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訊 | 王繼如、吴藴慧:《敦煌文獻通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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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摘要
本書搜集了敦煌變文、王梵志詩、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等敦煌俗文學和俗文書中的通讀字,共收1199個字頭,按現代漢語拼音音序加以編排,書後附四角號碼檢字可供查找。一方面是為敦煌學的深入研究提供了新的工具書,另一方面又是提供了可供討論研究的材料。
作者通過對敦煌通讀字的考辨,發現有些辭書中找不到用例的所謂“死字”,會借用同音或音近的字而活在敦煌的俗語言中。這些發現對於漢語詞匯研究和辭書編纂,也是很有價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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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王繼如,蘇州大學文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1943年3月出生。研究涉及訓詁學、文獻學、敦煌學三個領域,已發表論文百餘篇,參編《辭海》《漢語大詞典》《古漢語大詞典》《大辭海》和《辭源》(第三版)等大中型辭書。
吴藴慧,蘇州市職業大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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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上世紀的第一個年頭(1900年)6月22日(清光绪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六日),堆滿了四五萬件文獻的敦煌莫高窟十七號窟極其偶然地被發現,成爲上一世紀初中國考古學三大發現之一(其他兩大發現是甲骨文和居延漢簡),但這個發現來的太不是時候了,其時八國聯軍正向天津推進,滿清政府在前一天向各國“宣戰”,這以後的結果人所共知。腐敗昏聵顢頇的滿清政府無暇顧及這個發現,甘肅的官員也不把流出的敦煌文獻當一回事,一直到英籍匈牙利人斯坦因、法人伯希和等人欺騙掠走大量敦煌文獻珍品之後,時至1910年,清廷才佈置將剩下的敦煌文獻運京師圖書館(這其中又出現許多舞弊)。於是敦煌文獻發現的意義被外國學者首先闡發,不能不説是中國學術界的傷心史。中國本土大批敦煌學研究成果的出現,那還是到了改革開放以後。由於科技的進步,互聯網的發達,今天要看藏在世界各國的敦煌文獻的圖像,已經不是難事,這對敦煌文獻的研究是大有助益的。今天,我們可以説:敦煌學研究的中心已經回歸本土。
敦煌文獻中,大量的是漢文文獻,但這些文獻要讀懂,也不是那麽容易的。這裡有文字辨認的問題,早期文字的辨認採用點劃分析法是不合適的,應該使用構件分析法,有如分析古文字那樣。文字辨認清楚之後,有如何解讀的問題。解讀關係到字義的歷史演變的探索,關係到該字指稱事物的理解及研究,關係到通過字音用上另一個字的意義這樣的通讀問題,等等。所以,即使是不長的一段文字,也是會經過反復研讀的。
如斯0343-10v《放良書樣》:
其婢厶乙,多生同處,勵力今時,効納年幽,放他出離。如魚得水,任意沉浮;如鳥透籠,翺翔弄翼。娥媚秀柳,美娉窈窕之能;拔鬢抽絲,巧逞芙蓉之好。
“美”下一字,中國科學院歷史研究所資料室編《敦煌資料》第一輯(中華書局1961年版)頁448未能認識,作一方框,唐耕耦、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迹釋録》第二輯,頁160(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複製中心1990年7月版),沙知《敦煌契約文書輯校》頁504(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校出“娉”字,“能”字校作“態”字。“拔鬢抽絲”,《敦煌資料》第一輯“拔”字録作“
這樣一段文字,校録起來就要花這麽大的勁,釋讀起來就更費氣力了。請看:
“効納年幽”,“効納”大概是出力貢獻的意思。“年幽”何義?“幽”字當是由空間之深引申指時間之長,“年幽”就是年深,年長的意思。“幽”字這個引申義,當今的辭書並未注意到。
“如鳥透籠”,“透”是跳出之意,如[唐]沈佺期《釣竿篇》:“朝日歛紅烟,垂竿向緑川。人疑天上坐,魚似鏡中懸。避檝時驚透,猜鈎每誤牽。”此義辭書已揭示,但如果只是解釋爲“跳躍”,未落實出離義,則仍未準確,無法解釋“透籠”“驚透”。“美娉窈窕之能(態)”,“娉”字的問名、嫁娶、訪問義都不適用於此,我以爲可以讀作“䀻”。《集韻·勁韻》此二字同爲匹正切,“䀻,視也”,視有顯示義,如《漢書·項籍傳》:“已渡,皆湛舡,破釡甑,燒廬舍,持三日糧,視士必死,無還心。”此謂美滋滋地顯示其窈窕之態。“䀻”字,《漢語大字典》收有,但無書證,今據此例,可見“䀻”以同音的“娉”出現在“美娉窈窕之能(態)”中。有了這個例證,“䀻”字就活起來了。
“拔鬢抽絲”的“拔”,原卷寫作“
從這個例子可以看出,敦煌漢文文獻的釋讀涉及文字的認定、字詞的解釋等多方面的問題,字詞的解釋中,通讀字是一大宗。
我自1988年到南京大學文獻情報學系任教後便注意到這個問題,1995年來蘇州大學文學院後仍舊注意這個問題,並獲得高校古委會和江蘇省社科研究基金的立項資助,2005年結項後邊尋求出版邊繼續打磨,直至今日得到蘇州大學文學院211經費的資助,在商務印書館的幫助下才得以出版。
敦煌文獻通讀字的研究,涉及到一些理論問題,我本來要寫個敦煌文獻通讀字論,但因年事已高,身體欠佳,只能用發表在《文史》2003年第2輯(總第63輯,中華書局 2003年5月版)的《敦煌通讀字研究芻議》(現在爲明確起見在“敦煌”下加“文獻”二字)來代替,不過,我對敦煌通讀字的基本看法文章中已經表達清楚了。
這裡有三個問題需要交代:一、以往談到敦煌文獻的通讀字,許多學者是用不大明確的甚至是上古音的音韻系統來説明的,産生了一些迷誤。我們明確了研究這個問題必需用廣切韻系統做坐標,必要時指出聲和韻的變化(是否有當時西北一帶的音韻特點尚待研究),而不能用其他的音韻系統。二、關於通讀字的義界,我們認爲包括了社會所認可的通假和抄手臨時所用的同音替代兩種狀況。其中也就包括了後代出現專字的情況(也就是字的孳乳,或曰古今字)。通假字和古今字並不是一個邏輯平面上的區分,因此存在交叉的情形。這個論點參見王繼如的《漫談通假字的義界》(載其《訓詁問學叢稿》一書中,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年12月版)。當然,通讀字不是異體字,不是俗體字。三、凡是按照本字講得通的,都不宜再去尋求通讀字。對一些疑難的問題,只有在辨識俗體字的基礎上,再來探討是否通讀字的問題。
本書蒐集了敦煌變文、王梵志詩、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等通俗文獻中的通讀字,按照今天的普通話讀音做成了一個字典式的彙編,有1199個字頭(本前言所舉例子不在其中),便於查檢,有若干字因爲通讀採用了不常見的冷僻音,書後附四角號碼檢字可供查找。由上面的敘述可知,雖然是彙編性質,但並非所見即録,而是有作者自己的考辨在裡邊的,作者本人多年的研究成果也收集在裡邊。這一方面爲敦煌學的深入研究提供了新的工具書,另一方面又是提供了可供討論研究的材料。
在敦煌通讀字的收集、整理、考辨、打磨的過程中,發現所通的本字有時是很冷僻的,是辭書中找不到用例的。我曾參加過《漢語大詞典》的編纂,《漢語大詞典》的編纂有一個原則,凡無用例的字不收。因爲既然無用例,就不會有人來查,這些字是“死字”。對於詞典(而非字典)而言,這個原則不能説不對。但通過對敦煌通讀字的考辨,發現這些“死字”會借用同音或音近的字而活在敦煌俗語言中,因此寫了本書的“跋——尋覓冷僻字用例的語音踪迹”。本前言前面提到的“娉”讀作“䀻”,爲顯示義。“䀻”的顯示義,辭書未載用例,但它借用“娉”字而活在“美娉窈窕之能(態)”中,亦是其例。
寫這個前言時,深感敦煌通讀字還有大量的研究工作要做,這本小書,如果能成爲進入更深入研究的一級台階,於願足矣。
2021年1月2日於三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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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次
前言
凡例
敦煌文獻通讀字研究芻議
敦煌文獻通讀字音序字目表
敦煌通讀字
附録
再説“掉以輕心”
伯3303號印度製糖法釋讀商榷
跋
參考文獻
字目四角號碼索引
05
凡例
1.本書單字條目按漢語拼音音節順序編排,同音字按四角號碼次序編排。聯綿詞按第一個字的音節順序編排。如:“弊例”讀作“薜荔”即放在“bì”音節下。
2.本書所注通讀字和本字之音以《廣韻》爲準,如《廣韻》未收或所收字音未能較好地體現出通讀關係,則取《集韻》之音補充;如《廣韻》《集韻》均未收,則取其他字書。注音後對通讀字和本字的音韻關係加以説明。説明是以廣切韻系統的音系爲坐標的,用丁聲樹、李榮的系統。涉及到同攝同開合口同等的兩個字,如果韻目相承,其下就説“韻母相同”,不再交代韻目相承;如果雖同等而韻目並不相承,只是相鄰,其下就説“而韻目鄰近,韻母相近”,以示區别。
3.本書所引例句前標明敦煌寫本的卷號(背面文字用“V”表示):
法藏敦煌文獻編號前用“伯”表之,如伯2685;
英藏敦煌文獻編號前用“斯”表之,如斯0343 10V;
俄罗斯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圣彼得堡分所藏文獻編號前用“俄藏ДX”(敦煌編號)和“俄藏Φ”(符盧格編號)表之,如俄藏ДX1391,俄藏Φ96;
北京圖書館藏敦煌文獻編號前用“北”表之,如北8418;凡《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未收卷目仍按千字文編號 ,如北圖殷字四十一(《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録》注:此件未查到原件,録文據敦煌雜録過録);
上海博物館藏敦煌文獻編號前用“上博”表之,如上博8958(2);
其他卷號還有:
Ch969-72(《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録》注:此件録文轉録自中國古代籍帳研究348-350頁)
列1456(《王梵志詩校注》列寧格勒分所藏文獻)
李盛鐸舊藏
羅振玉舊藏
新疆博物館73TAM53
天津藝博0735背
伯希和非漢文文書
4.本書所解説的文句以現已出版的敦煌文獻釋録本爲依據,部分文句核對了敦煌寫本原卷圖版。爲求行文簡潔,黄征、张涌泉校注《敦煌變文校注》簡稱《校注》,項楚校注《王梵志詩校注》簡稱《梵志》,唐耕耦、陸宏基編《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録》簡稱《釋録》。爲便于讀者檢索,所引文句後標明各自的出處、頁碼和行數,王梵志詩標明編次(據項楚校本)。
5.如所據敦煌文獻録文有誤,有逕改者,也有説明者,不求一律,如:伯2187《破魔變文》:“男則朱嬰(纓)奉國,筐(匡)負聖朝;小娘子眉奇(齊)龍樓,身臨帝闕。”(《校注》頁531/19)“男”字《校注》録作“兒”,原卷實作“男”,這是逕改的。斯133《秋胡變文》:“花藥、茂樹,並是白檀、烏楊、歸樟、蘇方(枋)、梓檀、騰(藤)女,損凡(風)香氣,”(《校注》頁233/3-4) ,其下【説明】中交代“凡”字潘重規校作“風”,這是説明的。説明的方式也不統一。如系敦煌寫本有誤,則出校語。如斯6981年代不明《諸色斛斗破曆》:“酒壹瓮,翟闌(似當爲闍)梨收姟骨時造頓用。”(《釋録》第三輯,頁144/38)原卷“闌”字當爲“闍”之誤。
6.凡所録文字有待商榷者,其後用(?)表之,底本闕字用□表之,如能據殘卷或文意補出者,在該字上加□表之,如不能確定所缺字數者用
7.所引例句中如有某字出現不止一次,而通讀用法僅出現一次,則在通讀之字下用“
8.通讀字如爲多音字,字書如有明確用某音通某者,則用通讀之音,如“以”讀作“似”時,因“以”有象齒切(《集韻·止韻》)之音而與“似”通讀,字書置於si音之下,本書也同樣處理。字書如未能明確者,則列出諸音並分情況討論。有多個讀音者,據《廣韻》《集韻》出意義相關之音。
9.需要説明者,詞條後出“【説明】”一項。
10.本書所解説的文句,基本依據上述三種著作,並標明頁碼和行數,已如上述。但所説通讀情況,有與所據著作相同者,也有與所據著作不同者。相同者,既已標明出處,則示不敢掠美;不同者,既已標明出處,則便於研究商討。敦煌文獻的一些通讀字,見仁見智,一直有不同的看法,通過討論,可以引導我們的認識更加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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