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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抑

高中 汉嘉女1 2021-12-25


少年时期的性压抑
© 高中|文


父亲给我起名的原则是,要让孩子从小会写自己名字,也容易被人记住——我姓高,生在中国,故曰高中。这名字也是中性的中,中庸的中。

  三十四岁前我从未和女人接过吻。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父亲恐怕是天下最本分的男人。妈妈去世前说,最对不起爸爸的,就是从没让他碰过别的女人。我知道,爸爸是心甘情愿的。他们共有七个孩子,五女二男,男的我排第二。哥哥生性腼腆,优柔寡断。妈妈对我说:红灯没停,不能绿灯先行,哥哥没找女朋友没结婚,你就不能抢先。我十分孝顺,可最终还是先结了婚。哥哥至今未娶。
  包括幼儿园部,我在北京第二实验小学待了九年。考初中填写志愿,我在父亲的好友汪宝熙(八中教导主任)家坐了一晚上,在四中和八中之间犹豫不决——我哥在八中,可四中名声大,我第一志愿还是报了四中。从一九六二年到一九六九年,我在北京四中度过了七年的光阴。
  性压抑在所有男校是普遍现象,在禁欲的时代更是如此。性压抑往往可以其他方式转移或释放,比如刻苦学习。文革爆发后,性压抑就跟着转到政治上去了。
  小时候玩“过家家”什么的,对性却一无所知。在实验二小,我喜欢上石玲玲,她聪明活泼。四十多年后,在巴黎换乘地铁去中国城,问路时觉得眼熟,一细问,果然是她。
  在实验二小正赶上三年困难时期。妈妈将口粮分给孩子们,自己因营养不良而浮肿。每次开饭,我用筷子敲着碗碟念念有词:妈,我饿,我要窝头!早上出家门,妈妈塞给我的饼子,半路被一个衣衫褴褛的人从身后抢走,两口就吞下去。考初中的作文题目是“一天的早晨”,我写的是一个衣衫褴的人,早上去偷军属老大娘仅有的一只鸡,被我发现并制止。大概基于亲身经历,写得真切动情,我得了满分。
  上四中第一年,粮食紧张,体育活动暂停。我们班生活委员张大力,他父亲是中国科学院昆虫研究所研究员。有一天,张大力带来一盒蛋糕,让大家分享。大家狼吞虎咽后,他宣布这蛋糕完全是用苍蝇做的,蛋白质丰富,且无菌。我们全都傻了。
  我的初恋情人叫香莲,两家父母是好友常来常往。上初一那年,一天晚上我躺在自己房间,听大人在外屋聊天。母亲们说到香莲和我是天生的一对,将来结婚就成了亲家。一句戏言引发我的性冲动,想着香莲的可人之处,我头一次手淫,把床单弄湿了一片,第二天早上妈妈不声不响拿去洗了。
  一个同学擅长画画,他寥寥几笔就勾出女人胴体。我觉得很神秘,转身告诉别的同学,他却告诉他家长。于是家长会有了对班主任的质疑:为什么学生在校画裸体画。我很不自在——由于传言导致一场风波。
  班上教政治的女老师,年轻漂亮,皮肤白嫩,胸部高耸。她举手投足,引起同学们内心的躁动。一个同学在课堂上所答非所问,在团小组会上做了自我检查:他上课时走神,没听见老师讲什么,夜里总是想着老师的胸部手淫。于是大家上纲上线,一顿狠批。这个同学好长时间抬不起头来。虽说我并没太注意那位老师,但引以为戒——克己自律,关键是守口如瓶。后来那个可怜的同学才知道这是青春期最普遍的生理现象。在校友聚会上回首往事,他大呼上当。
  “抄家”开始不久,华一家倒了大霉。她父亲辛野是正骨医生,曾任国民党骑兵中将,起义后改行行医。我自幼淘气,伤筋动骨是常事儿,都是他治好的。华内秀矜持,深居简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她是我心目中的公主。红卫兵来“抄家”,先把她母亲剃成了“阴阳头”,罪名是嫁给了起义将领。他们全家被关在后院阁楼上,大门贴上封条,全家手脚被缚,大概挣脱时弄出噪音,邻居以为有坏人撬门,通知那帮抄家的红卫兵。她们遭到毒打。她母亲自认清白,激烈抗辩,被打得奄奄一息,在运往火葬场的卡车上还一息尚存。
  文革打破了男女校的隔绝状态。刘少奇的女儿刘平平是我实验二小的同班同学,文革初期担任师大附中革委会主任,常到四中看大字报,与我互有来往,我们也到邻近女校串门。有一天,一个女孩到四中找熟人,闯到我单人独处的教室。我们攀谈起来,甚是投机。她身穿崭新“国防绿”军装,当时是最时髦的。大概是出身名门的缘故,她比同龄女孩子早熟得多——嘴唇红艳,秋波顾盼,散发着奇异的体香。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滔滔不绝,讲到与男友私奔。她身体离我越来越近,目光变得呆滞,突然轻声问我:你说,拥抱和接吻犯法吗?我呆若木鸡,毫无反应。时间好像停滞了,直到她离去。
  第一次肉体接触终身难忘。那女孩是我妹妹同学的姐姐,叫瑞香。全家兄弟姐妹八个,女孩在我们那一带最出众。她母亲是国民党某战区司令的五姨太,住深宅大院。一天,我带俩妹妹和瑞香的妹妹一起去游泳。进陶然亭游泳池深水区收费一角,我是大哥,门票自然由我包了。回来瑞香不肯,撕扯着非把钱还给我。她两手握住我的曲池穴,一股电流直冲头顶,后来当赤脚医生,才知道那是“得气了”。我一礼拜神不守舍,那臂弯滑腻的感觉挥之不去。
  有人说,游泳池男女混泳可致使女孩怀孕。我还真信了,游泳时我尽量避开瑞香,却一不小心撞上了别的女孩。四十三年后,日本电视台报道,瑞香在日本非法居住十七年,涉足滚珠赌博店、按摩、汽车修理等行业,家财过亿,却不幸遇刺,死在东京六本木的豪华公寓中。
  在男校除了智力,还得比肌肉。贺龙的儿子贺鹏飞比我们高几年级,全市中学生比赛铅球第一。那天,他在球场练投篮运球,我不知好歹上前断球,被他健硕的身躯弹到场外。我参加舢板队,与高三同学一起划舢板,胸大肌、肱二头肌有了明显长进。我家住在西单附近,每天骑自行车上下学,我把重达五公斤的铁砂袋绑在腿上。每周至少一次,我带着绑腿绕操场跑二十圈,汗流浃背。可体能消耗对性压抑并没多大缓解作用。
  “大串联”给我带来和女生接触的机会。外出要“校革委会”开介绍信,被拒绝了,让我坐立不安。三个姐姐外加邻居的张晓燕姐姐,还有师大女附中高二的几位女同学结伴而行,把我也捎上。第一站上海,再从那儿搭民主五号轮船去青岛。谁料到我扁桃体发炎,持续高烧,躺在上海某中学教室地铺上。男女宿舍分开。在空旷的大教室里,我嗓子冒烟,脑袋昏沉沉的,无助地望着天花板。忽然一只小手放在我额头,原来是师大女附中的孙某某。她为我买面包打开水,体贴备至,整整陪了我两天,直到痊愈。虽朝夕相处,我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回到北京,生怕别人说闲话,我从未去师大女附中找过她。
  女一中有个漂亮女生,姓庞,我们管她叫“螃蟹”。她经常带几个女生到我们“战斗队”来玩。她机智幽默,性格开朗,总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时候辩论会很多,多半在高校。我哥是北航毕业的,我们常去北航听大学生辩论。那次辩论会一拖再拖,直到晚上十点才开始。与我们同行的是“螃蟹”和几位女一中同学。辩论会两点半才结束。当晚已无公交车,我们又困又累,决定在北航的教室席地而睡。“螃蟹”咯咯笑个不停,说她爹肯定今夜睡不着了,她模仿着她爹的口气:“夜不归宿啊!”我们俩找了个墙角,用桌椅围起来,为御寒保暖。我们各自盖着大衣,她紧挨着我,背过身很快就睡着了。我似睡非睡,心神不定。她忽然转过身来,和我面对面,气息扑面,秀发飘拂。更出人意料的是,她在梦中突然抱住我,把我吓得直冒冷汗,浑身僵硬。我最终轻轻推开她,翻过身去,却一夜无眠。
  戴士和在文革中以画毛主席像出了名,一进四中正门的影壁,总是贴着他的巨幅画作。一九六八年某个冬夜,我去戴士和家,请他画毛主席与陕北农民交谈的插图,做油印校刊的封面。没有钢板,我们到附近的民族学院附中去借。民族学院附中坐落在西单的仿古深宅大院中,从西厢房的耳房透出光亮,我们推门而入。屋里坐着一位身穿彝族服装的妙龄美女,唇红齿白,目光深邃,在政治的惊涛骇浪中,在幽深冷清的大院里,她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和戴士和全都看呆了。
  我首先打破窘态,说明来意,她很随和,于是攀谈起来。我突然问,你是黑彝还是白彝?这问法极有挑衅性:在彝族,黑彝是奴隶主,白彝是奴隶。解放后我党将不少奴隶主的后代招到京城进行教育,除了进行改造,或许还有某种人质意味?她扫了我一眼,抿嘴微微一笑,反问道:“你说呢?”
  回忆这一幕,多年后我和戴士和一致认为,她是我们一生所遇到的最美丽非凡的女人。
  本文选自《暴风雨的记忆:1965~1970年的北京四中》,曹一凡、维一/编,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2年3月。版权归原作者所有。本号转载并致谢意。如涉及侵权,请联系后台删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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