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保谈判失败后，Paxlovid如何进社区？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1月8日，国家医保谈判结束，Paxlovid一药谈判失败，国家医保将会临时性支付到3月31日，凡是在基层医保定点医疗机构开具此药将会由医保基金报销一部分（不低于70%），具体报销比例以各地政策为准。3月31日后，此后该药会以市场价格流通。此前曾参加过国家医保谈判的专家匿名接受了本刊采访，他推测，接下来该药的销售会进入各地量价协议地方准入阶段，由地方政府与辉瑞公司谈判，确定价格和引进数量。而Paxlovid将以何种途径使用到到患者身上，对地方医疗系统来说是不小的挑战。

记者｜彭丽   编辑 | 徐菁菁

医保谈判失败后

1月8日，国家医保谈判结束。据媒体报道，备受关注的Paxlovid因报价过高谈判失败，国家医保覆盖到3月31日，此后该药将以市场价流通。

图源 | 国家医疗保障局

一位此前参加过医保谈判的专家匿名接受了本刊采访，他认为，谈判失败是因为双方立场有较大差距。“Paxlovid这一药物仍在专利保护期，是辉瑞独家产品，在国内市场上供不应求，企业会尽力提高定价以获取最大利润。简单来说，他们并不愁卖，进入医保的意愿可能并不强烈”。

从国家的角度考虑，专家介绍，每年的医保谈判包括了肿瘤药物、罕见病药物在内的各种药物，会有专门的药物经济学家测算医保每类药物所能支付的最大价格。“假如某种药物的潜在使用人群很大，价格又高，可能会对其他药物造成冲击。因此，需要考虑这个价格相对其他备选药物的疗效是否大到支付它的溢价。”

专家解释，具体到Paxlovid上，该药的确是目前市场上最有效地治疗新冠病毒的药物，但并非“特效药”，“2022年9月发表在医学顶刊《新英格兰医学杂志》（The 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的一项真实世界研究显示，对于65岁以上人群，服用该药后，30天累积发病率从1.5%降到0.5%，价值也是有限的。并且该药的作用在于防止转为重症，在已经转为重症之后用药的效果也有待研究。”

图｜视觉中国

另一方面，专家认为，目前我国的大城市已经普遍过峰，加上还有默沙东、阿兹夫定等药同时销售，综合考虑下，医保可能不会以一个较高的价格为此买单。

“这个药目前来说数量上是绝对缺乏的，大家的不安可能也来源于此”，专家告诉本刊记者。

据彭博社报道，当地时间1月9日，美国辉瑞公司首席执行官艾伯乐（Albert Bourla）在摩根大通医疗保健会议上表示，辉瑞正与中国的一家医药公司合作，今年上半年开始在中国本地生产Paxlovid，预计很快启动。他还表示，随着中国国内需求的上涨，在12月的最后几周和1月的头几天向中国供应了数百万剂Paxlovid。

专家推测，接下来大概率会进入各地量价协议地方准入阶段，也就是各个地方政府与辉瑞公司谈判，确定价格和引进数量。这就涉及到地方政府的购买意愿和购买能力。

在北京、上海，从12月底开始陆续传出Paxlovid进社区的消息。既有研究表明，Paxlovid的效果在感染前5天最好。这一特性使得最易接触居民的社区医院成了理想的开药端口。但如何加强与社区居民的联系、把药开给需要用药的人对社区医院来说是一次考验。

图｜人民视觉

从12月底开始，生活在北京的白兰（化名）每天给社区的卫生服务中心打电话询问是否有药，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她的父母已年近70，父亲有糖尿病，母亲有支气管扩张，买药成了她最近最上心的事。1月初，朋友告诉白兰，自己父亲所在的社区有药，白兰于是打电话给周边社区也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1月9日，白兰再次询问自己居住地的社区医院，医院接线人员回复她，没有药，让她关注他们的公众号等消息。“我当时很生气，为什么其他社区有，我们没有。”于是白兰给北京卫健委投诉，卫健委回复她社区有药。当晚，白兰接到了社区医生的电话，医生告诉她，有药，符合相应条件就可以开到。“他说他们刚接触这个病，直接经验不足，让我先去上级医院看看。我问那不是容易错过最佳服用时间吗？社区医生也很懵。”

上海实践

在全国，上海率先在社区医院大面积铺开Paxloivid，有它的特殊性。此前参加过医保谈判的专家解释，“上海老年人的群体超过30%，本身对这个药物就有非常大的现实需求，另外，上海的医保盈余排在全国前列，非常富裕，有足够的资本可以购买。它的社区医生水平也比其他地方更高，可以在社区内开药。”

上海黄浦区南京东路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咨询热线工作人员告诉本刊，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从1月初开始可以有Paxlovid，她每天都能接到六七十个关于Paxlovid的咨询电话。她的工作是判断谁真的需要用药，对不符合用药条件的患者和家属进行解释工作。“有的人可能打过疫苗、没有基础疾病，有的人可能已经过了5天不再适用，现在毕竟还是缺药，我们要把药用在最应该用的人身上，这时就要和他们解释为什么不给他们用。”

更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在承担安抚性的角色，大部分来电的老年人并非真的需要用药，只是害怕和焦虑，“我接到最晚的电话是凌晨一点多打来的，一个老太太，身体很好，也没有基础病，但就是焦虑得睡不着，担心自己的身体，你只需要静静地听她说，再告诉她没问题就可以。”

2022年11月7日，上海，第五届进博会，辉瑞展示的新冠治疗药奈玛特韦/利托那韦片组合包装。（图｜人民视觉）

陈尔是上海浦东新区某社区卫生服务中心的一名全科医生，也是一名“家庭医生”。陈尔介绍，上海地区2018年开始推行家庭医生制度，即社区医生与辖区内的居民签约，签约后居民会拿到一个医生的联系方式，也就是他们的专属家庭医生，关于医疗方面的任何问题都可以咨询，是一项免费服务。陈尔介绍，“所谓家庭医生其实是一个团队，由一名全科医生、一名公共卫生医生、一名护士组成，对于0-3岁的儿童可能会由社区的儿童保健科医生负责。”预防接种、传染病的防治等陈尔会转交给公共卫生医生，忙不过来时会把简单的咨询交给护士负责，其他时候都是她来与签约居民联系。

陈尔2019年来到目前的社区医院工作，手上签约的居民有800多人。据她所知，医院里医生最多的签约了2000多人。除了回应咨询外，家庭医生需要每个季度通过电话随访自己签约的高血压、糖尿病患者，更新他们的身体状况，形成居家档案，并提供用药和就医指导。每天中午的休息时间，陈尔都要用来给居民打电话。

这也意味着，在感染高峰来临之前，对于自己管辖小区内高龄、有高血压、糖尿病等慢性疾病的高风险人群，陈尔已有一定的了解。感染高峰来临后，对65岁以上、有慢性疾病的老人陈尔都会主动打电话询问情况。“我签的年轻人较多，老人较少，有高血压和糖尿病的老人占30-40%，签约老年人多的医生手上这个比例可能达到50-60%”，陈尔告诉本刊。

图｜人民视觉

12月上旬以来，为了应对不断加重的感染形势，除了上述的常规随访外，家庭医生又多了两项工作任务。第一是对自己所管社区内的所有阳性病人（无论是否签约）打电话随访，第二，针对65岁以上的居民，医院会根据以往的居家档案把病人划分为红、黄、绿三级，红卡代表年龄高、慢性基础疾病多的高风险人群，黄卡居民的严重程度低于红卡，但也存在一定风险，绿卡则是风险程度一般。相应地，家庭医生关注程度不同，陈尔说，“比如红卡居民这段时间至少要打三次电话，黄卡可能打两次，绿卡也要打一次。一是关注病情，二也要判断是否需要给Paxlovid等抗病毒药物或转诊去上级医院。”

1月初，她所在的社区医院开始开具Paxlovid，到现在为止，医护人员已经接受了十来次的用药培训。“很多人主动给我们打电话，问能不能开Paxlovid，我们就会对他们的状况做一个简单评估，评估后再让他们来医院进一步检查，如果符合条件我们就会给”，陈尔表示。

排版：田甜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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