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台酒的设计产能与实际产量

有人说，白酒企业分为两种，一种是贵州茅台，一种是其他白酒企业。

虽然略显浮夸，却也真实展现了贵州茅台的独一无二：贵州茅台是以产定销，属于卖方市场；而其他白酒企业是以销定产，属于买方市场。

或者说，影响贵州茅台营收和利润增长的主要因素，是自身的产能限制。对贵州茅台感兴趣的投资者，无不关注茅台酒的产能与产量。

（一）

官方公布与推测的数据

从2016年开始，贵州茅台在年报中会公布详细的产能和产量数据，以满足投资者的关切，相关数据如下表所示。

予里良 / 制图

注意：以2016年为例，年报中提到截至2016年底的实际产能为32592吨，但是其中有1232吨产能是重阳节后完工的，当年无法用于生产，不会形成产量，故未计入表格。

可以看到，过去七年，每年的实际产量约为产能的1.3倍，相当于每年都大幅超额完成生产任务。

2016年以前的数据，官方未有披露，但是难不倒聪明的投资者。唐师曾在雪球发文进行了分析，并附上了详细的论证过程。灌水兄又结合唐师的论证进行了再分析，并加上了一些很有意义的信息和数据，感兴趣的朋友千万不要错过。

至于具体的产能扩建史，@微光探索曾进行过详细的总结，文章链接如下。

今天我不打算重复前人的劳动过程，而是好奇这些数字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无声诉说？

（二）

什么是设计产能？

我们已经知道，茅台酒每年的产量波动很明显，这种波动并不取决于工人的勤奋或懒惰，而是与天气、温度、时令等密切相关，甚至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

那么贵州茅台是如何给出一个有零有整的“设计产能”的呢？

贵州茅台在年报中，对于产能有如下说明：

设计产能按生产工艺要求，结合厂房规格、窖池数量计算，实际产能按报告期实际基酒产量计算。

我假装自己是茅台的总工程师，尝试估算一下茅台酒的设计产能，具体过程如下。

图片来源：i 茅台APP

1）如上图，从i茅台上看到的数据，制酒二十三车间共有9栋厂房，432口窖池。

2）每个窖池的大小（长宽高）是固定的，由此可以判断制酒过程中两次下沙和拌曲所添加的小麦和高粱的重量是确定的。我随口胡诌一下，每个窖池可以容纳小麦和高粱共20吨。

3）根据茅台酒的工艺，理论上5斤粮食酿一斤酒，那么每个窖池设计的年产能就是4吨。

4）假设432口窖池规格一致，那么整个二十三车间的设计产能就是1728吨。

5）把所有车间的设计产能加起来，就是贵州茅台的设计产能。

（三）

影响产能的因素

影响茅台酒产能的主要因素有三个，分别为窖池数量、窖池装粮食的总量、粮食的产酒率。

增加窖池数量，是茅台酒扩充产能的主要方法，过去和现在一直在做，将来也会继续做下去。

增加窖池装粮食的总量，听起来有些玄乎，实际操作则比较简单。比如以前完成下沙和拌曲后，窖池中酒醅的高度是略低于窖池顶部的，如下图所示。

图片来源：茅台系列专题片《大国之酿》

而据网上的传言，现在茅台酒酿造过程中，酒醅的高度甚至会超出窖池的顶部，形成“冒尖”的情况。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随着技术的改进，原来五斤粮食酿一斤酒，慢慢增加到五斤粮食可以酿一斤一两甚至更多的酒。

比如2023年1月31日，贵州茅台新增一条“一种提升酱香型白酒基酒产质量的方法”的专利申请信息。有投资者向贵州茅台进行询问，得到的回复是：

这是我们技术探索的成果，有利于茅台酒产质量的提高，所以生成了专利，并非先发明（技术）再使用。对于具体如何提升茅台酒的产量，答复是有利于发酵。

显然，即使对于同一口窖池，茅台酒的产能和产量也是在不断变化的，而且大的方向是增产。

（四）

产能与产量的偏差

前文提到，2016年到2022年间，贵州茅台的实际产量约为设计产能的1.3倍，年年如此。

那么为什么不直接将设计产能修改为一个接近实际产量的数字呢？

或者提一个诛心的问题，贵州茅台公布的设计产能有什么意义呢？换一个角度说一个显著低于实际产量的产能意味着什么呢？

贵州茅台是国企，企业领导人是有行政级别的，也叫官员。官员要向外行的上级领导负责，很多时候不免要面对难以回答的诘责，比如：

你们的设计产能是5.5万吨，为什么今年的实际产量只有5.4万吨？是不是管理有问题、作风不实、党性修养不够……

拜托，名义上是贵州茅台的生产车间工人在忙忙碌碌的酿酒，实际上真正完成酿酒重任的是那些看不见的细菌微生物，工人们能够发挥的空间相对有限。董事长管理能力再高超，也无法通过奖励或惩罚的手段来影响细菌。

如果将设计产能定为4万吨，产量达到5万吨每人发15万工资，产量达到5.5万吨发20万工资，这是一个奖励多少的问题，体现了激励的正向作用。

如果将设计产能定为5.5万吨，实际产量只有5万吨，那么每人15万元的工资相当于罚款5万元，体现了惩罚的作用。

从管理的角度，正向的激励无疑更有效，有利于生产，也有利于向上级领导交待。

总结起来，设计产能并无实际意义，只是一个用来判断实际产量是否令人满意的标尺，只是在运动员兼做裁判员并负责制定规则的背景下，这个标尺低得有些夸张，以至运动员总是可以取得好成绩。

（五）

新窖池的产能计算

前面提到，可以通过增加窖池容纳的粮食数量和出酒率来提高窖池的产能与产量，那么对于新修建的窖池来说，贵州茅台为其公布的设计产能，是按照五斤粮食一斤的旧标准呢？还是按照五斤粮食更多酒的新标准呢？

我分析的答案是新窖池按照更高产能的新标准，下面简单说一下论证过程。

2016年以前，贵州茅台并未在年报中公布茅台酒的产能与产量，但是2001年茅台上市时募集资金建设的一些项目，按照规定在年报中详细披露了相关产能和产量数据。

我以其中的“700吨茅台酒扩建工程”为例，整理了其相关产能和产量数据如下表。

予里良 / 制图

从表格可以看出，从2002年至2013年，700吨的产能平均约可以形成1.6倍的产量。即使忽略掉2010年的异常数字，平均产量也将达到设计产能的1.5倍。

注：之所以选择“700吨茅台酒扩建工程”而不是其他“技改工程”或“改扩建工程”，是因为这些项目披露的产量可能包括技改或改建前的生产设施所对应的产量。

很显然，如果茅台酒的设计产能一直按照五斤粮食酿一斤酒来计算的话，那么随着技术进步和实际产量的提高，今天这个比例应该高于1.5倍，而不是年报数据中所显示的1.3倍。

（六）

老窖池的产能

类似的问题，随着技术的进步，老窖池的产量逐渐提升，贵州茅台会随之修改其设计产能吗？

比如一口窖池以前名义产能为4吨，实际产量为6吨，现在实际产量增加到了6.5吨，贵州茅台公布的数据中，这口窖池的设计产能会不会变成5吨？抑或永远保持在4吨？

或者换一个角度，有没有一种可能，现在贵州茅台年报中披露的产能和产量数据，是按照老窖池产量是产能的1.5倍而新窖池产量是产能的1.1倍而得出的呢？

我的结论是，随着实际产量的提升，2001年名义上产能为4吨的一口窖池，到了2022年，名义产能可能达到5吨。

下面看看从不同角度观察到的数据。

逐年数据对比

从2016年到2022年的产能和产量数据来看，产能从3.1万吨逐渐增加至4.3万吨，产量与产能之比相对稳定在1.3倍。

予里良 / 制图

如果旧窖池的产量和产能之比更高，而新窖池的比例偏低，那么随着新产能的投产，比例数据应该逐年下降，而非保持稳定。

比例保持稳定，说明新窖池的产量与产能之比，和旧窖池是一致的。或者说，旧窖池的产量与产能之比，有过调整。

两年间的微小差异

贵州茅台2020年年报中，显示当年底茅台酒的产能为42560吨，其中4032吨将在第二年形成产量。且在建产能中只有茅台系列酒，没有茅台酒的在建产能。

2021年的年报中，贵州茅台的产能变成了42742.5吨，多出来了182.5吨。

42742.5-42560=182.5

那么这182.5吨的产能从何而来呢？

我没有找到公开的信息，能想到的可能，就是贵州茅台对窖池的产能进行了修改，也即名义上的设计产能并非固定不变的。

无法自洽的疑惑

2021年12月由贵州省环境工程评估中心编制的《“十三五”中华片区茅台酒技改工程及其配套设施项目（二期工程）竣工环境保护验收监测报告》中，提到了贵州茅台详细的生产规模数据，如下表所示（原文件中表格有跨页，重新制表，内容完全一致）。

表格中39052吨每年的生产规模，与年报中42742.5吨的设计产能不同，说明其统计口径不一致，即设计产能数据并非固定不变的。

2001年贵州茅台上市时披露的生产能力相关数据如下：

招股说明书39页提到“已经具备年产4000多吨茅台酒的生产能力”。

招股说明书112页提到“目前企业已具有5000吨生产能力”。

唐师的分析结论是，贵州茅台上市时可能具备3800吨的高度茅台酒生产能力和1200吨的低度茅台酒生产能力，合计约5000吨。

而上述报告中，截至2000年底，贵州茅台的生产规模包括“九五制酒”2000吨和“十五制酒”4000吨，合计6000吨。

从2001年的5000吨到2021年的6000吨，大概率是对设计产能数据的修正。

（七）

小结

茅台酒的设计产能是一个估计数字，这个数字随着时间会有所调整，如何调整取决于管理层的需要，并无特别大的观察意义。

茅台酒的产量年年高于产能，某种程度上是因为产能数据偏低，而非生产过程中的勤劳和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