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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伍德:什么是城邦宗教 | “古希腊社会思想四论”专题(三)

英伍德 社会理论 2023-03-11

策划人/张新刚

古希腊人除了政治生活外,另外一种非常重要的生活世界就是宗教。但是与西方后来的一神教传统不同,古希腊宗教有其特殊的性质和表现。20世纪以来希腊宗教研究深受人类学以及社会学影响,经历了从对神话文本的研究到剑桥学派的仪式研究,再到巴黎学派的社会心理学研究等过程。晚近以来最大的一种范式则是将城邦与宗教结合在一起分析,克里斯提安·苏尔维诺-英伍德的《城邦宗教是什么?》这篇影响深远的文章集中阐释了“城邦宗教”这一研究范式。城邦构建了宗教体系来建立人类与神界的关系,同时在宗教也成为城邦的核心思想,建构并使城邦历史、疆域以及各要素之间的关系具有意义。


文/克里斯蒂安•苏尔维诺-英伍德

译/解光云、冯春玲


试图重建以及理解一种我们无法接触到,且与现在我们所认识的宗教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宗教体系,需要一种方法论,来尽可能缩小先入之见——即就文化意义上而言——对调查研究的打断和破坏。我们也需要抛弃早前的解释,尽管这些解释基于那时一代代学者们的设想和期望而筛选建构的资料,但当时他们还没有普遍意识到,所有的阅读和翻译以及“常识”,都是由文化意识决定的。因此在这里,我从自己的论文集里摘出部分精选的文章,阐述一下我所理解的古典时期的城邦宗教。


城邦为希腊宗教提供了运行的基本框架。单个城邦就是一个宗教体系,这个体系构成了更复杂的城邦世界体系的一部分,与其他的城邦宗教体系和希腊宗教相互作用;此外,公民可以自主选择是否直接全面地参与宗教,这里的公民即指那些组成集体而明确参与宗教的人。每个人都属于本城邦(或者民族)的宗教集体;在其他的圣礼中,甚至在希腊人的神庙里,一个人也只能作为外邦人参与其中。只有在某些情况下,由城邦里的外邦人代表(proxenos)充作“中间人”,才可以让其他外邦人参与宗教。


可以看出,违反这些规定并不算对神的不敬,而禁律虽然被看作人类和神界的界点,也没有被看作神圣不可侵犯。对神职人员克琉墨涅斯(Kleomenes)来说,假如忽略掉神职禁令赋予他外来人身份的话,他可以在阿戈斯赫拉神庙(Argive Heraion)祭台上举行献祭活动,也可以取消一项献祭活动。后来,由于克琉墨涅斯声称他得到一条与斯巴达有关的神谕,因此得到了斯巴达人的信任一一斯巴达人即使在战争时也特别虔信宗教禁律和其他传统;这表明他的行为没有被看作对女神的冒犯,也没有妨碍女神给他启示。而且,尽管阿波罗多洛斯(Apollodoros)在《德谟斯提尼》(Demosthnes)第59说菲诺(Phano)是不信神的,但菲诺自己却说他是不会变成王者执政官的希腊公民,他的话语和论辩(94- 107, 110- 111)和由他提出的对通奸进行指控这件事(涉入通奸的女性不允许参与公众仪式),表明他并不能进行完全自辩,像有些人可能期待的那样,由外邦人非法主持城邦里重要而神秘的仪式,这完全是一个不矛盾且极不虔诚的事例因为它被看作“反城邦”。


除了外邦人,本邦公民违反了规定,是不会被看作对神明不敬的,这个看法和另一个观点(我下面还会提到),即神庙属于人类而不与神明联系在一起,这也解释了为什么神庙可以轻易易主,却不被认为是对神明的冒犯。这和其他对神不敬而导致各种放逐惩戒形成对比。像这样的冒犯,由皮提亚(Pythia)确定其性质,并以此定罪;这样的冒犯,就与米太亚德(Miltiades)试图闯入不准人类进入的帕罗斯岛的地母(Thesmophorion)大厅一样(Herodotus 6. 134- 135 );另一个例子是有人闯入城邦禁止入内的神庙,因此后来此人被剥夺了公民权(案例见:Andocides I. 71; cf. 32- 33; 72)。这样的冒犯,可以被判处死罪,被认为是不虔诚的,并且影响了城邦内所有的宗教活动。


城邦主持所有宗教活动,并使自己获得合法地位。即使在希腊的神庙也是这样,在神庙里,城邦以多种方式调节公民参与活动。在德尔斐神庙,城邦与执行神谕相关。与神谕有关的宗教人员包括德尔斐人和非德尔斐人,德尔斐人充作代表,调节非德尔斐人参与活动,并在与其磋商前提供初始的祭品。在一般的磋商日里,由德尔斐城邦向所有的咨询者提供这些祭品;在其他的时间里,由咨询者城邦派出的代表提供。然后非德尔斐人,在另一个城邦神庙里,被当作外乡人敬神的典范。在其他的希腊神庙,城邦对神庙的统治也逐渐类同。比如在奥林匹亚的宙斯神庙里,代表也扮演着重要角色,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裁判是伊利亚人(Herodotus 2., 160; Pausanias 5,9,5),由伊利亚人决定谁能参加运动会和神庙的拜神活动(参见案例:Thucydides 5. 50)。


德尔斐神庙遗址


事实也表明,我们可以从德尔斐神谕的磋商顺序里看出城邦调节公民个体参与希腊宗教。希腊人在野蛮人之前来到这里;在希腊人中,德尔斐人又比其他希腊人早;在德尔斐人之后,其他希腊人到的是德尔斐同盟成员里的其他民族和城邦。很显然,其他希腊人的磋商是根据某种地理上的顺序来安排的。在基本的优先权(promanteia)中,德尔斐城邦将优先权给予个人、城邦,或其他集团。这里德尔斐神庙再次被看作神谕出处,而且德尔斐城邦还将优先权授予它的捐赠者。但这项优先权,没有其他优待,仅仅只是这样,将之授给一个野蛮人的话,就意味着他可以先于其他野蛮人向祭司询问神谕,而不是先于希腊人。授给一个雅典人,他可以先于其他雅典人;授给某个近邻同盟城邦,它就先于其他同盟民族,但都是在德尔斐人之后。


另一个城邦的调节方法是在希腊宗教活动中派遣使节(theoriai),由单个城邦派遣到神庙,也包括派遣至其他城邦。每个城邦的使者都以本城邦的名义在神庙里管理宗教传统(例如Andocides 4. 29)。而在这种调节下,每个城邦都会在神庙里建造国库,国库是城邦宗教体系在神庙里的象征。它们收藏公民敬献的祭品和各种祭祀活动的仪式装备,同时这些也是民众参与建造城邦的标志,以期以后能突出和美化这些城邦的成就和财富。


包括希腊在内,城邦内部宗教活动的主要对象是近邻同盟或者联盟,城邦或者民族的同盟,或者是两个一起庆祝节日的同盟进行的联合,以德尔斐同盟为例,它们就是以两处神庙为中心联合起来的。它们建立自己的机构,比如德尔斐同盟的同盟大会,其作用是管理皮西安竞技会、神庙财产以及维护神庙。即使是全希腊的运动会,德尔斐也是其象征性的中心:由德尔斐选送使者宣布皮西安竞技会开始,甚至连胜利者桂冠上的月桂枝也由来自德尔斐的男性青少年以专门的仪式(原始的形式)从坦佩谷采摘来。此外,在全希腊运动会上,也是以咨询神谕的顺序来进行:德尔斐在中间,同盟们组成内圈,其他希腊民族组成外圈,但是外邦人被排除在运动会外,因为这是“希腊人”自己的仪式。宗教活动中,城邦协调同盟个体参与,有一个故事记载,哈利卡那索斯(Halikarnassos)在提奥匹安(Triopian)阿波罗运动会上违反规则,处罚是将其在多里安宗教联盟中驱逐(Herodotus 1, 144)。这揭示了一种共识:个人只能在城邦的名义下参与宗教活动(包括竞技活动),只有以城邦的名义才能保证他可以参与这些活动。只有这样才会使整个城邦都心怀崇敬。


古代奥运会记录下的第一个冠军是来自厄利斯的科诺布斯(Koroibos),他在公元前776年赢得了短跑比赛


即使在整个希腊世界,祭仪也是以城邦为基础的:公元前4世纪,瑙克拉提斯(Naukratis)已经有了殖民地和城邦的双重性质,一些希腊城邦单独建立自己的神庙和海外神庙;其他城邦则合作建造一个名叫海列尼昂(Hellenion)的神庙(Herodotus 2, 178)。但是,希罗多德坚持认为,只有他提到过的城邦参与了它的建设,是其中的份子。这不是一个超城邦的“全希腊”神庙,而是由城市特别联合形成的普通(ad hoc)神庙,城邦在这里只是基本单元。


当时,希腊的宗教由一系列互相影响和泛希腊的宗教体系组成,后者通过希腊诗歌和神庙参与进来。希腊宗教以一种零散却多样的方式形成,而不是从特定的部分体系中挑选出来某些成分的拼合,处于(互相影响的)城邦宗教体系之间的临界面——后来它也有助于其形成。希腊人把自己看作某个宗教集团的一部分;事实上,他们拥有同样的神庙和祭品,还有同样的语言和血统,同样的祖先以及共同的生活方式——这是希腊人最典型的特征之一(Herodotus 8, 144, 2)。这种同一性被引入仪式活动中,甚至加强。在祭祀中,所有的参与集团是“全部希腊人”,外国人被排除在外,而最重要的就是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Herodotus 2, 160;  5,  22)。但是每个人只能凭借自己作为某个城邦成员的身份成为这个全希腊集体的一员。这样做,不仅仅是因为作为城邦的一员保证了他们的希腊性;正如我们前文所提到的,还因为城邦调节众人参与全希腊的宗教活动。


当然,不同城邦崇拜的神应该是一样的(参见Herodotus 5, 92- 93)。不同的是固定的宗教活动,它的历史,它的形式,由每个城邦自己选择突出神的哪个方面,然后神就会更加紧密地和城邦联系起来,宗教活动对这个城邦也更加重要,等等。这种不同,很大程度上与过去联系在一起,与神和城邦的关系联系在一起,与每个城邦的英雄祖先和他们创造的宗教联系在一起——他们都被传统神圣化了,也因为过去人和神更加亲密,很多祖先都显得很神圣,而人在中间调节着人的局限性和神的不可知性。以不同社会的祭祀为例,这种想法特别明显,即不同的需求产生不同的宗教。在希腊社会,普通宗教是展现集体性的现成模板,因为它给了社会大众凝聚力和同一性,因此宗教会反映出特定城邦所拥有的特定社会现实,这是不可避免的。它不是一种由邦“操控”的宗教,而是由执行宗教权威的宗教主体和通过政治机构活动的社会主体形成的单元来进行宗教活动,这样是为了用自然的方式让人了解祭祀本身的含义。


如果不想冒犯神的话,所有的希腊人一定要敬重其他城邦的神庙和宗教活动。根据修昔底德(Thucydides 4. 98. 2; 4,97,2- 3)记载的希腊人“法律”,无论哪个城邦掌控了一块土地,同时也掌控了它的神庙,并且在城邦再次易主之前,要根据那里的习俗尽可能地敬重他们的神庙。这种潜在的意识,是因为信仰相同的神,也因为城邦宗教(包括神庙)是更大的城邦体系的一部分,拥有了土地很自然地就拥有了神庙;此外,还可能是因为以前的历史和传统习俗不同,将祖先与他们的传承或风俗神圣化,从而造成不同的城邦和神庙敬奉神的方式不同,但这不影响敬重神;不过这不是绝对的,因为虽然这些神庙和祭仪不会受到当地不同的宗教体系影响,但是会受到城邦其他宗教的影响。因此,征服之后的仪式是已经存在的仪式(虽然很少,但是在不同程度上)和现在掌控它的城邦宗教体系之间的综合结果。我认为,它的根据是这样的:认为不同城邦体系的宗教活动都是人类的一种构想,这种构想由不同的历史环境和开放心态造成(Thucydides. 4. 98. 3- 4)。


古代奥林匹亚遗址


图中能看到市政厅(Prytaneion)、神庙、祭坛、珀罗普斯陵墓、田径场、体育馆、角力学校(Palaestra)、选手村(Leonidaion)、浴场和由各个城邦修建的宝库等一系列重要的建筑。


总之,希腊宗教是一种看透世界的方式,一种通过构建混乱从而使其更加明了的方式;它是一种由宗教秩序保障、清楚明了的宇宙秩序模型,这个宗教秩序也(以复杂的方式)构成了人类秩序,这个模型首先使城邦变成有秩序、虔信的城邦,有了明确的法规和行为准则,特别是对神的崇拜,也有关于人类世界的,比如规定人不准违反誓言(例如《伊利亚特》3.276- 280; 19.259- 260),或者人必须尊重陌生人和求援者一一他们受到神的保护,特别是宙斯的保护——因为他们最容易受到伤害。城邦是权威机构,在宗教体系中构建了宇宙和神界,以神的某些特定外形建成万神庙,还形成了一系列的祭仪,特别是仪式和神庙以及神圣的历法。在一个宗教里,没有信仰的神,没有神的启示,没有经文(外面有某些边缘教派,确实有经文,但不在我们现在讨论的范围之内),没有神职人员宣扬专业知识和权威典籍,没有神庙,只有秩序清明的城邦通过神庙在宗教教义里扮演角色——通过一个矛盾的对比(因为从基督教教义得来的所有比喻都是不准确的)来摧毁其他可选择、隐含的模型。城邦有责任和义务在地方建立一个宗教体系来建立人类与神界的联系。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城邦通过与神联系信仰、控制和调解宗教话语,也与某些不确定的特殊宗派话语联系。即使不同的城邦也有相同的节日,比如地母节(Thesmophoria)——希腊最受欢迎的节日,每个邦都以最高形式庆祝。所以同一个节日可能在不同的邦有不同的庆祝形式。举个例子,在奥尔霍迈诺斯(Orchomenos)庆祝阿格里奥尼亚节(Agrionia)就与在谢洛尼亚(Chaironeia)庆祝的完全不同;而在埃瑞特里亚(Eretria),地母节还有些独有的特点:美丽女神诞生日(Kalligeneia)不是向神求助的,而且肉是在阳光下炙烤,而不是在火上烤(Plutarch. Moraia 298B- C)。


既没有启示,也没有经文和受过专业训练的祭司,所以不可能完全知道希腊宗教的核心体系。人们也坚信,他们对神明的认识和崇拜受到限制的。这种不同城邦体系的宗教联合,都是由不同历史环境造成的人类构想,在变换不断的环境下继续变化,我认为,这种认知与严格限制人类接近神相关,与人相信神界终不可知相关,以及与人神关系中的不确定性相关。希腊人不会欺骗自己,认为他们的宗教能体现神的意志。


唯一固定下来的城邦尽力确保公民对神的最佳行为就是预言(Prophecy),它是希腊宗教唯一直接接近神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也是有缺点的,因为依据希腊人的预言观,人类的不可靠性会产生干扰,而且“神”这个词又经常会被误解。不过,通过德尔斐神谕(以上所有的),城邦可以保证某个宗教话语的正确性,即使它自己可能也不是很清楚那些宗教话语。因此,城邦咨询神谕来确保每个神都有专门的祭拜仪式,可能会有预示凶兆的特别场合(例如Demosthenes 43, 66),但更多的是祈求健康和财富的场合;很多宗教和典礼都是在德尔菲神谕的鼓动下创建的,以及 / 或者基于它的建议和简单批准创立(例如,LSCG5. 4- 5, 25- 26; LSCG 178. 2- 3; Herodotus 4. 15)。当公民意识到之前对神的认识是错误的,意识到以前认为恰当的崇拜形式也是错误的时候,就会产生新的宗教,即是说,总会有潜在的改进空间。尤其是在危机困难时期,“还有什么神是我们忽略了的吗?”,以及更普通的,“我们如何改进与神的关系?”这样的问题就会被提到,从而产生革新的动力,特别是形成新的宗教(例如,Herotodus 7. 178- 179)。神谕为当权者提供了改变的机会,但由于预言是有缺陷的,所以使事情变糟的危险无法根除。


在这篇文章中,我们必须指出城邦宗教里保守派和改革派之间的抗衡,在《吕西阿斯》30章和尼可玛可斯(Nikomachos)编纂的希腊神圣历法中就有体现。这篇文章中最有争议的宗教保守主义是祖传下来的仪式习俗很好地表达了雅典人对祖先和自己的尊崇,因此不需要改变,而对于新祭品的满意与否,文章又含糊不定,完全是一种视情况而定的想法。最终,通过保守派不抛弃旧的宗教,改革派采用新的宗教,“解决”了古雅典保守和革新之间的拉锯。


希腊城邦联合了宗教,而它自己也被宗教联合,宗教成为城邦的核心思想,建构并使城邦历史、疆域以及各组成要素间的关系有了意义,所有城邦组成要素有了意义,仪式活动强化了集体的团结一致,而这个过程在建立和永存公民权、文化一致性以及宗教同一性中非常重要。特别是它的英雄崇拜,给了每一个城邦的宗教体系以独立性、身份认同和差异性,而这些又与神秘的过去联系起来,并将公民和相关历史之间的联合,通过这些崇拜活动神圣化,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古雅典阿提卡地区宗教中的英雄崇拜活动通常都集中于一群与我们没什么关系的人的原因。独特的仪式表演以及将阿提卡与它的领土和历史联系起来,通过这样的事实,有助于构建阿提卡地区的身份认同。在殖民地,英雄崇拜也给创建者以同样的角色。在古典城邦,甚至在雅典,重新界定新雅典之后,宗教继续为它提供强力支持——它的重心很大一部分是在宗教上的,比如城邦卫城、泛雅典娜赛会、卓越开明的雅典英雄忒修斯以及战争结束后的葬礼。危机时期特别是这样的——有时现实中——当城邦各部发生危机时,更喜欢用意识形态控制国家使城邦失和,这是为什么亵渎秘仪(profanation of the Mysteries)和残破赫尔墨斯方碑(mutilation of the Herms)被认为是寡头政治或者暴政阴谋一部分的原因,无论是寡头统治还是僭政,都是对民主的颠覆(Thucydides 6. 28. 160- 161; 参见Diodorus, 13. 2. 3);宗教是所有公民都应该尊崇的城邦思想体系,因此,对宗教的不敬就是对城邦和政体(Politeia)的不忠。


希腊人的地母节(Festival of Thesmophorion)


公民生活中,宗教的核心地位是两者之间亲密关系的表现,宗放是城邦的核心,这种认知也解释了这一点,并且在很多故事和惯例中也有体现,它与另一种认知也相关,即正是城邦和它的守护神之间的关系最终确保了它的存在。在城邦刚建立之初,通常(或清楚或含蓄地)会从神那里得到一个“保证”,一个有限期的保护,那是城邦在与保护神的崇拜活动中争取保留下来的东西——保护神首先是它最重要的神。那样的保证对建立殖民地来说肯定是神谕律法的根基,而起源于神话历史的城邦则通过神话表现了神对他们的保证。在雅典其他事物中,神话人物被赋予形象。这样的保护就像尘世的国王艾瑞克索斯(Erichthonios)以及雅典娜和波塞冬对阿提卡争夺;雅典娜送的橄榄树成为象征雅典娜和雅典关系的标志,然后橄榄树就成为雅典城邦宗教核心的象征以及雅典存世的保证。这种看法在那个橄榄树的故事里有体现。故事说,波斯人将橄榄树和卫城的其他部分一起烧掉,第二天橄榄树竟然奇迹般地长出一库比特高(希罗多德以橄榄树以及雅典娜和波塞冬争夺的象征物——咸水温泉作为他的《历史》开篇,这很重要)。橄榄树奇迹般地再生意味着卫城的烧毁不是雅典城邦的结束,因为雅典娜的保证依然有效,并且同时重新颁布的法令标志着雅典的继续存在。奥德修斯(Odysseus)和戴奥米底斯(Diomedes)从特洛伊偷来帕拉迪昂(Palladion)女神像,因为不这样做就攻不下特洛伊城,这个故事就表现了同样的看法:特洛伊帕拉迪昂女神像由宙斯赠给他儿子达耳达诺斯(Dardanos),他是特伊人的祖先,因此女神像是“神的保证”,是特洛伊和神友好关系的见证。它的丢失意味着保证的结束。


正因为神意清楚,所以古典时期城邦绝对控制着所有祭仪,而城邦宗教包括了所有的宗教活动。城邦祭拜活动可以根据它们的崇拜对象进行分类。


其中一个分类的崇拜对象,包括了整个城邦祭仪,管理着整个城邦的财富,我将之称为“核心城邦崇拜”。它们的类型也不同,第一类“核心城邦崇拜”是象征意义上的,包括城邦的地理环境、社会、政治核心,对处于其中的人来说,他们是公民,是神的祭仪,很明显与整体上城邦的身份和保护城邦的责任相关,因此他们注重的是城邦宗教中的财产方面。在雅典,两对主要的城邦神,一对是雅典娜波里阿斯(Athena Polias)和宙斯波利乌斯(Zeus Polieus);另一对在象征意义上也与这一对相关,雅典娜波里阿斯和波塞冬厄瑞克透斯(Poseidon Erechtheus)。在其他地方,雅典娜波里阿斯也与宙斯波利乌斯相关(例如,科斯岛:LSCG 151 A 55 ff;雅典:156 A 19- 20),雅典娜是很多城邦的守护神。在特洛伊曾(Troezen),我们发现一些让人想起雅典的雅典娜波利阿斯和波塞冬厄瑞克透斯,雅典娜波里阿斯和雅典娜以及波塞冬的事,他们为了争夺统治权而争吵,最终以共同管理而结束。这一对神的一系列祭拜活动主要集中在公民大会广场,广场亦是公民生活中心、社交中心及宗教中心。在很多城邦里,安放灶神之火的地方(koine Hestia)是城邦的中心,也是灶神赫斯提的祭坛,伫立在市政厅(prytaneion)。在科斯岛上,灶祭坛设在集会广场上,不在室内,宙斯节期间,它也是重要的仪式活动中心。普吕坦内安(Prytaneion)的赫斯提亚崇拜(Hestia’s cult)是城邦象征性的中心。殖民地的灶祭坛由取自母邦普吕坦内安的火点燃,且这成为新城邦建立的重要法令。处于重要地位的祭仪,都与主神联系紧密,且控制城邦中央机构的祭仪:在雅典,就是崇拜宙斯和雅典娜(Antiphon 6. 45; Xenopron, Hellenica 2. 3. 53.  55),宙斯和阿耳忒弥斯(Artemis Boulaia)。其他城邦也崇拜广场神宙斯(Zeus Agoraios),也有议会保护神宙斯(Zeus Boulaios),有时还会与赫斯提亚(Hestia Boulaia)—起。


The Dispute of Minerva and Neptune

René-Antoine Houasse, c. 1706


雅典娜与波塞冬为争夺雅典的命名权而一较高下,波塞冬变出战马,雅典娜变出橄榄树。


阿波罗德尔菲尼欧斯(Apollo Delphinios)是经常与城邦公民生活联系在一起的神。在一些城邦里,比如米利都(Miletos)和奥尔比亚(Olbia),崇拜阿波罗就是公民生活的中心;然而他在其他一些城邦里,比如雅典,就没有那么重要,但也与重要的行政机构有关联。在米利都,崇拜阿波罗德尔菲尼欧斯及其神庙与城邦的公民生活紧密相关,阿波罗德尔菲尼欧斯神庙是跟莫皮(Molpoi)有关的主要神庙。莫皮是一所宗教学院,也与城邦的公民生活紧密相关,它的院长出自本城邦每年的管理者,而且学院负责制定城邦律法,并且在神庙里制定有关莫皮的宗教律法和城邦条约以及外邦人条令(proxeny decrees)等等。米利都的阿波罗德尔菲尼欧斯和赫克忒有关,显然在米利都赫卡忒对公民生活也有影响。在雅典,阿波罗德尔菲尼欧斯和他的神庙与城邦律法也有关系;至少他在厄吉亚(LGSG 18 A23- 30)和特里考斯(Thorikos)的一些德莫也有神庙。


祭拜英雄,既包括祭拜神话英雄的所谓墓葬,也包括祭拜被看作英雄的新建城者墓葬,是公民大会会场上的一种重要的祭仪活动。因为雅典宣称自己是原住居民(Autochthonons),所以雅典就不存在建城者,但是它确实有像建城者那样的人物——忒修斯、埃里克托尼俄斯(Eriehthonios) / 埃瑞克特乌斯以及凯克洛普斯。在雅典公民大会会场上——旧公民人会会场更可信——忒修斯的墓殿就在那儿,由客蒙带回来的忒修斯遗骸就安置在那里,这墓殿对本城邦公民的生活也有些许影响。艾瑞克特乌斯和凯克洛普斯的墓地则位于卫城,与雅典娜波里阿斯和波塞冬的宗教活动紧密相关。


与守护神(poliad divinities)以及 / 或者城邦机构有关的重要城邦节日,例如泛雅典娜节(Panathenaia)、统一节(Synoikia)和雅典的狄奥波利亚节(Dipoleia)以及科斯岛的宙斯节。在不同的城邦,有不同类型的重要宗教活动,有些在城邦中心举行,有些却不是,它们中很多都集中在城邦内,但不是中心区的神庙(比如雅典的吕克昂),其他的则是城邦周围或外围的神庙。一队队的祭仪队伍将城邦中心区与其中一些神庙联系在一起。雅典城邦外最重要的神庙是厄琉西斯的得墨忒耳(Demeter)和科瑞(Kore)神庙,以及布饶戎(Brauron)的阿耳忒弥斯神庙,仪式上都与雅典城邦中心相关。厄琉西斯的宗教活动与其他重要的宗教活动紧紧联系在一起;它在雅典宗教核心里的象征地位使它是雅典中心,由这里列队向厄琉西斯神庙行进,然后在神庙开始仪式活动,颁布厄琉西斯和雅典城邦之间关系的法令(例如,Andocides. I. lll)。在阿戈斯,列队行向城邦外围的赫拉神庙是一项很重要的宗教活动。在斯巴达,主要在霍亚基提亚节(Hyakinthm)上列队行进,这是联系斯巴达和阿米凯勒(Amyklai)的阿波罗神庙进行的宗教活动。


城邦内每个重要的组合都被联系起来,并通过宗教确定了地位。在希腊所有的关系中,包括社会和政治联合,都通过宗教来体现并最终确定下来(Plato, 738D)。这是为什么新城邦分化后会造成仪式变化的原因。因此,克里斯提尼改革不包括政治上宗教活动的细化,而只是普通的集体认同的创新。城邦已经为宗教建立了一个特别的机构,现在改变了是因为整体的城邦机构在变化,对于这种变化,连德尔斐神谕也是赞同的。皮提亚(Pythia)从指派给她的一百个人中挑选出十个齐名的部落英雄,然而因为这些部落是从城邦中新细化出来的分支,所以对所有与城邦改革有关的仪式变化来说,这只是一个象征性的挑选。在古代雅典,德莫是继城邦之后最重要的宗教分支,对这些德莫宗教的发展有作用的宗教活动当然不会是全新的,大部分都是当地的典礼仪式,但现在在德莫掌管之下,有些可能会重塑,另外一些却不会。我们发现宗教革新是完全能被人接受的,克里斯提尼改革显然不会抛弃长久以来的习俗一一对他来说,可能是公民不太愿意抛弃习俗;他们看起来与柏拉图提到的说法(Laws  738B- C)很像,我们更多的是看到,这种形式的联合不会被认为是神圣且不可改变的——不用感到惊讶,在赋予不断自我变化发展的社会政治单元以宗教角色时就是这样。


希腊伟大的改革家克里斯提尼


目前我们可以知道,首先,城邦分支下的宗教活动只有他们自己的成员可以参加,从而将这些人与非成员区分开来;其次,至少有一些宗教是外来人可以参加的;最后,他们有些宗教活动是与其他城邦团体的互动,例如,德莫参加的节日主要是城邦的重要节日,要么也在德莫庆祝,要么就是以德莫的身份参加城邦的重要宗教活动,胞族宗教不是一种由各团体、胞族成员独自举行的城邦宗教活动,这些成员有权决定本胞族是要一个还是多个祭司,很多城邦基于自己的考虑,都有单独的宗教联合活动(例如,Isaeus 9. 30)。单独的宗教联合活动通常会成为城邦宗教的一部分。举个例子,崇拜一个神,比如阿波罗,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他有一个非正式的,由船主们捐税的祭拜活动,很快在前429年 / 前428年变成了一个城邦宗教活动。


我们现在应该思考一下城邦分支下的宗教活动,在雅典,新的克里斯提尼部落有他们自己的宗教活动;此外,在很多活动里,雅典人都是部落联合的,包括像唱歌比赛和埃菲比(ephebeia)这样的祭拜活动,古老部落列奥特斯(G[E]-leontes)和帕洛巴塞勒斯(phylobasilcis)与统一节的联合,是庆祝雅典城邦建立的节日。在尼可玛可斯历法(Nikomachos calendar)中,显示了古老的爱奥尼亚部落继续参与宗教,也表明前克里斯提尼时代是城邦联合的时代。部落在其他城邦也有崇拜对象。在米利都的莫皮学院,从每个部落选出一个代表组成学院管理层(LSAM50, 1- 3);在科斯岛上的宙斯波利乌斯和赫斯提亚祭仪上,部落将参加祭仪的城邦团体联合在一起。部落参加城邦保护神的祭仪,与通过统一节将雅典人与雅典城邦的融合一样重要。城邦各成员参加祭仪,象征城邦的统一,因为它强调了团结,并且在象征意义上肯定了各组成部分是整个城邦的一部分。克里斯提尼时代的三一区也有宗教身份,甚至在尼亚玛可斯改革后,古老的前克里斯提尼时代的三一社区也是如此。


相对于崇拜,德莫是古代雅典时最重要的城邦分支。有些德莫宗教活动留存下来。第一类是德莫祭仪,包括在德莫举行的祭仪,有三种:(A)当地人庆祝的重要城邦节日,以及对城邦守护神的祭拜活动——有时很重要;(B)对专门的德莫来说的专门祭仪,在所有当地英雄和女英雄之上的,包括与之齐名的英雄;还有(C)只在德莫庆祝的主要节日,最重要的是乡村的酒神节。第二类德莫宗教活动包括作为德莫参加重要的城邦宗教。第二类和第一类中的(A)类型表现了德莫和重要城邦宗教联合的两种主要方式。


厄吉亚(Erchia)历法提供了(A)类型的一个例子,那就是,在城邦历上重要的日子参加德莫宗教和捐赠物品给神非常重要。宙斯波利乌斯、雅典娜波里阿斯、考罗卓芙丝(Kourotrophos),亚格劳洛斯(Aglauros)以及波塞冬,可能也有潘德洛索斯(PandTosos),在第三个斯基罗福里昂月(Skirophorion),在厄吉亚卫城接受祭品,这一天差不多是雅典的艾瑞菲利亚月(Arrhephoria)。雅典娜波里阿斯和宙斯波利乌斯是与整个城邦有关的;德莫对他们的祭拜活动从仪式上表现了德莫和城邦之间的相互依赖;在这种复杂的整个城邦联合中,另一个象征性的部分(通过它的中心象征)以及组成它的城邦支部和他们的宗教是厄吉亚德莫在阿斯托(asty)卫城上祭献给宙斯波利乌斯(LSCG18;15- 18)和雅典娜波里阿斯(LSCG18: 13- 17)的祭品。波塞冬在德莫祭祀中与雅典娜波里阿斯联系在一起,他们两个展示了一组可供选择的城邦守护神。亚格劳洛斯和潘德洛索斯是城邦宗教联系重要祭祀的一部分,也与艾瑞菲利亚月有关,但在艾瑞菲利亚月,雅典娜是主神,亚格劳洛斯和潘德洛索斯的祭拜活动只与考罗卓芙丝联系在一起;由一个女祭司为三个神服务。考罗卓芙丝与城邦有关,是因为她同城邦里的孩子成长,她也在厄吉亚接受很多其他祭品。对她的崇拜在其他德莫也很重要,因此是德莫与城邦中心之间一个重要的共同要素。在德莫庆祝重要的共同祭仪有助于城邦凝聚在一起。


(A)类型的另一种互联形式包括当地人庆祝重要的城邦节日。雅典在伽米里昂月(Gamelion)的27日举行圣仪(Hieros Gamos / Theogamia),并且这一天厄吉亚历法会列出在厄吉亚的赫拉神庙上供奉给赫拉、宙斯、罗卓芙丝和波塞冬的祭品,表明当地庆祝同样的宗教节日。在骚里哥(Thorikos),有祭品供奉给普林特里亚节(Plynteria)(Thorik [n. 51] 52- 54)的雅典娜和亚格劳洛斯,与城邦节日庆祝不在同一天。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有可能会允许德莫居民(或德莫男人)既参加当地的也参加城邦的节日庆祝,表示当地的宗教和城邦的是互为补充的。而清洗当地的雅典娜雕像,可能在象征上也相当于依赖古代雅典娜波里阿斯画像的副本。治家者宙斯(Zeus Hcrkeios)的祭拜活动在德莫和重要的城邦祭仪中心举行,还在家庭里,象征性地涉及它。


作为德莫男人参加在阿斯托或其他地方举行的重要的城邦宗教活动(例如, Igi3 258. 25- 27;参见30- 31)是第二种主要方式,这种方式体现了涉及整个城邦的核心城邦祭仪和城邦支部祭仪之间的关系。在重要的城邦节日里,作为德莫男人参加的是泛雅典娜节,它的祭献品是在参与区里按区供奉的。至少我们知道斯卡莫波尼忒(Skambonidai)德莫参加了统一节(LSCG 10 C 16- 19),正如我们所见,这是庆祝城邦建立并和旧部落及古老三一区联系的节日。在一些主要的城邦节日中,厄吉亚宗教活动的缺席,可能意味着一种普通德莫居民参加雅典(或厄琉西斯)的祭礼活动。这种“互补”是另一种雅典核心城邦祭仪和德莫祭仪之间的相互联系。另一类雅典和某些德莫共同庆祝的是地母节和一群与妇女紧密相关的仪式,特别是斯基拉(Skim)仪式,可能属于这一类。波罗忒亚(Plotheia)教令表明可能还有第三种祭仪:参加三一区的祭仪。


克里斯提尼的政治改革


雅典分成150个德莫(demes),它们分布在三个不同的地理单元,即城区、山区和海岸。在这三个地理单元中又划分出30个“三一区”,每个地理单元10个,共同组成一个部落,即雅典的10个部落。它改变了以血缘关系划分部落的传统形式。每个部落中挑选出50人参加议事会,“五百人议事会”即是雅典民主政治的基础。


到目前为止,我们可以判定,其他城邦也有相似的分支参加重要的城邦祭仪,我们把目光锁在上面提到的部落,但还要考虑下面的胞族,这里我要简短地说一些斯巴达的宗教体系。在斯巴达也可以看到同样的城邦和分支之间的宗教联系,在庆祝极重要的卡尼亚节时,由胞族联合表演(Demetrius of Skepsis ap.  Athenaeus 141E- F),然而另一种联合是为了阿波罗卡内奥斯(Apollo Karneios)祭仪挑选贞女。即使只是零散的,但也有证据显示女子歌唱团是由部落或者奥巴(obe)选出,由城邦分支组成的。在古典时代,没有证实与斯巴达城邦分支相关的宗教,但是提供了少量可能由于灾祸而保留的证据。


各地的胞族好像都有些适用于城邦所有胞族的宗教活动,信仰保护此城所有胞族的神,并且神明在整个城邦内也受到崇拜,此外还有各个胞族单独庆祝的城邦节日。其中一个是胞族部落的主要节日,允许新成员参加;它以阿帕图里亚节(Apatouria)闻名于大部分爱奥尼亚城邦,并且至少雅典各个胞族部落中心都会庆祝这个节日(参见,IG ii2 1237. 52ff.)——在西北多里安人的希腊世界以阿波罗节(Apelhai)闻名。这些都是重要的城邦节日。另一组部落祭仪是每个胞族特有的,因此与它形成了一组。


在雅典,所有胞族部落信仰的主神是兄弟会之神宙斯(Zeus Phratrios)和雅典娜(Athena Phratria),雅典娜在古雅典市民辩论广场有一座神庙,还有一个带祭坛但没有神庙的圣所。阿波罗帕忒罗斯(Apollo Patroos)可能也受到所有胞族部落崇拜,他在古雅典市民辩论广场有一座神庙。安德鲁斯(Andrewes)认为,崇拜阿波罗是在部族的监护之下,但是所有的胞族部落成员都是赞同的。这很可能是正确的。依据《雅典政制》(Athenaion Politeia)53. 3,崇拜阿波罗帕忒罗斯是担任执政官职位的首要条件,这个事实确实表明了它至少在那时和胞族(通过公民权)有一个直接联系。我认为,它是一种部落式的宗教活动,由每个部落中心的宗族管理,因此也是一种城邦整体的宗教活动。可能从根本上看这个与在胞族中心举行祭祀兄弟会之神宙斯是一样的。


雅典所有的胞族部落信仰同样的主神,这个事实表明他们最重要的宗教活动来自宗教的核心整合,通过宗教,城邦联合在一起所表现的象征意义和凝聚力。崇拜兄弟会之神宙斯和雅典娜这个城邦的核心祭仪几乎构成了城邦的基础,表现了胞族部落的独立性,尤其表明了它们作为组成城邦部分的重要地位,因为两个胞族之神同时也是两个城邦之神,因此保护城邦包括保护组成它的各个胞族部落;而保护各个胞族部落就是保护城邦。假如说这种各胞族宗教中心和城邦法令之间有联系,是完全有根据的,在统一节(Synoikia)供给宙斯和雅典娜的祭品,可以证明这个假说。再次,在胞族法令机构上供奉的祭品和与古老的爱奥尼亚农民部落相关的祭品,表明了这种与城邦基础相关的宗教联合过时了。很显然在前克里斯提尼时代的科斯岛,雅典娜和宙斯都是胞族守护神和城邦守护神。


当然每个城的万神殿都有不同体系,体系间会有很大不同,不是每个地方都像预期得一样好。在埃里斯莱(Erythrai),波塞冬被当作胞族守护神崇拜,而雅典娜则被当作城邦之神;广场(Agoraios)这个宙斯称号更被看作一个核心部分,与城邦联系起来。在希俄斯岛,宙斯帕忒罗斯看起来似乎是——至少也是其中之——胞族之神,而雅典娜则是城邦守护神(poliouchos),而我们缺少证据证明宙斯在这种联合里的“掌控城邦”的角色。尽管不同城邦的胞族之神不一样,但是胞族部落和重要的城邦祭仪之间的关系似乎是稳固的。


阿帕图里亚节上的koureion仪式


koureion在词源上与keirein(剪掉)相关,表明儿童经由青春期迈向成年的剪发仪式。


两者之间亲密关系的另一种形式以及认为胞族部落的祭仪主要取决于将它的管理机构从重要城邦宗教中剥离出来,在萨索斯可以看到,在这里,祭坛(这里相当于胞族)建在几乎是铁斯莫弗里昂(Thesmophorion)的地方。这种安排也体现了不同的胞族部落之间的联系,特别是因为它们中有一些会共用一个祭坛——每个这种献祭的胞族都有自己的石碑界线,每个胞族有不同的神,他们称为帕罗斯(Palroos)或帕特洛(Patroa),有些崇拜宙斯,有些崇拜雅典娜,有些崇拜纽墨菲(Nymphs),一些其他的神被称为帕忒罗斯(Patroos),还有一个是厄琉西斯节(Eleusinia)的帕特洛神德米忒尔。这种情况下尽管不是很平常——帕忒罗斯似乎等同于其他城邦的“胞族之神”。这些建在德米忒尔神庙的祭坛,可能表明德米忒尔是这个帕特雷(patrai)的主要保护神,并且作为一个女神,在同一个神庙,她紧紧地与城邦中心以及根基联系在一起。


德尔斐胞族拉比亚戴(Labyadai)指挥官的誓约,祈求宙斯帕忒罗斯(Zeus Patroos, CID 9a21- 2),但是这个誓约在投票之前已经被所有拉比亚戴的成员所接受——根据德尔斐法律,他们将会进行公平地投票祈求阿波罗、兄弟会之神波塞冬(Poseidon Phratrios)以及宙斯帕忒罗斯(B 10-17)。拉比亚戴铭文的后面,涉及节日和其他有关祭仪事项的内容。首先,条例指出在一系列重要的城邦节日中(D 3- 11),所有的拉比亚戴都必须参加胞族部落的普通会饮。然后铭文列出其他向德尔斐咨询神谕的人对拉比亚戴作出的贡献,即通过参加泛希腊宗教的这些人,在这里款待参加城邦祭仪的杰出外乡人(xenoi)。在11.43-9上列出的“拉比亚戴的祭品”,很明显是属于胞族部落的。狄奥尼索斯(Dionysos)在阿帕勒奥斯月(Apellaios)接受供奉,宙斯帕忒罗斯在博卡提亚(Boukatia)节接受祭品,而同样的,阿波罗也收到第一批供品。这表示它允许胞族部落参加城邦重要节日以及所有与城邦有关的庆祝活动,包括全希腊的神庙。它也涉及有关丧葬的条目(C/D 9 C 19ff.)。它像个小型城邦那样运作——尽管它只是与德尔斐城邦一起,或在其之下相互影响。我们可以这么说,它对雅典胞族部落和雅典德莫两者的作用是相似的,不像村庄的分支,它在德尔斐城邦的地位不亚于雅典德莫,当然它要比雅典小得多。(在雅典,胞族部落和村庄一样的分支的共存是不受限制的,就和斯巴达有胞族部落和奥巴、洛克里伊壁犀斐里(Locri Epizephyrii)有胞族部落和德莫一样。)


古典时期,祭司和女祭司是在城邦的管理控制下工作的。每个祭司服务于一个(或者有的时候多个)神,不能在规定的领域外主持宗教活动,甚至在同样的宗教中心上,每个祭司都有明确规定的祭祀任务;不允许主持任何其他的活动(例如,Demosthenes 59.  116- 117)。有些祭司职务仅限于特殊的宗族成员。无宗族血亲关系的祭司职务对所有符合性别、年龄及身份要求(比如处女)的公民(Isocrates 2. 6)开放,假如他们的身体上无瑕疵,没被剥夺选举权的话,就可以申请祭司职位。举个例子来说,一个自甘堕落的人就无权参与政事以及担任祭司(Aeschines I. 19 - 21)。祭司是由集体任命或抽签决定的——抽签是由神来选定;从在公元前4世纪末期开始,越来越多售卖特别地区的祭司职务的事件发生,祭司权力也变了,一些祭司和女祭司成了终身性职务,其他的则有一定任期,通常是一年。他们不必只专注于祭司任务(LSCG 69.1- 6有个时间最少的例子,一个祭司只要在神庙主持一项祭仪就可以了)。但在任期内,祭司需要有绝对的虔诚信仰。他们有作礼拜和管理的责任(例如,后者LSCG 115- 7- 8 69.5 ff; 37)。有时候这些管理权会分给别人一半,亚里士多德指出,在某些地方,比如小城邦,任职的祭司完全管理着宗教活动,而在其他地方,这种管理权则被细分给了几个部门,诸如神庙的看守人等。在某些情况下,至少(例如LSCG 69.6-8)祭司有责任必须照看好神庙和来访者。在不同时期,不同的神庙里还有数量不同的其他管理者,通常这些管理者在不同城邦会有不同的名称。也有管理特定仪式的宗教管理者,像雅典的神庙看守员(Hieropoioi);神庙的财政由委员会监督,例如雅典的财政官或者其他地方的神庙管理者以及各个神庙的会计师。


所知区域的有限性迫使我不得不在此结束言论。我探讨了祭司和女祭司的某些角色和作用,也有些篇章探讨了他们与城邦的关系(参见初稿,第295页)以及一些与“城邦宗教”有关的问题,其中两个是宗教的财政和城邦宗教体系的起源与结束,多种或包纳或排除外乡人的宗教分类。第三个是有关希腊宗教的一个重要内容。我以为希腊宗教不宜被看作一种“团体宗教”。其集体崇拜是有规定的,而个人崇拜行为则是可变的。在城邦宗教里,个体才是主要的和基本的信仰单元,而不是像家族那样的小集体。最后,我想在另一篇论文中指出,古典时期,城邦宗教包括象征意义上合法的控制着城邦内所有人的宗教活动。它不仅仅是德莫那样的宗教活动,也包括家族式的宗教以及现代人所认为的私人化的宗教活动。


我希望这篇文章能够勾画出希腊城邦拥有以及如何呈现宗教的基本框架。我也提到希腊城邦联合以及通过宗教联合的复杂方式。我打算重建古代宗教知识,特别是与城邦宗教联合有关的历史。城邦在希腊宗教联合中的角色是与联合城邦的宗教角色一致的。宗教为城邦提供了基本框架和象征意义上的中心力量。宗教其实是希腊城邦名副其实的核心。


本文选自《古希腊城市》,奥斯温·默里、西蒙·普莱斯著,解光云、冯春玲译,商务印书馆,2015,第287- 311页。


编辑 丨国曦今

校对 丨梁可晴

审核 丨陈烨广、李昊玮



源典丨涂尔干:19世纪的法国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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