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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典 | 谭其骧:近代杭州的学风

谭其骧 社会理论 2023-03-11

文 / 谭其骧


江、浙、皖三省的大江南北、浙水东西一带,是近三百年来中国学术的中心区域,重要学者十之八九都生长于斯,重要学说大都自此发射其光芒。虽是北方学者在明清之际,湖南学者在清代中叶以后,都曾在学术界上占有相当重要的地位,但从大体着眼,一代文化中枢,毕竟始终在东南。在此中枢之内,各地又由于山川孕育之有异,一时大师所倡导的不同,衍而为若干特色的学风区。以浙江一省而论,浙东自成一区,浙西杭(州)、嘉(兴)、湖(州)与苏省苏(州)、松(江)、常(州)、太(仓)同处太湖流域,学风亦大致相似,故自来言清代学术者皆视江南、浙西为一个区域。章实斋在浙东学术篇内,比较两浙学术的异同,即以籍隶江苏之顾亭林代表浙西。再就浙东、浙西而论,则浙东之宁(波)、绍(兴)之与温(州)、台(州)有别,浙西之嘉、湖与杭州亦有别。嘉、湖学风诚然与苏南之苏、松、太略同,而杭州则自成一型。杭州于浙西已属边缘地带,隔钱塘江与浙东学术中心的宁、绍相接,故其学风虽以浙西为素地,同时又深受浙东的影响,实际上可说是两浙学风一个混合区,由混合而融合,迫其融合而后,遂自成一型,既非浙东,亦非浙西。作者纵观三百年来学术史,深觉杭州学风实有其特殊色彩,兹值求是书院五十周年纪念,浙江大学二十周年校庆,用述斯篇,以告在杭州在浙大从事学术工作诸君子。


清代浙江地图


自明末历清初顺、康以至雍正,为时约百年,这时期学术界的主流是承宋明之绪,讲求理学,主要的争端是程、朱与陆、王。大抵浙西宗程、朱,大师有陆桴亭(世仪)、张杨园(履祥)、陆稼书(陇其)、吕晚村(留良)等,浙东宗陆、王,大师有刘蕺山(宗周)、黄梨洲(宗羲)、沈求如(国模)、陈悔庐(汝咸)等。其时杭州的理学家最著者有应潜斋(揭谦)、沈甸华(昀)、姚敬恒(宏任)、秦开地(云爽)、施赞伯(相)、桑弢甫(调之)等。潜斋、甸华、敬恒、弢甫并以程朱学闻,学风同于浙西,但诸人用力处都在躬行实践,而不在卫道,不在尊朱黜王,此与陆稼书、吕晚村有异,与康、雍以下一般儒生仰窥朝廷意旨,以尊朱辟王为梯荣捷径者,更截然不同。至于开地、赞伯二人,则调停朱陆,不立门户,迥非纯正浙西学派面目。开地初治阳明之学,后乃归于紫阳,但仍谓良知之说“不可谓非”“有功吾道”。又谓“先儒所见各有不同,吾人最无如为已,若窃卫道之虚名,竟立相持门户,开罪名教,不敢效尤”。最可以代表杭州不偏不倚的精神。赞伯同时与程朱派的应潜斋、陆王派的鄞县万公择(斯选,梨洲之弟子)相交,故其论学亦能持朱陆之平,此又可见地理环境对于杭州学风的影响。


理学而外,清初在明季遗民钱牧斋(谦益)、吴梅村(骏公)倡导之下的辞章之学,顾亭林倡导下的经学,也成为一时风气。但此风只以浙西为中心,浙东自黄梨洲以下即尚史学,康熙中其弟子万季野(斯同)尤为海内史学祭酒,亦与浙西不同。其时杭州及浙西之风,以诗文震烁一时者先有柴虎臣(绍炳)、陆丽京(圻)、毛稚黄(先舒)等西泠十子,继有吴庆伯(农祥)、吴志伊(任臣)、王仲昭(嗣槐)、章岂绩(藻功)、龚天石(翔麟)、洪昉思(昇)等。岂绩的骈体文与宜兴陈其年(迦陵)、江都吴兰次(绮)并称为海内三大家,昉思有《长生殿传奇》与曲阜孔云亭(尚任)的《桃花扇》齐名,时称南洪北孔。同时又有邵戒三(远平)、陆云士(次云)、姚鲁斯(之驷)等,与庆伯、志伊二吴并以博洽著闻。而所致力者大率在史学。庆伯谙于明季掌故,甲申以后两浙殉命诸人均为作传;志伊有《十国春秋》,以淹贯称;戒三有《元史类编》,朱竹垞誉为非官局所能逮;云士有《八纮绎史》《峒溪纤志》,备载西南风土之异;鲁斯有《后汉书补遗》《元明事类钞》,搜罗极博;而应潜斋作《教养全书》,体例略仿《文献通考》,于明事实所载尤详;是其风尚又与浙东略同。总而观之,则其时杭州之学人多出于文史之间,而浙西之辞章与经义异途,浙东之以理学为体史学为用,并有不同。


万斯同(1638年3月9日-1702年5月4日)

字季野,号石园。浙江鄞县人。

黄宗羲弟子,清初著名史学家。


自惠(栋)、戴(震)崛起,专尚考据,主以六书、音韵、训诂、名物、通经名道、尊汉非宋、博古薄今,一时学者从风而靡。乾嘉两代,家家许郑,人人贾马,汉学掩袭天下,而以惠、戴之产地吴、皖为中心。并世树异帜者,只有皖北的桐城派主因文以见道,浙东的史学家重历史文献之学以求致用。这时期杭州的学风,大致可分两方面说,一方面是适应时代的潮流,产生了不少纯正的汉学家,如乾隆朝有专事校勘的卢抱经(文弨),有申郑斥王力辨《家语》之伪的孙颐谷(志祖),有著《尔雅补郭》的翟睛江(灏),有志《史记志疑》《人表考》的梁曜北(玉绳),又有曜北之弟处素(履绳),专治《左氏传》。嘉庆朝有金石学极精的赵晋斋((魏),有善于辑书之胡书农(敬),有著《周易郑注引义》的赵宽夫(坦),有著《小尔雅疏证》的严厚民(杰)。但一方面又有一批为数不下于纯正汉学家的知名学者,却抱着与时趋不大相同或者相反的识解与作风。


以作风而论,有沿袭着杭州本地旧来亦文亦史的作风:如乾隆初叶厉樊榭(鹗)、杭大宗(世骏)并以诗文冠绝当时。樊榭有《辽史拾遗》,采摭之富,或比之裴松之《三国志注》;又有《宋诗纪事》,又与同里符幼鲁(曾)等六人同撰《南宋杂事诗》,前者以史证诗,后者以诗述史,并为考史者所重。大宗有《史记考证》《三国志补注》《北齐书疏证》《续经籍考》《两浙经籍志》《词科掌录》等,又欲补《金史》,特构补史亭,成书万余卷。乾嘉之际有朱青湖(彭),诗名与吴圣徵(锡麒)相亚,著有《武林谈薮》《南宋古迹考》《吴越古迹考》。嘉庆中有钱金粟(林)亦以诗名,著有《文献征存录》,搜集当代人物掌故,颇有条贯。有好读经济之学多少受了浙东学派的影响的:如乾隆时汪西灏(沆)于农田水利边防军政,悉心研究,所著多通达治体,可见施行。金士奇(志章)亦留意边务,著有《两镇三关志》。以治《水经注》见称于时与戴东原齐名的赵东潜(一清),其学实远绍梨洲,(梨洲有《今水经》。东潜之父功千,为梨洲弟子、穆堂挚友,能诗,与厉樊榭等并称七君子。)接近谢山,(少禀父命学于谢山,从事根柢之学。)将以致用非为考古,故又有《直隶河渠志》之作,备载畿辅水利之源委兴废。又嘉庆时钱金粟亦能言辽金元兵制,足补史志之缺,尤于有清一代名臣言行及河漕盐榷、仓储平粜、海运、采买、灾赈、铜政、钱法、地丁、杂税诸大端,靡不熟究。


以识解而论,如乾隆时的文坛祭酒袁简斋(德清籍,居杭州)即颇不以当时经学考据的潮流为然,尝谓“古有史而无经”“周、孔复生,必不能抱六经以自足”。嘉庆初的许周生(宗彦),为汉学护法阮芸台(元)的门下士,两人又为姻家,而论学谔谔不苟合。他不以由训诂明道之说为然,不主张趋天下才智之士,毕精竭虑于“所得盖小”的形声校勘之学。说“使孔子生于今世,其所学者不过由明溯宋而已”“圣人之教学也,期于有用焉耳”。所以他言德主宜今而不主合古,论汉宋之学能持其平。芸台所创立的诂经精舍以汪汉郊(家禧)为举首,而汉郊言著书之旨,一以修己治人为本,谓“儒有郑康成而经明,有韩退之而用彰,有朱文公而体立。朱学之传,历久无弊”,“唐宋以来名儒各有精微,断不可一概抹杀但遵伏、贾”。又颇以郑氏之驳杂为病,又谓“汉儒经学以适用为贵,今时最宜亟讲者,经济掌故之学”。袁、许、汪三人议论,与浙东章实斋六经皆史、学术通今经世之说皆相印合。


论乾嘉杭州学风,有一事必须补叙,即诂经精舍之创立。诂经精舍的创立者是汉学护法大师阮芸台。芸台于乾嘉之际督学浙江(乾隆五十九年至嘉庆三年),即专以“经术”取士,又招集四方群士于孤山之麓纂《经籍纂诂》,集古训之大成。嘉庆初任浙江巡抚(初次嘉庆五年至十年,二次十二年至十四年),复就纂集《经诂》旧址,创立西湖诂经精舍,选两浙高才生肄业其中,聘孙渊如、王兰泉(昶)为掌教,祀郑康成、许叔重二人木主,一以由训诂名物求义礼为教。精舍以嘉庆五年创立,至光绪三十年罢撤,历百又五年,中间一废于嘉道之际,再废于鸦片,三废于洪杨之役,合计不过二十余年,八十年间掌故数易,然所讲课,始终不背芸台创立初意,与芸台在广州创立的学海堂,并称汉学二大结集。精舍所罗致的士子既遍及全省,所以精舍所创导的学风所被,自不仅限于杭州一地。嘉道而后,浙中以朴学知名之士接踵辈出,究其学历,什九与精舍有直接间接之关系。浙东向不为汉学所及,乃先后诞生临海洪筠轩(颐煊)百里(震煊)兄弟、临海金诚斋(颚)、定海黄薇香(式三)儆季(以周)父子、瑞安孙仲容(诒让)诸人,二洪、诚斋、儆季皆精舍肄业生,仲容父琴西(依言)与精舍掌教俞荫甫(樾)同年知好,仲容少时曾侍父居杭三载。由此可见精舍对全浙学风影响之大。但精舍肄业生中之产生第一流汉学家,杭州之成为全国汉学中心,却不在嘉庆朝而远在同光以后,此点留待下文再叙。


诂经精舍


自明末清初以至乾、嘉,杭州在全国的学术地位并不高,那时东南的,亦即全国的学术中心在浙西的苏、常,在浙东的宁、绍,在皖南的徽(州)、宁(国),在江北的淮(安)、扬(州),杭州只是一个二浙不同学风的接触融合点。这种融合学风自有其特殊价值,但并不能领导全国,另开一种新风气。杭州之成为东南学术中心,以新风气领导全国,实始于道光以后。自道光至光绪中叶是第一期,光绪甲午以后是第二期。


第一期开风气的大师是龚定庵(自珍)。定庵以治今文学著声当世,今文学的发祥地在常州,开山祖是武进庄方耕(存与),树立宗派的是武进刘申受(逢禄)、长洲宋于庭(翔凤),但今文学的发扬光大,震撼一世,成为时代的主流,取乾嘉以来经学考据而代之,则由于定庵与邵阳魏默深(源),而定庵尤为其魁首。前此常州今文学只讲经义(乾嘉考据学者所讲求的是经训),即所谓微言大义,至定庵始以经义讥切时政,以为学者的政论,百余年来为经学而治经学的信条,自此乃不复为一般学者而崇奉。汉学专制之局既破,举世学者闻风继响,至光绪朝而达于最高潮,遂有康长素、梁任公辈以今文学者大倡改制,参与实际政治,造成了戊成政变。政变之结果新政虽见挫于旧势力,但今文学派与泰西新思想交相沾溉,同流合趋,毕竟使清季整个的思想界,步入了新境界。梁任公说∶“语近世思想自由之倡导,必数定庵。我见并世诸贤,其能为现今思想界放光明者,彼最初率崇拜定庵,当其始读定庵集,其脑识未有不受其刺激者也。”(见《论中国学术思想变迁之大势》)定庵学说对于时代思想影响之深巨,此数语洵属的评。然推定庵学术之来历,初非今文学一家之说演变所致。定庵早岁即倡识学合一之论,其文实章实斋六经皆史之说。盖六经既为先王之政典,则识与学自不可分;识与学既不可分,则学者之终极目的,自不得仅以学自足,必须发之以论政,施之于实用,始不负所学。然则定庵之学,因融合浙西、常州之今文学与浙东之史学而阐发新义,自成一型者也。


定庵既主学以致用,故好作经济谈,而最注意边事,有《西域置行省议》,至光绪间实行,即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又著录古图志,研究蒙古故俗,而附以论议。咸同以后,治西北史地之学,遂亦成为一时学界风气。杭州则有吴祁甫(承志),著有《唐贾耽记边州入四夷道里考实》;丁益甫(谦)著有《蓬莱轩舆地丛书》。


定庵之学影响波及全国,其在杭州,则同光之际有谭仲脩(廷献),亦以今文学家通知时事政制典礼,能讲求其义。稍后有夏穗卿(曾佑),与新会梁任公、浏阳谭复生(嗣同)同治龚魏之学,最相契,咸谓孔学自战国而汉衍为孔荀二派,二千年来之学皆荀子也,乡愿也,二千年来之政皆秦政也,大盗也,惟大盗利用乡愿,惟乡愿工媚大盗,盖自孟学绝而孔学亦微,于是专以绌荀申孟相号召。穗卿以此论史,著有《国史讲义》(商务版之《中国上古史》),风行清末民初。同时已有张孟劬(尔田),亦私淑定庵,著《史微》,深覈有通识。


龚自珍(1792年8月22日-1841年9月26日)

字璱人,号定庵,浙江仁和人。

清代思想家、诗人、文学家和改良主义的先驱者。


道咸以后的杭州,一方面是发扬新风气的神经中枢,另一方面又有保守旧学术的坚强堡垒。东南汉学根据在苏常徽宁淮扬一带,自经洪杨之乱,故家破灭,典籍散亡,乱后多不复能振起。独杭州于同治初恢复诂经精舍,聘德清俞荫甫(居杭州之临平)掌教,垂三十余年之久。荫甫之学一宗高邮王氏,善于校勘训诂,所著《群经平议》《古书疑义举例》,即取法于《经义述闻》《经传释词》,精湛不相异,而博大过之。精舍弟子先有定海黄儆季,著《礼书通考》,集清代礼学之大成。继有余杭章太炎(炳麟),治声音训诂之学,应用乾嘉以来之研究法,而廓大其内容,延辟其蹊径,精核往往突过前人,有非清学所能范围者,影响近数十年来学界尤钜,而近今治新考据者不祧之祖海宁王静安(国维),虽非精舍肄业生,亦尝为文应精舍之课试以博膏火,即所谓附课生。清末以及民初之俞、黄、章、王,正可比之于清初之阎(若璩)、胡(渭),乾嘉之惠、戴、二王(念孙、引之父子),可见作为清学正统之古典考证学,时至晚清,其中心亦已由吴皖淮扬而至杭州了。


道咸以后的杭州,又不仅为经史之学的中心,同时又是科学的中心,即历算学的中心,历算学的中心,其先亦在吴皖,清初大师王寅旭(锡阐)吴人,梅定九(文鼎)皖人。王梅风流所流,学者风起,而什九皆籍隶浙西皖南,杭州可数者仅吴志伊一人。乾嘉时大师戴东原皖人,钱竹汀(大昕)吴人,戴、钱借历算以解经史,自后言经史考据之士,几莫不以历算为其副业,而考据学之中心果在浙西皖南准扬,其时杭州以经生而明算者仅许周生一人。而以算学造诣衡量吴、许二人,在当时只能算得第二三流人物。王梅时代的学者功夫都用以发掘阐扬中国之古法,二者皆述而不作、因而勿创。嘉道以来承中西新旧各法整理融合之果,汪孝婴(荣)、李四香(锐)、董立方(佑诚)、罗茗香(士琳)辈,乃能进一步而有所发明,有所创造,至咸同而极盛,而其时斯学中心,也已移到杭州了。杭州自道光初即有项梅侣(名达),与甘泉罗茗香、乌程徐君青(有壬)同称海内算学祭酒。尝谓所贵学数者,不在守中西成法。般衍较量,要能推见本源,融合以通则变,发古人未发之藏。其论割圜术率,即远较向法为简捷。晚主讲紫阳书院,士论翕然宗之。然此算家力求超越古人,实深得梅侣诱导之功。稍后乃有戴谔士(煦)、夏紫笙(鸾翔)继起,与海宁李壬叔(善兰)、南海邹特夫(伯奇)为一时大师。谔士发明对数简法、外切宁率、假数测圆诸术,与广割寰捷法合为《求表捷数》一书,英人艾约瑟译之刊入伦敦算学公会杂志,欧西学者叹为绝业。国人科学著述之有欧译,自此书始。紫笙为梅侣高弟,尽传其学,别创曲线新术垂方捷术,晚年应聘同文馆教习,传其学于京师。项、戴、夏三人之算学,盖有非道咸以前所能范围者,与太炎、静安的经史文字之学,同具推陈出新之效,而并以杭州为其发射光明之地。


杭州之以新学风领导全国,光绪甲午以后是第二期。甲午战败,对中国思想界发生的影响至为深钜。朝野自此始知非变法不足以图强,非讲求西学不足以变法,而最先立兼讲中西学术之新式学府,则为杭州之求是书院。求是书院创设于光绪二十三年,去今适为五十年,北平京师大学堂的创办犹在是后一年。求是书院旋改称浙省求是大学堂,又改称浙江高等学堂,至民初停办。十六年即其旧址设立浙江大学,故求是高等,实即今日浙江大学之前身。关于求是高等、浙大的学风,祝廉先、陈布雷、张晓峰三先生各有专文叙述,兹不复赘。要之一个学府之成就如何,最正确的衡量就是看它造就了些什么人才。浙大的历史较浅,毕业同学离校未久,在社会上尚未能充分有所表现。就求是高等而论,据作者所知,即有蒋百里、黄膺白、蒋仲器、汪曼锋、邵元冲、程遗帆(万里)、何伯承(炳松)、沈士远、沈尹默、徐诵明、陈大齐、陈布雷、陈公侠(仪)、许季茀(寿裳)、邵斐子(长光)、赵述庭(迺传)、郑晓沧(宗海)、寿景伟(毅成)、蒋梦麟、祝廉先诸人,都是近数十年来知名人士,思想界的领导者。他们的成就方面虽各有不同,但其革不忘因,新不蔑旧,不偏不倚,择善而从,兼具中西新旧之长则同。作者以为这就是求是精神的表现,也就是五十年来的杭州学风。


求是书院旧照


实事求是精神不仅是五十年来杭州的学风,亦且为三百年来杭州的传统学风。何者?求是师求真,要求是求真,必先明辨是非真假,要明辨是非真假,关键首在能虚衷体察,弃绝成见,才能舍各宗各派之非之假,集各宗各派之是之真。读者但须覆按上文,便可知作者之言不谬。杭州学风在清初调停程朱与陆王,在乾嘉能持汉宋之平,在道咸能吸收浙东西学派之精义而别有所创,在甲午以后能融合中西新旧而无过激落俗之弊、此非求是精神而何?


浙大以求是为校训,求是之为杭州学风,渊源深远如此,故浙大学风之美,可谓得天独厚。学术之趋向可变,求是精神不可变。如何遵循传统精神以求适应时代,使杭州学术地位始终能保持道咸以来的领导地位,这是浙大在校师生毕业校友以及杭州学人所当共勉的。


本文选自《舆地勾稽六十年》,谭其骧著,北京:北京出版社,2019年,第134-147页。



编辑 丨 邵莹婷

校对 丨 黄海芮

审核 丨陈烨广、李昊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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