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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鳌美育访谈录 | 邱志杰:我把美育定义为一种启蒙

论坛组委会 博鳌美育行动 2024-01-09

在博鳌全球少儿美育论坛筹备的过程中,组委会汇集各方专家观点,博采众长,以美为媒、美育未来,制作了《博鳌美育访谈录》,本期我们邀请到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邱志杰教授,作为在科技艺术教育领域有着丰富研究与实践经验的专家、学者,同时也是2021博鳌全球少儿美育论坛总策划,邱院长分享了自己对少儿美育教育的思考和理解。


邱志杰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学院院长、教授,中国美术学院教授、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导师。中国最具影响力的当代艺术家之一,近年来致力于实验艺术教育体系,尤其是社会性艺术、科技艺术方向的构建,2017年在中央美术学院创立EAST科技艺术教育国际联盟。2021年担任博鳌全球少儿美育论坛总策划,并出品《科技艺术全景》少儿科技艺术普及公益课。











 Q1

今天我们是站在什么样的历史方位来谈少儿美育工作?

邱志杰院长:我们刚刚过完‍‍中国共产党的100年和2019年的建国70周年,那么‍‍农村实现了全面脱贫,通过前几年的脱贫攻坚,马上要开始‍‍做乡村振兴。‍‍同时我们40年持续的经济发展,‍‍使中国成了世界上第二大经济体,也因此引来了一些竞争力,‍‍科技方面也受到了一些卡脖子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一方面要去完成‍‍整个产业的升级,‍‍由中国制造向中国创造升级。‍‍另一方面我们要以脱贫攻坚走向乡村振兴。

我们看十四五规划‍‍就可以看到高质量发展,绿色发展‍‍成为发展的重心,就对我们的人才提出新的需求。‍‍所以如果归纳到我们今天这个历史时刻,可以总结成三个方面:

第一是科技‍‍新一轮的科技革命,这‍‍甚至于超过过去科学革命和工业革命,甚至于超过爱因斯坦那个时代的‍‍科学革命的规模,在全面影响人类社会生活。‍‍

第二个‍‍历史节点就是中国在政治经济、‍‍科技文化各个领域的全面的复兴。‍‍

‍‍第三个是全球化,它以不可阻挡的方式正在重塑各国的秩序。‍‍

尽管新冠疫情看来好像为全球化‍‍摁下暂停键,世界各国甚至有些地方出现了逆全球化和反全球化的想法。‍‍但是在我看来,全球化的底层基础是技术,过去是指南针‍‍、隔水舱和风帆控制技术,行星观测、星空观测技术,‍‍推动了1500年那一轮的大航海所代表的全球化。后来有铁路、‍‍有喷气式飞机、有互联网一次次的在推动全球化的进程。‍‍今天我们显然不可能回到坐两个月的轮船到欧洲美国去的时代,我们还依然会选择‍‍喷气式飞机,所以全球化在这个意义上是不可阻挡的。‍‍

因此,我觉得这三个坐标就是:科技革命、全球化和中国的复兴,‍‍势必成为今天我们思考教育、思考人才的出发点,这就构成了我们的历史时刻。

‍‍在这种时刻,我们就要去思考传统的文、理、工科分科的方式,‍‍是否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我们未来的人才培养,‍去迎接这样的新格局‍‍,去发挥作用,所以我们要超越传统的文、理、工科‍‍、艺术的分科。今天的艺术学科,因为艺术是关于创造力的,‍‍所以当中国要由制造大国走向创造大国,要形成学习型社会‍‍的时候,在我看来,科技艺术教育就会摆到非常核心的地位上来。

  Q2

您写过一篇文章《科普即美育》,讲到要重建艺术和社会和人的关系,‍‍在您看来少儿美育是什么?为什么要做?‍‍

邱志杰院长:我觉得美育和科普的‍‍核心其实是相通的,把他们连接在一起的词就是启蒙。美其实是跟启蒙密切联系在一起的状态。我们看到一种事物,‍‍不管是人为的还是大自然界中存在的,我们会发出惊叹,原来还有这样的存在,‍‍原来世界是以如此奇妙的方式组织在一起的,那么这种新鲜的感觉,这种‍‍眼睛和脑洞被打开,或者视野被打开,被拉到楼上去看到更远的、更大的景观,这种感觉就是我们叫做启蒙的东西。就好像以前有一块布蒙着你的眼睛,‍‍现在把这块黑布揭掉,你看到过去所没有看到的一切,那一瞬间的感觉就叫美。‍‍其实那种感觉也是新的科学知识,‍‍震撼我们的心灵时刻所发生的那种感觉,‍‍所以我把美育定义为一种启蒙。这种启蒙既是感官的解放,‍‍也是理性的生长和解放,也是知识的拓展‍‍和传播。所以我认为我们今天谈美育的时候,仅谈艺术是不够的,‍‍美育要和科普深度结合。

事实上这两个词几乎是一对‍:美需要育,科需要普,美育和科普事实上是可以完美融合的。‍‍我们给一个小孩子讲鹦鹉螺的螺旋线‍‍是根据黄金分割曲线来的,是斐波纳切数列,‍‍这既是在进行科普,其实也是在进行美育。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如果一个人不懂得欣赏‍‍鹦鹉螺的美,它也没有办法去理解巴赫的音乐,或者理解王羲之的书法。‍‍所以我认为在这个意义上,美育跟科普其实是非常相通的工作。

  Q3

您能从孩子和成人的两个角度,分别谈谈启蒙的工作吗?‍‍‍‍

邱志杰院长:我记得康德在《何为启蒙》这篇文章里面说过,所谓启蒙就是能摆脱自己人为的未成年状态。‍‍很多人都有一种人为的未成年状态,把自己当作一个‍‍依赖他人给定的规则来生活的一种人,他不肯去进行独立思考和对世界进行发现。‍‍那么我们要把培养这种摆脱了未成年状态的人当作我们教育的目标‍。
我们的孩子,当然我们会给他很多道德的规范和人文的语境,‍‍但是我们的教育的核心应该放在让他们去拥抱新知识和‍‍进行独立思考,以及获得主动学习的能力之上。‍‍因此对于我们成年人来说,我们要为孩子设置非常多的可选择的东西,‍‍而不只是告诉他这是好的,这是不好的,‍‍这是高级的,这是低级的。其实我们今天的很多艺术教育很容易走向就是让孩子去‍‍背一下,这些人是大师,去强化这些‍‍简化了的艺术史的刻板印象,好像能够说出‍‍一些大艺术家的名字,看到这张画认得出这是毕加索的画。懂得美的‍‍核心,其实还是在于从这么多画面里面,你能够去选择,我‍‍喜欢哪一个,我不喜欢哪一个,只有这种可以选择的‍‍艺术史,可以进行判断的艺术史,而不是当作理念来背诵下来的,只有这样的艺术史才是活的,才是能够滋养我们的心灵的艺术史。那么从孩子这方面‍‍,我觉得很多小朋友在学艺术,或者学各种各样的课程的时候,‍‍很容易进入到一种比赛的状态里面,因为小朋友需要获得肯定,‍‍那么他就会跟人比谁画的好。但是我觉得‍‍我们说启蒙其实意味着去发现更多的道路,世界上不只有一种比赛。‍‍我经常觉得,比赛是非常容易把人带入到一种只有唯一的指标的‍‍那种恶性竞争里面。‍‍我记得给我女儿写过一封信,‍‍叫做《你不用在别人的比赛中成为胜利者》,就是大家在比赛谁跑得快,但你可能‍‍想做的是跳得高,‍‍你可以去展开一场自己的游戏,是关于跳得高的游戏。我觉得这样我们才可能真正的培养出一种创造性的人格。‍‍要不然我们的艺术教育,儿童艺术教育,也可能成为装点社会阶层的‍‍风雅程度的一种标榜而已,并不是真正致力于创造力的开发,这是在多种多样的选择角度的展开的时候,我们让尊重差异‍‍成为社会的人们思考的基本前提。‍‍只有一个尊重差异,‍‍鼓励胡思乱想的社会,才是真正有创造力的社会,‍‍才有办法使我们的孩子不是一些思想被装在套子里的人,‍‍而是一些心灵得到解放的人。心灵得到解放,却又不是胡作非为的乱来,‍‍而是秉持着一种责任感和对社会的奉献的精神,他们才可能是一些幸福的人。这封信写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现在要跟孩子说的其实还是那些话,而且那些话也不是我的话,我觉得是古往今来的人,‍‍我们很多人对孩子说的话。其实那些既是对孩子的要求,也是对我们自己的要求。‍‍所以如果现在跟她们要再说点什么,那就是:我要求你的,其实是我要求我自己的。

  Q4

在写给孩子的这封信里,您讲到和孩子玩的“胡言乱语”的游戏等等。‍‍但是在文章的结尾您呼吁要“救救孩子”,为什么是那么悲壮的一种状态?‍‍

邱志杰院长:我们其实每一代的教育者都是实验者,‍‍其实都是要承担风险的。甚至于我‍‍会觉得,面对每一个学生其实都是有风险的,都是一种实验性的教育,‍‍实验就会有失败。但是最大的问题‍‍大概就出在我们的一些非常刻板的,公式化的‍‍教育模式里面,即使在‍‍最需要开放和敏感的心灵的艺术教育里面,也时常会被‍‍融入这种过于僵硬的标准。

‍‍所以‍‍像那样悲壮的情感,显然是因为意识到‍‍在我们的周边控制着我们的那些强大的思想惯性,‍‍是多么有害于一种自由开放‍‍而理性的人格成长,所以我有时候是会产生一些‍‍非常有责任感和献身精神‍‍的,那样的理想主义的一种冲动,觉得我们所做的科技艺术教育‍‍并非某种可有可无的,而是不可或缺的,‍‍对很多幼小的心灵来说不可或缺,对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未来来说也是不可或缺的。这成为‍‍一种责任感,让我们可以去克服非常多的困难。

 Q5

关于艺术的学习,我们怎么看待当代和传统,怎么去处理这两者的关系?

邱志杰院长:‍‍其实我个人认为这个程序应该颠倒,‍‍应该用当代艺术作为少儿艺术教育的起点,甚至于作为整个国民的素质教育的起点。‍‍

因为传统艺术当然是一种人文教育,是一种博雅教育,但传统艺术其实是不容选择的。‍‍我们进了‍‍台北故宫,看见《兰亭序》,你不喜欢你就不是中国人。‍‍你进了卢浮宫看见《蒙娜丽莎》,你不喜欢你就不是文明人。‍‍

某种程度上传统艺术是‍‍过去的当代艺术已经凝固下来了,你知道那个时代的人认为这样的艺术最好,‍‍它就是人类文明史上积累下来的这些瑰宝和精华,你不可以不喜欢。但是一旦你不可以不喜欢,‍‍这件事情就是在接受一个人文的规范。

‍‍当代艺术,你是可以不喜欢的。你来到798尤伦斯艺术中心,看到邱老师画的地图,你有充分的权利不喜欢,‍‍因为这个作品还没有经过人类文明史的沉淀。它可能启示你的心灵,让你觉得激动,让你感受到启蒙的力量,他也可能没有。‍‍如果它打动了很多人,启蒙很多人,它可能今后在未来成为古典艺术,‍‍但此时此刻的今天你可以不喜欢它,而这种你拥有选择权这件事情非常重要,他才真正的‍‍赋予心灵以一种权利。‍‍

所以我们的当代艺术,就用我们身边的东西,评价标准没有那么严格,‍‍时常呼唤独立的判断和清新的感受。‍‍其实我认为它应该更多的,而且实际上它更便宜。‍‍你买一台钢琴来学弹钢琴,不是所有的家庭都负担得起的,‍‍你拿一些啤酒瓶灌上不同的水来敲敲打打,像编钟一样敲出一段乐曲,显然后者要‍‍便宜很多。

有人会说当代艺术看不懂,其实传统艺术‍‍也看不懂,我临摹过2000遍《兰亭序》,我都不敢说我很懂《兰亭序》。‍‍其实很多人在这么说的时候,他想说的是他不喜欢当代艺术,并不是说当代艺术看不懂。

其实艺术不是懂不懂的问题,而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对你有没有生效的问题。‍‍很多号称自己喜欢古典艺术的人,也没有真的喜欢,‍‍他们是被告知必须喜欢,因为不喜欢就是没文化,就是没品位。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到一个特别真实的‍‍问题,艺术品有没有打动我,启发我,打开我的脑洞,我喜欢它。我们应该回到一个特别真实的和艺术的关系里面来。

 Q6

你谈到关于技法的磨练和创新的精神,这是一种什么关系?

邱志杰院长:关于技法的‍‍磨练的和创新能力的问题,学艺术始终是包含着‍‍学艺术相关的技法,付出的成本和劳动是不一样的。‍‍画画可能谁拿起来都会画几笔,这个人天生都喜欢涂抹,都能涂抹,都能画画。‍‍但是你要写非常严谨的楷书,你可能需要大量的技术磨练。吼两嗓子大家都会,但要唱出非常‍‍富有技巧的美声,就需要经过长期的磨练,所以任何艺术都包含着技术。

‍‍这些技术‍‍里面其实沉淀着创造力,‍‍呈现在不同时代,为了解决不同的问题所凝聚下来的创造力,我们今天能够把一个能画得像,‍‍把一张画画地有纵深感、立体感,‍‍凝聚着光学知识、透视学知识,这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伟大的实验。‍‍所以我觉得技术跟创新其实是统一的。

我们在‍‍写实绘画训练中去磨练这种制造幻觉的绘画的技术,‍‍其实就是在理解文艺复兴的创新。我们学习印象派那样去画,就是在理解‍‍科学革命、光学理论,理解工业革命时代的创新。‍‍所以其实我们真正深刻的理解了技术之后,就会看到技术之中,‍‍不管是弹钢琴的技术,还是吹小号的技术,还是‍‍画画的技术,都能从中获得创新的意识。反倒是有另外一种创新,就是以为创新就是在脑子里完成的,‍‍那样的创新会把创新变成出点子,变成脑筋急转弯。‍‍

我觉得‍‍手头劳动,在练习中所培养出来的“手巧”,‍‍会直接导致“心灵”。不是先心灵才手巧,而是先手巧,心才变得灵活的。‍‍人类就是开始用手去劳动,‍‍脑容量才迅速地增长起来,所以我觉得这种技术的磨练‍‍依然是有非常重要的,而且它跟创造力并不互相妨碍。

 Q7

现在有很多孩子正在学习艺术,您对家长们有什么建议?

邱志杰院长:我觉得其实直接让孩子去从事‍‍尽可能多样的艺术创作,肯定是最好的一个办法。

首先,‍‍我们比较容易犯的误区就是‍‍去把艺术史跟技术史完全的割裂开来,‍‍把艺术史当作一群名家的集合,忘了这些一个个人之间,‍‍其实是一个在历史系列里面不断的推动的‍‍一部创新史,我觉得我们急需推出一种新的艺术史,‍‍就是重新融合了社会史、艺术史和科技史的一种新的艺术史。

第二就是,我们家长送孩子去学艺术,我们社会上会有很多‍‍画画的班、芭蕾舞的班、弹钢琴的班、小提琴的班,会有很多这样的班,‍‍这些班还有各自的考级制度,‍但我发现可能由于我们中小学里面自身就有语文课,社会上就不会有诗歌,那么‍‍我经常觉得舞蹈也好,音乐也好,绘画也好,各种各样的工艺、做陶瓷的班,‍‍最终都是要指向心灵。心灵和艺术发生关系的一种非常质朴的‍‍关系,其实是诗意和诗性。‍‍所以我觉得我们今天的整个美育,系统里面特别缺的恰恰是诗歌教育,‍‍这个部分是我认为我们应该迅速的去补足的。我们‍‍传统的似乎是在学前阶段,因为还没开始语文课,‍‍这个部分大概就是爷爷奶奶让背一些唐诗宋词,‍‍让孩子表演背唐诗。当然从小背下300首唐诗,‍‍那会一生受用无穷。‍‍时不时某一些、某一句诗句就会在某种场景‍‍浮现在你的心中,然后你在那一瞬间突然间就懂了。小时候只是死记硬背,但是我们还是非常需要‍‍让孩子们开始写诗,我认为我们第二点‍‍很缺失的。‍‍‍‍培养诗性,有具体的技术,就是我们的赋比兴,‍‍我们谈什么是隐喻等等,这些都可以转变成非常具体的课程。第三点我认为最要命的可能就是我刚才说的考级这件‍‍事情,‍‍我们不要让艺术教育这样一种智力、心灵的启蒙的教育,‍‍又成为一种新的阶层攀爬和攀比。‍‍我们的家长对孩子们不要有过多的对这种‍‍考级的要求,而应该在一种非常‍‍松散的和跨界的艺术语境里面,去培养一颗比较‍‍多样的、多变的、完整的和强大的心灵。如果我们把古典音乐当作音乐的全部,‍‍我们会倾向于考级。如果我们放在声音艺术的语境里面,就不是这样。就像如果我们把‍‍画素描当作绘画,我们就可以去建立这样的等级。但是我们如果把更广义的当代艺术‍‍作为我们的艺术教育,我们就很难去进行这样的考级。因为只有‍‍高度严格的指标,才能进行微妙的分析,如果这个指标不严格,你很难进行微妙的‍‍分析。所以书法可以考级,钢琴可以考级,但是当代艺术‍‍就很难去进行考级,因为它的指标是非常多样化,只有在很窄的方面,才能进行考级,‍‍但是“窄”,恰恰是问题。(未完待续,下期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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