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教师维权事件：公务员有的，我们也应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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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觉中国
事实上，除了合肥市4个区的教师有3.6万元的一次性奖励外，其余安徽省绝大部分县市对教师的一次性执行标准都是：0。但公务员的最高执行标准可达6万元。
文 ✎ 左异
编辑 ✎ 何吾
面对“维稳”的警察，林荫深感到作为人民教师的“无力”。
5月27日上午9时左右，林荫和六安市金安区及裕安区教师近200名，前往市政府集体上访。
▵5月27日，近200名六安教师前往市政府群访维权（受访者供图）
原因，则为安徽省在中小学教师的“一次性工作奖励”上，落实失衡。
对平均月薪仅3000元上下的六安教师而言，此项补助的必要，在林荫看来“不言而喻”。
当合肥、芜湖等市依规发放的同时，六安则缺位至今。问题反映，亦无相关部门解决。
林荫等教师决定依法维权。
但警方击垮了林荫的“职业认知”——“心寒到底”。
强制带离
混乱中，5名警察，将一上访教师强推进警车。然后，是两脚“补踹”。
▵将维权教师强推进后，一名警察“补踹”了两脚（受访者供图）
见此景象，林荫更加担忧在冲突中受伤的同行陈琼。
林荫回忆道，似是“有备而来”，当上访教师刚到达市政府南门时，突然出现百余名警方人员，“意外地凶狠”。
随即就扭伤手脚的陈琼，被友人紧急送往六安相关医院。
但六安相关医院以床位不够及证明不全等理由，拒绝对陈琼治疗。直到下午3点，陈琼方被金安区妇幼保健院“接收”。
多名六安教师向火星试验室确认，入院后，陈琼被所在校方“约谈”。之后，陈琼删除了涉及“维权”的微信动态，并转发相关新闻道：“叶（露中）市长威武，为六安加油”。
同时，金安区教育局通知所辖学校，“禁止传播上访视频及有关评论”。
▵图/网络
陈琼友人则透露，5月29日，在“六一慰问”行程中，六安市委书记孙云飞亦看望了陈琼。看望具体细节未知。
两天前的5月27日，18时46分，六安公安局对此事发布了第一份通报，《关于六安部分教师群访处警情况的通报》，其中描述：上访教师“严重扰乱公共秩序”，对“少数违法人员”，依法“强制带离”。
蹊跷的是，3个小时后，21时49分，六安警方重新发布了通报，标题更改为《关于六安教师维权处警情况的通报》，删除了原通报中“强制”“呼喊口号”等字眼，并将人数描述为金安、裕安两区部分学校40余名教师。
▵六安警方两次通报 图/网络
火星试验室了解到，5月27日后，部分教师被居住区警方“问话”，并被要求就维权事宜，不准“造谣诽谤”。
到底什么是“一次性工作奖励”？
这次事件不是突然发生的。
火星试验室梳理人民网“干群互动平台”《地方领导留言板》发现，六安金安区及裕安区教师曾多次就“一次性工作奖励问题”，向相关部门询问。
金安区委办公室于今年4月12日答复：“正在按照省、市有关规定摸底、测算，积极推进中”。
六安市委办公室则就裕安区情况在今年4月26日答复：“裕安区教育局已向裕安区政府做了专题汇报”；“裕安区政府正在了解相关情况，之后将进行具体研究”。
▵人民网“干群互动平台”截图
到底什么是一次性工作奖励？火星试验室并未找到官方的公开说明。
多名受访者解释，是安徽省发给教师的一种补贴，只要考核合格，就可领取。但火星试验室咨询多名教师、学校，并未发现有人亲自看到解释这项奖励的公开政府文件。
在网络咨询中，有人曾提出：2015年国家财政部和人社部曾联合发文，对年度考核合格的教师，每年发放不少于36000元的工资补贴。据悉近日合肥市区的教师每人补发了2015、2016年中小学教师一次性工作奖励(3.6万/人)工资……
不过，火星试验室查阅国家财政部和人社部的在2015年的公开信息，没有发现有关于这项考核奖励的文件。
2018年3月，在安徽省怀远县政府网站的咨询回复中，关于此事回复道：
关于“2015年国家财政部和人社部曾联合发文，对年度考核合格的教师，每年发放不少于36000元的工资补贴”，经向市人社局请示，并无此项政策。经了解，蚌埠市从2016年起发放公益一类事业单位目标管理考核奖，基数为15000元，我县正在制定具体的实施细则，待研究通过后实施。
▵怀远县政府网站截图
虽然安徽省一次性工作奖励的发放，似乎并没有明确根据，但火星试验室发现，巢湖、淮南及南陵等地，均发生过类似于六安的教师上访维权。
火星试验室获得了一份安徽省教育厅《关于中小学教师一次性工作奖励有关情况的报告》（皖教师［2017］7号，下简称《报告》），其中说明：2017年11月8日上午，安徽省巢湖四中等学校教师80余名，集体到巢湖市政府上访，要求与当地公务员同等享受一次性工作奖励。巢湖市市长张生接待了上访教师代表，并表示会充分吸纳教师的合理建议，给予妥善处理。上访教师表示认可。
这份情况报告上，还有时任安徽省副省长谢广祥的批示：请教育厅高度重视，指导各地稳妥处置。防止事态扩大，避免炒作，会同人社等相关部门，研究类似情况关于教师奖励的区别指导意见，依法依规处理。
报告随后说明，巢湖事件后，经向安徽省各市教育局电话初步了解，安徽省共有13个市发放了一次性工作奖励。
可见，关于“一次性工作奖励”的解释虽然并未出现在任何一份政府公开文件中，但在安徽，似乎是项并不需要解释的名词。比如，火星试验室获得了一份合肥市经开区关于中小学执行一次性工作奖励的文件，其中说明，2016、2017年一次性奖励为3.6万元/人，或3.96万元/人。
▵合肥市经开区文件
公务员执行标准：6万；教师：1.1万
根据上述于2017年11月根据电话初步统计的《报告》，六安市教师的一次性奖励执行标准：0。
事实上，除了合肥市有4个区的教师有3.6万的一次性奖励外，其余安徽省绝大部分县市对教师的一次性执行标准都是：0。
有人向火星试验室表示，涉及金安区、裕安区教师的一次性工作奖励指示，已于今年3月下达。但无人能够出示文件。
火星试验室多次致电两区相关部门办公电话，均未有人应答。
不过，多名教师向火星试验室透露，他们真正感到不公平的，并不是教师的执行标准是0，而是同一城市、同一区县，公务员可以领到一次性工作奖励，教师却没有。
据上述《报告》，六安市市直和各区县公务员可执行1.2~1.8万元的一次性奖励，其中，裕安区和金安区的标准均为1.8万元，教师却全部为0。
▵《报告》部分截图
就这项差异因何产生，及相关事项的具体进展，火星试验室试图联系该《报告》的联系人，电话无人接听。
这也并非六安一市独有。
根据《报告》的统计，截至2017年11月，安徽全省有7个市同时向市直公务员和市属中小学教师发放一次性工作奖励，其中5个市同等标准，2个市的市属中小学教师发放标准低于市直公务员；另有6个市仅发放给市直公务员，未发放给市属中小学教师。
而从发放一次性工作奖励的9个市所辖的61个县区看，有10个县是公务员和中小学教师同等标准，17个县区中小学教师发放标准低于当地公务员；另有34个县只发放给公务员，未发放给中小学教师。
执行标准最悬殊的是合肥市肥东县，公务员执行标准为6万元，教师只有1.1万元。
《报告》最后建议：“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当不低于或者高于国家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并逐步提高，这是《教师法》明确规定的，一次性工作奖励的发放直接关系到广大教师的切实利益，目前因为个别地区处理不妥，已成为影响中小学教师队伍稳定的突出问题。”
道歉，与希望破灭
5月29日下午，六安市政府发布通报：经调查，金安区、裕安区没有出台“一次性奖励”政策，区直机关及区属事业单位均未发放“一次性奖励”；金安区、裕安区严格执行国家和省工资政策，及时足额发放中小学教师工资，没有拖欠教师工资。
▵六安市政府官网截图
不过，通报承认，5月27日事件中，“在带离过程中，少数公安民警执法方式简单粗暴，对此，六安市人民政府表示诚恳道歉。”
火星试验室查阅两区2018年的政府工作报告发现：金安区2017年财政支出37亿元，其中安排教育支出11.6亿元，同比增长0.77 %，主要用于支持教育改革发展，加大教育保障经费，改善教学环境，提高教育质量；裕安区2017年财政支出450054万元，其中，教育支出90495万元，同比增长8.71%；均占比较高。推测政府通报，“未欠薪”应属实。
但林荫向火星试验室分析，六安的经济发展水平2017年在安徽全省排在前十，教师每月拿到手的工资却只有3000多元，许多人上有老下有小，经济非常紧张；但公务员却可以拿1万多的一次性奖励，相当于教师三四个月的工资，自然会有不公平感。
每论及此，教师们就要引用《教师法》中的这一条：“教师的平均工资水平应当不低于或者高于国家公务员的平均工资水平，并逐步提高。”
事件发生后，《光明日报》刊发评论：认为对“为我们接续文明香火”的教师，更需“善待”。
央视评论也表态：此事件相关“文明和法制的尊严”。
▵央视网对于教师维权事件发表评论
《环球时报》总编辑胡锡进亦发声：不拖欠教师工资及奖金，应成为各地政府“鲜明的意志”。
舆论压力下，六安市教育局开始以“教育部要求”为名，就各县区教师薪酬等情况进行统计，并强调一次性工作奖励“有无发放”都“必须标注”。
这个表态看似诚恳，却让林荫等教师觉得，所争取的、与公务员同水平的一次性奖励，也许不会实现了。因为只要标注，就算完成了承诺。
5月29日晚10点，林荫收到另外一位教师朋友发来的微信：六安的“教育繁荣”，和教师们的“血汗”紧密相关，如今，仅为一不公平的一次性工作奖励，教师们的血汗也快“耗尽”。
林荫说，此次事件的最终结果，将直接关系到六安今后的“教育生态”。
（应受访人要求，林荫，陈琼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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