动员，因伤无奈退役，梦碎体育圈。他也来到北京，投靠曾光明麾下，与卓伟组成了图文搭档。

这个前省队的专业运动员，就是冯科。

后来十多年叱咤狗仔圈的两个人，在2003年的春夏之交相遇。

《明星Bigstar》的横空出世，激起了很多讨论。除了《南方周末》关注，2004年下旬，央视的《实话实说》也邀请了曾光明参与节目，同台有正当红的女星瞿颖。

《实话实说》上的曾光明（左二）和瞿颖（右二）

节目中，主持人和晶跟瞿颖一搭一唱，直接说娱乐新闻是“垃圾”，而且是“不可降解”的那种。同时，又将娱乐新闻等同于“虚假信息”。

这让曾光明很难接受。他辩解称，不要把一个偶然的行为放大成行业必然，以为做娱乐新闻就要造假，“我做娱乐新闻这个行业很多年，没有任何行为让我必须造假才能生存。”

和晶又问，我在一本书上看到“曾光明”这三个字被排在“十大无聊记者”之首，你怎么看？

曾光明正儿八经地纠正——八大，没有十大，随后他又补充说，“我想没那么多无聊的（记者）。”

尽管他在不同场合不断解释娱乐新闻的重要性，但曾光明从来不想做“狗仔”。他的新闻理念，只是践行在娱乐领域时产生了意料不到的效果。

这一期《实话实说》2004年11月播出时，曾光明已经从《明星Bigstar》离开5个月了。尽管是他参与创办这本刊物，但投资人毕竟是王长田，生杀予夺在于后者。

在曾光明治下的《明星Bigstar》，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对于娱乐事件本身的挖掘，或者是影视剧组的现场偷拍上，搁现在，这种报道，娱乐圈中人实在是太欢迎了——不伤害自己又能做宣传，多好。但在当时，这种偷拍方式，内地艺人非常反感甚至觉得侵犯到自己了。

曾光明有自己的“新闻底线”，以至于，即便是他“挖掘”了卓伟，但在言谈间，迄今都不太认可这位“第一狗仔”的做法。

或许是卓伟走得太快，超车了这位“师傅”。但无论如何，曾光明点燃了卓伟的“狗仔魂”，自己却退到那条线的后面。

可能也正因为如此，曾光明从《明星Bigstar》离开了。不过，王长田的这一把“枪”，此前已狠狠插向娱乐圈的心脏。

曾光明后来转型做时尚杂志，2010年后，又担任网易、快手等互联网公司高管。现在，仍和理念相近的冯科搭档。近年，两人携手打入文旅圈，今年4月份还操盘了西安“万国丽人·潮长安”的活动——用娱乐的手法让人梦回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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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光明离开后，《明星Bigstar》迎来一位新主编——陈砺志。这位后来的麦特娱乐创始人，当时也是从南方“北漂”而来。此前，他任职于杭州的《青年时报》。

相比曾光明的谨守分际（尽管也惹得满城风雨），陈砺志在挖掘明星隐私这方面激进得多。如果说曾光明还是做“娱乐新闻”，陈砺志就是彻头彻尾的“狗仔”行径——“放飞自我”了。

刚接管杂志不久，在陈砺志的主导下，2004年9月，《明星Bigstar》刊登了一份“北京明星地图”，把京城名人们的住宅地址盘点一遍，并标上小区名字，就差没写门牌号了。

这份“明星地图”中，就有冯小刚。

在当年上映的电影《天下无贼》发布会上，冯小刚指着《明星Bigstar》旗下记者鼻子怒骂“真想抽你”，这一场景，至今还在网上流传。

那位被骂的记者，名为王小鱼。

一朝天子一朝臣，曾光明离职后，接管《明星Bigstar》的陈砺志找来了“自己人”，王小鱼就是其中之一。他现在的百科页面，写着被业界奉为“中国第一娱乐记者”。

王小鱼之于陈砺志，相当于卓伟冯科之于曾光明，都是各自培养出来的“出色狗仔”。王小鱼后来又追随陈砺志去搜狐，共同编撰《完全娱乐》周刊，并参与创办麦特，这是后话。

冯小刚现场“要抽”王小鱼之后，引发很多明星声援。“皇阿玛”张铁林闻讯表示应该抽，还撂下一句话：这个狗仔“不是找打吗”？

当时正火的李亚鹏说：“媒体也没有权利这样做，没有经过人家的同意擅自登载人家的住址，不道德。”歌手孙悦直斥“缺德”。后来跟陈砺志走得很近的范冰冰也称：不尊重人——明星也是人嘛！

这事儿还被“追究”到了王长田头上，他被媒体采访时无奈表示，不直接负责这份刊物的具体工作——意思是，跟我无关。那时，与光线产生直接竞争关系的派格传媒（两家公司都以制作娱乐资讯节目卖给电视台为商业模式）旗下的《环球影视》抓住机会，放言要制作一期特别报道力挺冯小刚。顺便说一句——派格老板名叫孙健君，多年后亲自担任导演拍了部超级大烂片《天机·富春山居图》被观众骂惨了。

扯远了。总而言之，陈砺志接手《明星Bigstar》后，一个“王炸”就炸开了局面，而被冯小刚痛骂的王小鱼也一举成名。从王长田的默许来看，陈砺志刚上任的这把火，烧对了地方。

2006年3月，王小鱼和卓伟这两位当时齐名的狗仔，再度登上央视《实话实说》节目，现场参与的明星还有李亚鹏。后来，媒体将这次对谈形容为“交锋”。

其实，“客气”多过“交锋”。李亚鹏在节目上说，“如果以我个人的尺度衡量，我认为家是不可以拍的。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受到这种刺激和干扰。”

最终，节目落在“互相理解”的基调上。

两个月后，王小鱼又独自现身阿丘主持的央视节目《社会记录》。这次的由头是，他在《明星Bigstar》上发声明“放弃拍摄王菲生孩子”——那年5月27日，李亚鹏王菲的女儿李嫣出生。

或许，是被李亚鹏在《实话实说》的那段话所感动？（说个题外话，当年央视还是挺接地气的，多次关注娱乐领域，现在难以想象了。）

在那则煽情的声明中，王小鱼直言“他会后悔”，他说：“战斗打响，战士却躲在家里。”但是话锋一转，又说：应该尊重一个新生命的到来，人是最主要的。

从明星住宅地图，到放弃拍摄王菲产女，可以看出，陈砺志王小鱼们，与曾光明卓伟冯科那一帮人真刀真枪“搞新闻”不同，更擅于自己制造、策划“新闻”——也难怪后来做影视营销、策划相当成功了。

陈砺志执掌《明星Bigstar》两年后辞任，入职搜狐任娱乐部门负责人，带走了包括王小鱼在内的一批人。

至此，《明星Bigstar》的“狗仔生涯”落幕。报纸关停，刊物名字则成为光线旗下一档视频访谈的节目名，后来逐渐消失。

在搜狐呆了两年后，陈砺志再度离职，2008年创办麦特。在做影视营销之余，还接手了《购物导报》旗下的一本杂志《完全娱乐》周刊，试图复制《明星Bigstar》的狗仔路线。

《完全娱乐》是彻底的狗仔风格，和很多艺人都有过节，但最出圈的一次报道，是章子怡的“泼墨门”。

2009年12月23日晚上，陈砺志先是在微博上预告：“未经证实的新闻:最著名的女星,据说现在正面临麻烦。另一位女士称其骗了自己两亿，还被抢了男朋友，这位女士据说正带人马杀奔这位著名女星家里。我会持续关注此事，并报告最新动态。”随后，他还开启了“直播模式”，用文字记录着泼墨门现场动态。

午夜时分，接近12点时，北京柏悦酒店楼下，章子怡住处附近，大幅代言图片遭几名男子泼上墨汁。

“恰好”，此前有风声指当晚张曼玉会在此酒店订婚，因而吸引大批媒体守候，张曼玉没等来，却目击了章子怡被泼墨的一幕。

2010年1月13日，《完全娱乐》刊登大幅独家报道，主角是赵欣瑜，一位背景神秘莫测的京城名媛。赵欣瑜直认是泼墨门幕后指使者，并揭批章子怡是小三，勾引富商，疑似争风吃醋，才有此举。

该事件错综复杂，《完全娱乐》报道出街及时，再加上泼墨门上演之前，陈砺志就有预言并持续不断“直播”，似乎也早知情。这其实符合陈砺志他们“制造新闻”的特征，但是否由《完全娱乐》策划，没有任何证据得以佐证。当时还有另一个所谓的娱乐策划人出来“抢功”，说是自己策划的，其实纯属扯淡。

只不过，章子怡把《完全娱乐》和主管机关《购物导报》告上法庭是既定事实。当年7月，法院开庭，陈砺志现身道歉，才算和解收场。

2010年8月26日，《完全娱乐》突然发了一篇声明《偷拍到此为止 本刊停止出版》，宣布杂志休刊。有人猜测，或与章子怡状告有关，也有人认为，当时正在国家“反三俗”的节骨眼，或有避风头的嫌疑。

在声明中，《完全娱乐》这么写道：

“我们发现，更广泛的偷拍，已经从新闻的表现形式彻底沦为金钱的产物，沦为商业的附庸，沦落为个人名利的工具。实际上，更广泛的偷拍正在把娱乐圈异化为：导演和演员两人进酒店就一定是开房；男演员和女演员两人悄悄吃个饭就一定上过床；一男一女两个在车里就一定是车震……甚至有被偷拍的主角，策划和主导了偷拍的发生，他们要借被偷拍的名人效应上位，名导演名演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他们踩在脚下……”

由此，中国最后一本纯狗仔纸媒寿终正寝。而陈砺志等人也彻底退出狗仔行业，开始专注经营麦特，如今，已经成为娱乐领域的“一方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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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卓伟冯科在曾光明离开《明星Bigstar》后，也很快出走。卓伟去了“新京报”，冯科后来入职新浪娱乐成为一名摄影记者。

在新京报的卓伟，也没闲着，写了不少戳到明星痛处的稿子。

2006年5月，正当前同事王小鱼声明放弃拍摄王菲生孩子二度登上央视之际，卓伟被音乐人窦唯上门“讨要说法”——他有篇报道指窦唯穷困潦倒，每月只给前妻高原500块，还说与王菲现任丈夫李亚鹏不和云云。

当年5月10日，窦唯两次前往新京报去找卓伟，但都没见着，后来他说，“我只想问他（记者）怎么说，听他怎么来解释这个事。然后他们这个报社的法律顾问、保安人员，他们幕后的领导都一直不让这个记者出现。”

因此，才怒而烧车。

事实上，烧的车并非卓伟的，而是报社一位编辑所有。

窦唯自首后表示，“看到（这辆车上）有报社停车证，就直接烧了。”

很久以后，谈到“窦唯烧车”这件事，卓伟仍然不认为自己的报道出了问题。他说：“我觉得把采访对象逼急了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你是假报道把人给逼急了；另一种可能是你是真报道，但你触动了他的痛处，把他给逼急了。到现在为止我也没觉得那个报道失实，如果失实那也只能说明高原提供的信息不准确。”

不过，新京报相对传统的媒体环境，总让卓伟感到不适应。更由于窦唯烧车的风波，导致卓伟萌生去意。

2006年秋天，他加入《南都娱乐周刊》，这家杂志刚刚创办一年多，创刊人陈朝华、副主编谢晓都来自南方都市报，他们虽然属于传统媒体人，却在之后很多年，提供了卓伟向“第一狗仔”进发的舞台。

也就在这个时候，卓伟找到老同事冯科，要不要出来一块干点事？

于是，“风行工作室”的名号，正式现身江湖。

这对狗仔“组合”成立后，适时地弥补了《明星Bigstar》退场后造成的狗仔缺位，很快搅动得娱乐圈“血雨腥风”。

著名的“车震”一词，就来自于他们的偷拍成果。

2009年9月2日，《南都娱乐周刊》刊登了篮球运动员孙悦车中幽会美女的图片，被命名为“车震”，一经网络转载，这个梗火遍全网。

事实上，这不是第一次使用该词。2009年3月，顾长卫与神秘女郎车内幽会被偷拍，图片交给《南都娱乐周刊》的编辑后，“车震”一词应运而生、首度使用。

这两次偷拍，负责掌镜的都是冯科，他后来说：“当时都觉得这个词太好。谁知道，这个词顾长卫没让它火，孙悦倒让它火了。”

孙悦可能也没想到，偷拍他“车震”的，曾经也是个运动员。

孙悦车震门。

关于狗仔，陈凯歌有一个流传很广的评价。

2004年4月份，《无极》拍摄期间，卓伟冯科去偷拍片场。报道出街后，陈凯歌看到了很纳闷，角度很刁钻，琢磨他们怎么拍的？工作人员去了偷拍所在地时，发现了遗弃的可乐罐及军大衣。在电影上映宣传期间，陈凯歌谈及此事，说了一句话：

“不知道是可气还是可敬。”

这句话确实说过，卓伟回忆，当时冯科听到后“还挺感动”。

至于后来传出陈凯歌跟身边人说：“我们拍电影的人如果像这狗仔队如此敬业，那没有我们拍不好的电影。”这就是穿凿附会了，无可考证。

不过，这句杜撰的话语，的确也能表达出狗仔队的辛苦，因为，每一次拍摄，都要经历耗时很长的等待期。

“死死盯住，必有好处；盯住不放，必有进账。”被卓伟他们奉为圭臬的这句话，其实也可以适用在很多方面。

如今，距离《明星Bigstar》创刊、卓伟冯科入行过去了20年，距离陈砺志王小鱼“金盆洗手”13年，距离卓伟被封杀、与冯科“裂穴”也超过了6年……尽管，狗仔队的巅峰，早在2014年就已过去。

与娱乐记者大为不同的是，除了卓伟冯科王小鱼这些“老炮儿”能拥有姓名，团队里其他伙伴只好隐姓埋名，对他们而言，隐于人群，才可以更好地完成这份工作。

同时，这个群体极具争议，有人怒骂，有人揶揄，也有人消费着他们的成果还不忘站在道德制高点上鄙视一下……

但这帮人仍然值得书写，因为他们也是文娱行业浓墨重彩的一笔。

-ps-

毫无疑问，狗仔行业在凋零，这是放眼全世界都存在的事实。

不过——

随着短视频自媒体时代，很多街拍爱好者，也算接过了狗仔手里的“枪”，更是把焦点延展到了反腐领域。

要没有他们，或许，也拍不到最近火热的董小姐胡老总牵手照。

狗仔在消失，但人人都成为了狗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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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 | JackA
策划 | 文娱春秋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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