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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话题 | 我们是在化妆,还是画皮

张月寒 三联生活周刊 2018-12-04

有的时候,盛妆后晚上回家,会觉得把一整个姹紫嫣红都卸在了垃圾桶里。那种转身后的空拒,真让人倒吸一口凉气。生命,是深到骨子里的孤寂。


《了不起的麦瑟尔夫人》剧照

张爱玲的《散戏》有种荒凉的华丽感。叫南宫婳的女戏子,刚唱完一场戏,明明思绪还在当时那个流光溢彩的舞台上,她已是最美的那个青衣。可偏只能坐了黄包车回去,还得是讨价还价的黄包车。家里,是丈夫、儿女、平凡的婚姻生活,“她在台下是没有戏给人看了”。

张爱玲的审美永远是这样。谨严的灰色长衫,翻出来的必定得是大红的、艳到致的里子;华美的袍,也必是爬满了虱子。“悲壮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色”,是强烈的对照。这篇《散戏》从灵魂上来说也是这样。

对于南宫婳这样的女子来说,她有两个世界。一个是戏里精彩华丽的虚构世界;另一个,是她卸了妆后真正身处的、平庸现实苍白的世界。

图 | 摄图网

没有体会过另一个世界美好的人,过普通平凡的日子不会苦楚,反而能于平淡中见幸福。但对于灵魂已在幻想世界的深处扎下根的人,你再让她遁入平凡,则真是刺猬拔刺般痛苦了。

有时,在泼天的油墨的盛宴中,所有女人都会以为自己“化”出了一种自己想要的生活。但现实总是致命一击的,多少次,我看到一个个妆容精致的女生被现实辜负我都替她不值。

阿加莎·克里斯蒂《藏书室女尸》的电视剧,靠姿色吃饭的年轻舞女被杀了,两个直男警察去她房间勘查现场,看到梳妆台上玲琅满目的各式各样化妆品,老古董警察问:“她们真的需要这么多瓶吗?”

图 | 摄图网

当时看到这段都笑喷了。化妆品或保养品的迷思,之于直男们永远是一个不可抵达的梦。在彼岸朦胧的雾里影影绰绰地瞧,你以为你遇到的是美女,可是,难道不是又一张“画皮”?

小时候,半夜三更看《聊斋志异》中《画皮》那一集。正巧看到那个极丑的鬼,将美少女的人皮蜕下来放在床上,一笔一画仔细补着妆。我在想,那个“太原王生”上当,不也是他活该?那一日美人是好好走在路上的,并没有招他,是他非要走上前去跟人家搭话。回家后同居数日,又嫌别人卸了妆不好看了。

最近抖音上那种化妆前后判若两人的视频很火。下巴是有那种胶带可以贴尖的,鼻子里也有东西可以塞进去,让之更挺。现代版的“画皮”反而能成为流量,甚至为部分人所佩服,这也无可厚非。但我只是想,那些个每每必须这样化妆一番的女生,离开了抖音的滤镜,现实生活中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呢?

然而不可否认,有时,化妆又表现了一种对自我的坚持。之前去日本,在芦屋富人区一座别墅的民宿住下,——因为村上春树在那长大。当时民宿的主人是丈夫去世后的日本老太太,或许是为了排遣寂寞,好心将自己的房子做成民宿,但对接待的人会略微挑选一下。

她应该是富人遗孀那种类型。我每天早晨看见她,才七点,已经眉眼精致地在那里为我准备早餐。粉底是Chanel的,粉质很细很适合她。涂迪奥那种正红色调的口红,但在老太太饱经风霜的脸上却一点也不妖艳。皱纹当然是有的,但粉质细腻使脸上丝毫没有堆砌之感,且她当时脸上的表情,很屹然。穿和服,梳一丝不苟的髻,发夹是那种到东京百货专柜订好的常用的牌子和款式,定期去取的。她亲手做早餐,普通卷心菜丝拌的沙拉酱,都是自己调的。浓稠的神户牛乳,她也必是要倒在水晶杯子里盛给我的,而不直接就着包装盒饮。

做完后她自己坐在餐桌旁边,不声不响喝一杯Expresso。

图 | 摄图网

我在想,若年老时有偶像,应该就是这个类型样子的存在。不卑不亢不流于俗,在一所大宅,精致寂寞地老去。

她年轻时很早就嫁成社长夫人,早年的习惯一路坚持下来。每天化妆不为见任何人,单只为着,坦然面对镜子里的自己。

不养猫,不养狗,闲时学花道、茶道、去邻居家玩拼字游戏。家里卫生有固定的钟点工人然后细处由儿媳妇和自己打扫。儿子和媳妇住在不远处的另一座别墅里,也时常过来看她。

她带我看过她的梳妆台。乌木的梳子上缠了一根白发。那一刻我想,这时见到白发就又不觉得悲凉了。

图 | 摄图网

张爱玲说,每个女人的衣着“穿”出了一种她想要的生活。我觉得,在现代,似乎每个女人的妆容也代表了一种她想要的人生。庸常生活中,我们长久地为自己的不能伟大而痛苦着,一个个如深海一般的地狱,在洞里逃不出。于是此时你梳妆台上的明媚鲜妍、樱白黛黑,也只是你用着这些“光闪闪的幻丽洁净”,为自我的一种抒发。

眼影的刷子来来回回,而你的人生,也几度明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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