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冤阁大学士

被微信屏蔽
其他

深夜小巷里,我遭遇了中国第一大银行的伏击

日的一篇报道写道:“上海银行业纠纷调解中心理事长、工行上海市分行行长顾国明会上表示,上海银行业纠纷调解中心的建立,是完善消费者权益保护工作的重要抓手。”(点击文末“阅读原文”查看全文报道)
2019年11月13日
其他

夜深,我才敢想起爸爸

我从来没给爸爸过过父亲节。我应该也没有机会弥补这个遗憾了。感冒加气管炎的我就在父亲节深夜,发这篇杂忆文章,对父子关系做个简短回顾。他年,我如有子女,当可由此窥见爷爷的模样。同时,希望警醒世人,重视家人的身体健康与心灵交流。比起这些,学业、工作都不算什么。还喜欢跟我发嗲我读小学时,有一天,爸爸带我去同心路地段医院打针。那年头,我气管炎常犯,医生总让我注射盐酸林可霉素。打完几小时,屁股就会疼得没法碰床。那日,我在护士面前表现得很畏惧,护士就对爸爸说:“瞧,侬儿子人这么大了,胆子还这么小!”爸爸笑笑说:“是啊,都快十岁了,还喜欢跟我发嗲。”我听了异常生气,觉得爸爸当众嘲笑我不像男子汉。以后,再也没有抱过爸爸,直到……据说,这是我36年来颜值最高的时刻对面屋顶的猫童年记忆里,爸爸妈妈一直忙碌于参加四化建设,他们都是党的基层政工干部。偶尔,爸爸会带我去他单位:上海市轻工业局,在云南路淮海路。路上,他会跟我说,这里附近有家解放前法国人开的光明中学,是全区很有名的,希望我以后能考上。但是,去他单位,除了难得坐一次稀罕的电梯外(三楼以下不许坐,我只好坐到四楼,再走下来,台阶很高,我摔倒过),并没有太大的乐趣。他常常去开会,把我反锁在办公室里,一锁几个小时。我只能趴在窗边,和对面屋顶的猫说说话。粮票没带可能是补偿他对我关爱无多,爸爸很舍得花钱给我买吃的。我也许是上海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吃蛋筒冰激凌的祖国花朵:1.5元一个。那是等18路公交车时吃的,等车的人群里,有个当时上海人都认识的明星:主持人叶惠贤。我喝的第一罐可口可乐是和爸爸逛完西郊动物园,他给我在车站边买的,也是超级稀罕的玩意儿。学龄前的我在动物园但我更向往的是在“大观园”泡完浑堂(公共浴池),爸爸带我到附近西菜馆吃炸猪排和罗宋汤。他会跟服务员吐槽:“我这个月工资都给这只小赤佬吃光了。”服务员是邻居,不打折,但罗宋汤里红肠加量。黄河路幼儿园放学,爸爸来接我的话,会带我去旁边北京路个体户摊子上吃生煎。1980年代初,全上海男女老少似都嗷嗷待哺。排队时,我观察过前前后后大人的眼神,无不闪耀着唾液的精光,包括铲动着待熟生煎的摊主大叔自己。个体户有一个好,加多点钱,可以不收粮票。国营店就不行。有一天,爸爸和我坐18路回家,堵车,到站已经6点多了。我说肚子饿,车站边有家国营食品店,爸爸要给我买个鸡心蛋糕,但没带粮票,店员无论如何不肯卖,现金加倍也不行。等改革开放初见成效了,爸爸周末常常买四川北路广茂香的烤乳猪给我吃,超级贵。有时,他会自行车“荡”我到横浜桥,吃无锡帮的小笼,个大甜腻,胜上海传统的南翔小笼远矣。在上面抄唐诗爸爸是扬州江都人,1941年10月生于安徽芜湖。他这代人,今天在我看来,绝大多数的前途是被时代戏弄、耽误甚至毁灭的。显然,他对我寄托了类似文艺复兴的希望。我没上学那阵,喜欢拿着蜡笔在家里墙壁上乱画,只要能够得着,没一处留白。那时刚搬进新公房,用上抽水马桶,来串门的大人都觉得我暴殄天物。爸爸倒没太当回事,直到我画腻了,改拿水果刀切割床沿,才给了我一记耳光——第二天,他买了一缸金鱼给我。不久,他把门后面一片墙刷了一刷,在上面抄唐诗,“白日依山尽”之类的,叫我背。爸爸的书风简洁大气。他正规教育只到高中,毕业于扬州师范学院附中,后来教过几年书。我就是这么接触古典文学的。但那时,我更希望有一天能写出爸爸这样的一手好字。1988年,祖籍扬州的我第一次踏上扬州的土地你这是画字我冲龄多病,每个月都有几天休养,没法上学。打发时间一靠发呆,二靠画画。在木雕厂工作过的爸爸后来极力反对我画画,不仅是我糟蹋墙壁的缘故。我在换牙,背后就是我创作的大型壁画“画画有什么不好?以后考华山美校好了。”妈妈是照相馆工作的,挺支持我的,还拿了我临摹《三国演义》连环画的作品给美校老师看,老师让我去学画。“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爸爸说一不二,收走了我的做案工具。我就转行捏橡皮泥,也被他没收。他从单位里拿回废旧的空账本,教我写毛笔字。“横平竖直。你来试试。”我磨了会儿墨,涂鸦了一刻钟,就不干了。没兴趣。我是到初中,喜欢上了隔壁班欧体字写得很棒的女体育委员,才努力学书法的。颜、柳、赵都临过,花大力气学宋徽宗的瘦金体,大学四年级变换风格,崇拜起沈尹默。大学前,爸爸对我的字很看不惯。“你这是画字。写字要‘银钩铁画’,要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气魄。我看,你同桌那个叫严鸽的女孩,字就很很端正,你向人家多学学!”进入新世纪,我改宗沈先生一路,注重悬腕等基本功。某天,妈妈对我说:“你爸看了你留给家里的便条,说你的字终于超过他了。”此外,我初中还玩过篆刻,自觉水平不赖。但爸爸仍旧不满意:“这种水平的东西也拿出去送人?”被他一批评,我就封刀了。直到大四,闲来无事,才又拾起。扬州回沪途中,爸爸带我去金山寺玩下面是我高中在上图背后的“题诗”最后一本书爸爸给我买过百多本小人书,至今一大箱压在我床下。有一次,在当时上海最大的南京东路新华书店,我要买本卡通绘画教程,定价2元。他居然掏遍口袋,只有1块8。我越来越大,他给我买的书越来越少。倒是常常带我去福州路的上海书店、古籍书店。小学毕业,他给了我两本书:《诗经》和朱熹的《四书章句集注》。我也不知道他为啥叫我看这个——在他枕头底下,我发现了《金瓶梅》和一叠《现代家庭》。我在家无事,喜欢翻翻他的79年版《辞海》。几年后,翻烂了。初中毕业,他在宝山路新华书店给我买了最后一本书:上海书店影印的《康熙字典》。从这里走向古典文学我小时候就不爱午睡。爸爸有时拿收音机出来,让我听戏曲频道的昆曲。他说,以前皇帝爱听这个,听着听着就睡着,不用管国事了。但我不爱这听咿咿呀呀的。初二,一个夏夜,央视播放京剧比赛。有个旦角唱《贵妃醉酒》:“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啊,玉兔又早东升。”我要换频道,爸爸突然说:“就看这个。你好好看看。词写得这么好!你可以从这里走向古典文学。”他这么一说,我居然看完了整场比赛。从此,成了京戏迷。每周定时收听收录陈朝红、柴俊为主持的《梨园风景线》。TDK、Sony的磁带积累了几十盘。后来,发展到喜爱昆曲、苏州弹词、粤剧。今天,我大概是上海滩京剧英译做得最多的人了。1992年夏从南京飞上海……没错,南京怎么会学不好我读的第一所小学是南京西路第二小学。那时,家从新世界搬到了老北站以北,上下学很不方便。爸爸走了后门,让我转学到号称重点的闸北区第三中心小学。有回下雨,我吃早饭时和爸爸闹不开心,不要他送我去上学。结果一个人走到半路,在水塘里滑倒。这时,我发现爸爸就推着自行车,跟在我身后五六米处。三年级开始学英语,我学得很差,考六七十分。他就买了录音机,请优秀的同学串门时读课文,拿磁带录下来,叫我反复听。那个时代,爸爸也算有点“花头”:他换到洗衣机总厂工作,可以批条子。全校老师洗衣机的购买与维修,他一手包办。即便如此,我也没在学校过上好日子,因为各路家长八仙过海。老师常常把我留下来,关夜学,据妈妈回忆,主要是为了多讨几张洗衣机票子。初中,我体育成绩不好,老师说很难毕业。爸爸又以权谋私了一回,拿了一张万元订单给校办工厂。后来,我跟几个二代混得很熟,吃喝玩乐,不亦乐乎。爸爸警告:“我不希望你和他们再有来往。”高中,我考到上海西北角(旅游地图上是找不到的)的上海中学,住校。爸爸有一次下班来拜访班主任,班主任不在,他到办公室,和隔壁班的化学老师“小豆苗”坐谈很久。周末,我回家,他跟我说:“那位小徐老师真不容易,新疆知青子弟。你要多学学他,艰苦朴素,要吃得起苦啊。”1996年夏,在上海中学参加夏令营左二是我这辈子第一个女朋友我在上中,高一、高二数理化很差,几次想转学到家附近的普通中学。爸爸就说:“你再努力努力吧。我读书时,数理化不错的。你是我的儿子,怎么会学不好?”考大学,妈妈希望我读上外,爸爸鼓励我去复旦。“好男儿志在四方。去外地读也可以啊,锻炼锻炼。在上海吃吃喝喝,有什么出息?”他见我在第四志愿里填了南京大学。最终,我还是考到了复旦。他很高兴,在单位里就跟同事们说了。车间里有位女工阿姨问他:“复旦?没听过啊。复旦比上海大学好吗?”在复旦,因为宿舍残旧,六人一间,共用长桌,台面窄小,德语专业的室友还要带女友回来睡。我周末回家就抱怨平日在学校没法看书。爸爸爱做手工,就拿木板给我做了一个架子,立起来可以放书看,占地少。谁知,此物不知哪里惹得我下铺王姓同学不悦,偷偷给扔了,并栽赃给带女友回来睡的同学。这是父亲给我最后的礼物,我因此无法原谅王姓同学,他几度微博、微信加我,我均拒绝。复旦四年,食堂加黑料,彻底长残这是大三寒假在杭州六和塔前背起了《心经》爸爸对我最大的影响,大概还不是读书,而是我的宗教信仰。我小学有打架的恶习,而且总打赢。大概有两三回,把同学脑袋都打开了花,流了很多血。爸爸妈妈跟着赔钱赔礼,还要挨老师的训。爸爸厂里一个特殊年代还俗的和尚听说这事,发大善心,要调伏我的刚强顽性,就给了爸爸一本小册子,叫《觉海慈航》,让他给我看。正巧爸爸带我去普陀山、宁波出差。回到上海,我顿悟前非,觉得打人出血,不是好事,弄不好要枪毙,就照着这本小册子说的,背起了《心经》,拜起了菩萨。在高二和研一,我还吃过两年长素。1991年夏,我在普陀山海滩大浪打来,吓得直哭海里游泳的爸爸对我大叫“男子汉,不要怕!”据说,我这种没拜过师父的,都不能算佛教徒。我也不管,反正只是信。以往,也就求个考试包过。后来,特别是工作后,挫折不断,人际关系愈发复杂。看看身边,有的朋友、同学、学生得了抑郁症,很痛苦,无法解脱;自己遵从佛法的教导,“万事不关心”,倒看得很开,更感受到佛教“无用之用”的大益处。爸爸拉我去提篮桥下海庙我老不情愿了他和爷爷以前住附近的东长治路请注意:我们扬州人裤腰系得都很高九头身,没办法,蛤蛤以上一些琐碎的私人历史,远远谈不上家风、门第。其实,熟悉我的朋友都知道,近十多年,因琐事激烈争吵过几次后,我和爸爸关系跌至冰点,根本没有交流,一年说不上三两句话,走在路上都不打招呼。这与他脑血管疾病造成的脾气暴戾有关,也与我倔强固执、争强好胜的性格有关。最终,这段父子关系以悲剧收场:2014年8月18日,脑溢血20年后始终拒绝医药的爸爸突发重度脑梗死。拿到病危通知书,是8月19日下午。我一个人在中山医院神经内科ICU家属散尽的走廊里失声痛哭,窗外大雨滂沱。爸爸至今瘫卧病院。身形高大的他已萎缩许多,让我想起纳粹集中营的犹太人。他无法言语,便溺在床,也不能吞咽摄食——几年前,我为他在第九人民医院定制的最贵的假牙再无用处了。医生们和我说得很直白,他们看我是个读书人,不会太感情用事。近一年来,我一直自问:爷爷奶奶在天之灵看到这番景象,会怎么想?几十年后,若我也落到这般田地,爸爸有知,又会怎么想?而我梦中忧惧,也是日夜准备着的,只是他最终要离开这个世界,离开妈妈,离开我,敬爱他又怨恨他的唯一的儿子。独处时,我常常记起蔡志忠漫画里看来的禅宗故事:有个土豪,请禅师题词。禅师写了“祖死父死子死孙死”。土豪不悦,责问禅师。禅师说:这顺序你若不喜欢,尽可以调换。土豪当即开悟。这样想,我便好过些。如今,我独自承担起家庭经济的重担,包括爸爸每月至少五位数的自付医疗、护理费。马马虎虎地说,我也算个男子汉了。爸爸如果神志清楚,也不会对我太不满意吧——至少,面对残酷狰狞的现实,我没有发嗲。齐豫的《船歌》是爸爸晚年难得喜欢听的流行歌曲。现在,我偶尔会在豆瓣FM听到,就很感慨:人生如水,父爱如舟……
2015年6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