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吧》:一群年轻人不拿通告费,花190天只做种地这件事
文 | 怡晴
十位少年在190天,种140余亩地,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综艺《种地吧》的节目概念,在没有流量嘉宾加持的情况下,引起了越来越多网友的讨论,豆瓣评分也一度高达8.5。
有人调侃这档节目是新形式的《变形计》,参与节目的少年不仅没有通告费,还在开公司打造农场的过程中,负债26万。有人在上午一个小时的实时直播中找乐子,看到种地少年蒋敦豪被羊群撞倒在地,发出“好惨哈哈哈”的弹幕。
而对于导演杨长岭来说,《种地吧》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农人实验,它改变了十位少年,也改变了团队做综艺的思维。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综艺,然而在拍摄一百天后,参与这场实验的人,竟然都沉浸其中,只想踏踏实实种地,不再关心外界的流量与功名。
在综艺遇冷的2022年过后,观众和从业者都更期待《种地吧》的出现,可以打破综艺瓶颈。但没有人知道《种地吧》的结局到底是怎样的,包括杨长岭。
早在三年前,做一档关于“种地”综艺的想法,就已经浮现在杨长岭的脑海中。
这个想法起源于一篇关于“农民为什么离开土地”的文章分析。文章指出,当代很多年轻人都渐渐远离土生土长的家乡,到更大的地方做快递小哥、奶茶小妹。大量的人在出走,却鲜少有年轻人愿意回到这片土地中。
年轻人离土地越来越远,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而与土地遥遥相对的网络上,唱跳、演戏成为了另外一群年轻人追逐的事业,很多人似乎都处在一个浮躁的情绪中,盲目地追寻着一个目标。
杨长岭觉得世界很大,有的时候或许很孤单,但年轻人应该要有更多可能性。
“回归土地”成为了杨长岭做综艺的一个思路。他想找来一群年轻人种地,传播关于土地、种植与责任的理念。
这一想法受到了公司、平台的鼓励。2022年初,春节结束后,团队进入了考察和企划期,用了近一年的时间不断去完善想法。
从种植到收获,土地的收成有一定的周期,节目组尊从农作的规律,决定在190天的时间里,种植140余亩的土地。
首要的问题是选地。
团队考虑过北京的周边地区,但因为录制期预估在冬天,北方的土地无法耕种,选址只能在南方进行。
既然是一档综艺节目的拍摄,选址又不能太偏远,一旦在录制过程中出现设备问题,需要在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替换设备,进行技术支持。如此一来,对选址的周边交通环境,也有了一定的要求。
从广西、四川,再到浙江,团队最终定下了杭州的三墩镇。
种地综艺一切均以种地和收成为核心,当初选址到杭州,杨长岭也是觉得这个地方气候适宜,种植难度不算大,少年们可以完成目标。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2022年,杭州的冬天面临着雨雪轮流“轰炸”。
“我在杭州呆的时间挺长的,但节目中播出时下的那场雪,是我在杭州见到的第一场雪。”
杨长岭说,天气成为考验节目组的一大难题,他只能在手机里下载四、五个天气预报的软件,去解决这个意料之外的问题,“这些软件有时候也不是很准,我得时刻盯着,这一点挺痛苦的。”
第三期节目播出的开始,少年们就迎来了一场大暴雨,但工作还要继续,节目组只能打着伞,遮挡着机器,和少年们一起在雨中拍摄。
用杨长岭的话来说,拍这样一档朴素的综艺,没有捷径可走,用的都是笨方法。
农民靠天吃饭,这档关于土地的综艺,也在靠老天当编剧。这是在前期筹备时,团队都没有想到的。
节目没有剧本,每天几点起床,每日耕种计划、联产承包责任制或者集体作战等内容,都由少年们自由分配。
团队只给少年们设定了一个目标:必须要在冬至前把小麦种下去。
这一点,杨长岭很重视。
如果做一档经营类综艺,造成实体店亏损,还可以弥补,观众也会一笑而过。但这是一档有关粮食的综艺,“粮食是不允许去开玩笑和戏谑的,尤其我们种的是140余亩,是多少人的口粮,这一点是责任和道德,必须要提醒。”
《种地吧》是一档完全原创的综艺,节目中的任何一个环节,都要靠团队摸索前行,有的时候,他们也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如何将这种真实感传递给观众,也成了杨长岭思考的问题。
直播策划应运而生。从早上六点少年们起床拍摄,到晚上九点收工,杨长岭手中积累的素材十分富足,即便每天进行一个小时的直播,依然不会影响节目剪辑。
于是为了给足观众陪伴感,团队特意选择了在上午九点半,大多数人上班的时候进行直播,让观众透过屏幕,参与到种植的过程中。
“我们也知道放到晚上直播流量更大,但还是想要呈现出,在一批年轻人上班的同时,一批年轻人在耕种的时空感。”
杨长岭看着后台一万多人的观看量,无论流量如何,他都觉得自己的理念传达到了。
成为种地少年,并不容易。
团队在前期选角时,会在网络上发布选角通告,要求人选为20岁的年轻人,擅长种地或养殖。但那时节目声量并不大,广告都消失在无人在意的角落中。
杨长岭还给经纪公司、农业类的大学发出了相关邀请,大多数人一听没有通告费,就“望而却步”了。
花190天种植140亩地,朝六晚九无双休,还要面临无法成名的风险,这样苛刻的条件,帮助杨长岭从300个人的简历中,直接Pass了百分之八十的人,选中了如今的10位少年。
“真正不急躁的人,很少。”
有人会跟团队要求在节目结束后,自己的粉丝达到一定的量级,或者接到商务广告,都被否决掉了。
杨长岭要找的,就是认认真真种地190天,剩下的什么都不干的人。在他看来,种地这件事,不能有丝毫的功利心。
面试蒋敦豪的时候,他正处于迷茫期。尽管在21岁的时候,蒋敦豪就已经成为《中国新歌声》的全国总冠军,所有人都觉得他前途无量,但走进这个圈子之后,蒋敦豪才发现了其中的残酷性。
他想演出,却遇到了不可抗的客观因素,演出迟迟无果;他想写歌,又被告知要找话题流量高的艺人,这样才方便收回成本;他又张罗组了新蜜蜂旅行乐团去做巡演,后来发现,比起音乐,观众更喜欢他们的八卦新闻。
努力之后,蒋敦豪并没有获得回报。他很无力,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和蒋敦豪处于同一状态的赵一博,在毕业之后当过一段时间的演员,为了能拥有更多的机会,他每天抓住机会就跑组,然而跑着跑着,觉得自己太被动了,始终等待着别人的“宣判”不说,还一事无成。
与其把命运交给未知,不如掌握主动权。“种地”和社会上很多工作不同,做音乐或者做演员,努力未必有结果,但按部就班种地,一定会有成果。
蒋敦豪和赵一博都想用努力做成一件事,“种地”冥冥中成为了不二的选择。
对于他们来说,通过190天得到的不仅是种地的成果,还有对人生新的认知。对杨长岭来说,他们恰恰就是可以认认真真只做一件事的合适人选。
赵小童属于“蛮干”型种地人才,他不擅长表达,但干起活来有一种少见的执着。
第一期节目中,赵小童因为开车耕地与当地的农民发生了不愉快的对话。后来大家帮赵小童解围,称他只是想把活干好。
杨长岭对赵小童的表现并不感到奇怪,“他就是一个特别朴实的人,没有虚话,干起活来都拦不住。”
前期准备时,节目组把赵小童放在北京密云去收花生,结果发现他干起活来“完全不要命”。
收花生的时候,需要把花生刨出来放在脱粒机中,脱粒机旋转的那一刻,尘屑四起,整个场景像是放烟雾弹。
杨长岭提醒赵小童戴个口罩,却被他指着当地的农民反问:“别人都不戴,我为什么要戴?”
从小到大,赵小童的生活都被父母安排得明明白白。父母让他考指定的大学,做指定的工作,赵小童只能听从,很少有异议。
但其实,他更想做一件自己能够做主的事情,节目中展示出的坚持,在杨长岭看来,只是赵小童单纯生活的写照。
十位少年中,有擅长种地的人才,如人如其名的李耕耘,也有不会干农活的人,比如李昊。
选角团队在面试时,会问大家心目中的节目是怎样的走向,面试者的回答千奇百怪,天马行空。只有李昊带着电脑,设计了一组PPT,认认真真展示自己心目中要做的农场,以及如何搭建。
这个“正确答案”完全击中了团队。即便不会干活,在团队的再三思考下,李昊也成为了种地少年中的一位。
而让杨长岭没有想到的是,李昊在节目中十分踏实,从不偷懒,“其实,这是十个少年的共性,他们积极向上,没有颓废感。”
杨长岭透露,在开始录节目前,节目组会花一个月的时间,对十位少年进行耕种、电工方面的培训,让他们考证,保证他们能在田地中有所作为,而非践踏粮食。
因此,比起技术,向上的态度,才是团队想要的。
2022年11月,节目组到达杭州开始录制。
少年们居住简陋,爬上下床铺时床会微微晃动,再加上每天近10个小时的工作量,从白天到夜晚无休无止地种地,团队内部调侃,“不会过完年大家都跑了,不回来了吧?”
但在返工的第一天,看到大家笑嘻嘻返回的那一刻,杨长岭感到很踏实。
十位种地少年中,卓沅前后期对比最大。
面试时,卓沅不擅表达,看起来比较“乖”。但节目录制一百天后,杨长岭觉得观众一定能肉眼看到卓沅的变化,他不仅变得有主见,向团队给出自己的意见,甚至很有耐心地做每一件事,沉浸到了种地和养殖的情景中。
“你像李耕耘干得好,大家觉得他的长相、他的名字应该干得好,但卓沅是前后反差大。”
在下雨天耕种、挖沟渠,花十个小时搬完30吨化肥,少年们能坚持做完这些农活,本身就让杨长岭觉得很触动。
他觉得种地综艺的本质,其实是在乱花迷眼人的碎片化时代,坚持做完一件事。
而这份没有名利、纯粹的坚持,也影响了飞行嘉宾们。
主持人张绍刚是节目的策划,也作为第一组飞行嘉宾,和作家麦家一起到《种地吧》现场探班。
和其它综艺不同,在录制前夕,团队并没有和张绍刚、麦家沟通台本内容,而是把他们接到现场,直接让他们随意发挥。
张绍刚在看到少年的朴素生活后,和麦家自掏腰包,为他们购置了洗衣机、空调等生活用品,让少年们有了更完备的生活环境。
这一点是节目组没有想到的,也不是他们设计的,但却为后面飞行嘉宾的“救济”,开了一个好头。
于是,庞博、龚俊到来时,会到超市为少年们购置物品,小佳和徐志胜的到来,又教会了少年们在农村生活的实用技巧。
等快乐再出发男团探班的时候,为少年们购置物品已经成为了一种默认的流程。
《种地吧》播出后,快乐再出发男团的成员们看了很喜欢,他们没有想到少年们的宿舍如此朴素,不仅赶来探班,还主动问导演:“我们能做点什么,补充哪些物资?”
成员们自掏腰包买了物资,还动容地说:“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节目是边拍边请飞行嘉宾,而飞行嘉宾的选择,也并非是以流量为主。杨长岭希望,飞行嘉宾的到来,能为少年们起到精神和价值向的引领。
作为茅盾文学奖得主,麦家在杭州也种地,杨长岭觉得他对种地这件事的理解一定很不一样,可以告诉少年们实用的智慧,不断更新他们的内心认知。
“我们也知道流量越大的人,传播效应越是好的,但一开始还是选了麦家。”
“种地”看似是一件无聊的事情,但杨长岭发现,中国人种地的基因是刻在骨子里的,当看到从播种、施肥然后到成长的那一刻,那种生命力很具感染性。
沉浸到种地中的每一个人,到最后都爱上了种地。
进行面试时,团队会问前来面试的少年们一个问题:“你觉得我们是一档怎样的节目?”
有人回答,“《向往的生活》。”前来面试的很多人都以为这是一档关于年轻人的“田野聚会”,大家在这里享受生活、讨论人生。
还有人觉得《种地吧》是一档类似于荒野求生的节目,用原始工具自给自足;又或者是《变形计》,住着简陋的环境,看嘉宾窘态百出。
然而从一开始,团队就没有想把这档节目做成真人秀,他们想做的是只有“真人”,没有“秀”。
尽管少年们居住的房子有些破旧,但生活标准都按照当地的水准来设置,“如果我们想要刁难他们的话,一定不会让他们机械化生产,自己制定产标,而是就让他们吃不饱饭,就让他们哭。”
节目组甚至想过,让少年们能在农村与城市之间产生联结。在招聘人选的广告中,他们还写了做五休二的字眼——农忙五天,剩下两天的休息时间。
在休息的两天中,少年们可以回到原本的生活中,进行演出或者其它工作。
真正到现场农作的时候,团队才发现,农忙不分时间,再加上产地较大,有太多活要做,完全没有办法休息两天。
作为节目策划的张绍刚也提出意见:种地就应该踏踏实实,不能被旁枝末节所影响。
最终,做五休二的设计撤销了,在农忙之中,少年们拥有一天的喘息时间。
对于节目组来说,从前期筹备到最终呈现,无论哪个环节,“种地”都是唯一的目的。
剪辑也是这样的思路。
农耕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受伤是常态。
第一期节目中,赵小童因为干活,手指被割破,大家关心地围过来让他记得消毒。但杨长岭回忆,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鹭卓用镰刀收割的时候,不小心划过了雨鞋,把自己的脚都割破了。
“在农村种地压力其实特别大,工作量大,每天腰酸背痛只能贴膏药,身体受伤只是其中一部分。”
杨长岭没有把鹭卓受伤的画面剪辑到节目中,比起常年劳作的农民,他不想呈现这种踩中观众情绪的“素材”。
第一期节目一播出,完全没有前情提要介绍少年们是谁,直接进入了耕种环节。
按照常规的剪辑思路,节目应该要介绍少年们是谁,如何到达这片土地,如何讨论宿舍与周围环境等。
但杨长岭觉得没必要,“这样反而太秀了,不如一上来就种地,通过种地发生的事情,让观众自主地对他们产生认知。”
《种地吧》节目周期原本为39期,随着节目的播出,如今已经改为50期,远远超出“正常”综艺的期数。
观众是否有足够的耐心继续观察少年们种地,杨长岭也不确定。
拍摄节目至今,导演组的思维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家不会过分看重成绩,而是花更多的时间精力,专注于把眼前的事情做好,就像种地一般,用一分耕耘换一分收获。
“大家愿意看,我们手中有的是素材,大家如果不愿意看,我们也没办法。”杨长岭回答。
《种地吧》播出之后,让年轻人回到田间种地的概念一度在网络走红,但大家都不知道,这档纯原创的节目,到底是一档怎样的节目,最终的走向又会如何,会对综艺产业带来什么影响。
在拍摄节目的过程中,杨长岭只记得每天都会有新事情、新点子发生,没有脚本,也没有预设,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团队无法预判未来的事情,但种地一百天后的大家都很清楚:这是一档一群人用最笨的方法,一起认真做一件“傻事”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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