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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条人”的故乡海丰:拖鞋太常见了!

南方都市报 南方都市报 2020-08-25


八月的一个下午,广东汕尾海丰县城里,老伯踩着自行车路过开了六十几年的剃头铺。南国烈日之下,带着海水咸味的温热的风吹动着车把手上的红色塑料袋。千里之外的演播室大屏幕上,映着一个同样的红色塑料袋,一支主唱来自海丰的乐队就此开始搅动了这个夏天。


他们是“五条人”,西装革履之下踩着人字拖,带着浓厚乡音的普通话,节目录制现场临时换的歌里有听不太懂的海丰方言,就算被淘汰了也表达出无所谓的率性,令观众耳目一新。


节目《乐队的夏天2》开播后,“五条人”爆火。


南都君此前报道↓↓

笑疯了!“五条人”火出圈!广东两靓仔有好多故事

开播后没敢看节目!“五条人”谈爆火,句句有梗


镜头拉回这座县城,当地乐迷似乎对五条人穿着人字拖就登上了舞台并不意外,“海丰人就是这样”。而五条人走出县城后在歌里回望家乡百态,则是他们生于斯长于斯、受当地文化浸淫多年的最好证据——海丰地区是“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这里的正字戏、白字戏、西秦戏均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一年四季城乡各处均有祭祀演戏酬神的活动。如今,文化底蕴丰厚的粤东县城里,走出了一支全国闻名的青年乐队“五条人”。


阿茂和仁科。图据五条人微博


海丰性格:

穿西装踩人字拖录节目走红


五条人火了,虽然不少观众听不懂他们歌里的海丰方言。


“条”是海丰当地形容人数的量词,五条人乐队一开始并没有五个人,目前也没有五个。来自海丰的主唱之一仁科曾解释,他们的乐队英文名是“Wutiaoren”,而非“Five people”,“五条人”只是一个名称,跟乐队人数并没有关系。


他们组乐队的经历也颇“野”——2004年,仁科和老乡阿茂在广州一个卖打口碟,一个卖盗版书,没事就玩吉他和手风琴,阿茂曾自嘲,五条人是野路子出身,没有人教、没受过专业训练,懂得一些弹吉他的皮毛,就开始摸索作曲弹唱。


但这种随性并不是他们刻意为之。


2012年,五条人《回到海丰》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2009年,五条人推出专辑《县城记》,两个用海丰话唱歌的青年横空出世,这张专辑也获得音乐方面的奖项,让初出茅庐的五条人和陈奕迅、汪峰等人同台领奖。


“当时获奖的有陈奕迅、郑秀文、汪峰等著名歌手,我记得很多人都是坐着保姆车到场,而仁科和阿茂则搭着公交车到广州的体育馆领奖。那一年,阿茂28岁,仁科23岁。”回忆起十几年前与五条人一起玩音乐的往事,好友林秋荣的说法证实了走出海丰十几年的仁科和阿茂身上丝毫未改海丰人的特性——随性、接地气、充满乡土气息。


仁科在《乐队的夏天2》谈五条人音乐的最大特点:有时候土到掉渣。


专辑《县城记》里的歌曲取材于上世纪90年代至本世纪初海丰县城,通过小人物的故事表现这座粤东县城的风土人情,包括坐在海丰东门头十字路口兑换港币的“表叔公”、成天不务正业老势势(海丰话,意为“拽得很”)的“道山靓仔”等。



上图为五条人专辑《县城记》封面拍自东门头,下图为如今的东门头。


海丰一处老街。


他们的歌里,还常常出现“单车”“摩托”“小米”(海丰当地小吃)等元素,都是海丰街头常见的事物。


听五条人的歌已有7年的歌迷林宇说,这些字眼曾多次让漂泊在外的他想起家乡的点点滴滴,比如《倒港纸》这首歌里阿茂重复吆喝的那句“你有港纸无”,无数次让他回忆起小时候海丰县最繁荣的街道东门头。


海丰话“倒港纸”意为“兑港币”,多年前是当地一项热门的业务——海丰县地处广东省东南部,水路至香港只有81海里,当时不少海丰人家中有来往香港的亲戚,“倒港纸”就是为这部分海丰人提供兑换货币的服务,让东门头、“倒港纸”成为几代海丰人心头难忘的记忆。


如今,东门头兑换货币的繁荣早已不再,东门头的小摊主彭伯曾做过近三十年的“倒港纸”生意,他还记得,十几年前生意最旺的时候,每天来兑换港币的人都是成千上万的来换的。


不断变化的街头,也有些没变的东西。


相对比小轿车,单车、摩托车在这座县城里穿梭更加轻便。而要度过南方绵长炎热又多雨的夏季,一双拖鞋是最方便的装备。时至今日,在海丰热闹的街市里,男女老少大多数都穿着拖鞋、乘着摩托车在街上穿行。


这也让人更好理解阿茂在节目中穿着一身西装却踩着人字拖的亮相。


在不少海丰人看来,这再正常不过了。


29岁的海丰人光宇也是五条人的歌迷,他告诉南都记者,在这座县城里,除了上学或去机关单位上班,人们一般就穿拖鞋出行,穿上皮鞋或球鞋反而会显得过分拘谨。对于阿茂穿拖鞋上节目一事,他认为这也是海丰人随性的表现。2018年,他曾在深圳的一场音乐节观众席偶遇阿茂和仁科,当时他们俩也是穿着人字拖去看演出。


专辑《县城记》三个大字下面写着八个字:“立足世界,放眼海丰”,五条人在歌里刻满了家乡的印记。


作为阿茂和仁科十多年的好友,林秋荣曾见证过这张专辑的设计及发行。在他看来,这八个字表达的是,只有走出海丰,在外面的世界领略过不一样的风景,才能深感家乡的特别之处。


事实上,早在创作《县城记》之前的数年,阿茂和仁科已经听遍了自家小摊上的所有打口碟,包括来自葡萄牙、缅甸、泰国等多地的摇滚音乐。“当时他们虽然听不懂那么多国家的语言,但通过旋律和节奏能够体会歌曲所要传达的情感基调。这也使他们尝试用方言歌曲去表达发生在海丰县城的人生百态。”林秋荣说。


《县城记》专辑中,歌词本夹着一页两人的“个人履历”。受访者供图


除了大量的海丰元素,浓烈的县城歌舞厅曲风也让这支乐队被观众记住,这可能也与主唱年少时在县城歌舞厅成长有关——仁科上小学的时候,他的父亲在海丰开了一家卡拉OK厅,当时的卡拉OK厅里更像是歌舞厅,舞台上方吊着闪亮的迪斯科球,灯光开,音乐起,所有人跟着一起跳舞,小仁科常跑到舞台上边唱歌边玩,有时候还帮大人报幕。


回到海丰:

朋友们从家里搬音响

“众筹”设备办音乐会


如今,离开县城去到广州、北京等大城市多年,仁科和阿茂已经很少回到海丰。


2008年至2015年间,仁科和阿茂都要在每年春节前后赶回家乡,不为走亲访友,而是准备名为《回到海丰》的春节音乐会。


这场音乐会像是一次聚会,起初只有几十个朋友捧场,到后来聚集了从各地回海丰过年的年轻人,成为一年一度属于海丰年轻人的音乐盛宴。


由于没有太多经费,仁科和阿茂只能东拼西凑准备设备器材。作为音乐会的主策划人,林秋荣还记得,在第一年的音乐会上,乐器只有两把木吉他,没钱租音响,他们就从朋友们家里“众筹”凑了一套家庭音响设备:“这家拿两个音响,那家拿两个麦克风,再用不知道从哪借来的电线去附近的KTV牵线借电供现场演出,最后由于功率太大,还把我家的音响烧坏了。”林秋荣笑着回忆道。


随着五条人音乐被越来越多的海丰年轻人所知,每年一次的音乐会的规模逐步扩大,观众从最初的几十个人,到2015年已有约七百人,舞台、灯光、摄像、音响等方面也越来越专业。不过,音乐筹备组成员还是仁科和阿茂在海丰县的这群老朋友。


“无论是灯光设计者、摄影摄像师,还是验票员、现场维持秩序的人,几十号人在为音乐会忙活,每一个人都自愿参与,除了一份盒饭,不拿任何报酬。”曾多次为五条人的春节音乐会印刷海报和门票的印刷店老板林伟贤告诉南都记者,当年,他通过朋友认识了五条人,得知自己店里能为五条人演出提供印刷业务,便承担起这项工作,而且不收取任何费用。


如今,林伟贤的印刷店里还留着当年音乐会的海报和门票的样本,包括一叠印着“2017年《回到海丰》音乐会”的门票,那是一场未能成功举办的音乐会。


那场原定于2017年大年初三的音乐会,在演出前几天突然收到通知被迫取消,而当时大部分门票已经售出。


“既然如此,那就再拍个片子,告诉歌迷演出取消了吧。”林秋荣向南都记者回忆,接到消息那天,沮丧之余,仁科和阿茂考虑更多的是如何给本地歌迷一个交代。他们通宵达旦制作了一条名为《演出取消》的视频,在这条4分40秒的视频里,长达3分钟的时间为滚动字幕,上面罗列了所有参与到前期筹备工作的个人和单位名字,连负责餐饮和接送工作人员的两位师傅的名字也在其中。


为了不让所有人的心血白费,五条人还做出一个决定:在原定的演出地点关起门来空场演出,并将其录制下来。面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如常演唱,台下多个机位同时拍摄。


林秋荣谈到,那一场演唱会前前后后投入了十几万,“直到最后,五条人面对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唱完最后一首歌,每个人都尽了力,也尽了兴,没有遗憾。”


最后,现场演出的影像被刻录成DVD,附上纪念衬衫和海报作为神秘礼物,送给每一个没有来得及退票或不愿意退票的歌迷。


那些年,五条人对于《回到海丰》音乐会的执着,似乎与海丰当地的传统习俗一脉相承。 


年少时的五条人。受访者供图


海丰取义于“南海物丰”,历史渊源久远,民间极其重视祭祖,祭祀时间多在正月初十开灯节、春分或冬至。族祭由族中长老主持,合族在祠堂前置八仙桌摆放祭品,向着祖宗龛举行祭礼,点燃香烛纸钱行三跪九叩首,祈祷祖灵庇佑。祭后在祠堂前请戏班演戏,燃放炮仗焰火。


当地是“中国民间文化艺术之乡”,正字戏、白字戏、西秦戏均属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据相关记载,流行于海丰的这三个剧种,历史上曾存在近百个班子。


研究海丰文化的学者阿立向南都记者介绍,在海丰地区,村头社尾神龛佛庙随处可见,几乎家家供敬神明。其中,敬神最高的表现形式之一就是搭台演戏酬神,一年四季,城乡各处均有祭祀演戏的活动。“可以说,海陆丰的戏剧,一定程度上是围绕当地的祭祀民俗展开的。”


戏剧新唱:

舞台上扮“将军”结合摇滚唱白字戏


在五条人的歌里,也常有这样戏剧化的表现。


 “不熟悉海丰话的人可能无法马上感悟的歌里故事,但作为海丰人很容易从五条人的歌里看到海丰的风土民情。”谈到歌曲的内容表现形式,阿立以五条人的歌曲《请到老祖公》举例:这首歌描述的是海丰人祭拜祖宗的场景,歌词中唱到:“一请二请三拜请,敬拜敬请请到老祖公,现有香香、大烛、清茶、酒礼、五牲、银锭、布匹……老祖公炉前来收领。”


他介绍,这一段呈现的是长辈祭拜时所念的语句,而阿茂在歌中也模仿长辈们祭拜时念词句的语速与语调,配合贝斯、架子鼓等摇滚元素,年轻人一听会感觉熟悉又新奇。


五条人的歌曲《像将军一样喝酒》也呈现了海丰白字戏这一民俗文化。


据五条人多名好友向南都记者回忆,在2015年《回到海丰》音乐会上,五条人为了完整演绎歌曲《像将军一样喝酒》,特地从当地戏剧团借来服装和道具。



那次演出现场,阿茂和仁科穿着戏服,戴着华丽的头冠,贴上飘然的胡须,脚下踩着厚底的云靴,扮成“将军”模样,喝着啤酒在舞台上尽情表演。


阿立评价,五条人把海丰当地戏剧文化与摇滚音乐相结合,并用普通话演唱,是海丰白字戏对外传播的一次有力尝试。


除了在歌里加入海丰白字戏,五条人还曾将海丰历史革命先烈彭湃等人写进歌里。“五条人在全国走红,他们自身以及歌曲,一定程度上也推动了海丰民俗文化在全国范围的传播。”阿立认为。


今年51岁的海丰摄影师平叔也是这支从海丰走出的青年乐队的歌迷。


他已经听了五条人7年了,还曾因为太喜欢这对后生仔的音乐,自告奋勇去他们的音乐会帮忙拍照。


“要像听戏一样去听五条人的歌,反复听会越听越’上头’。”平叔说。


第一次听五条人的歌曲《世情》时,平叔不明白阿茂在吆喝些什么,听了几次后才知道,他们唱的正是县城里喜欢构想未来又从未实现理想的那个“阿良仔”。



在小县城里,有太多像歌里的“阿良仔”一样受到现实条件限制困在家乡的年轻人,他们苦于理想永远只是理想。


“现在很多本地人都把五条人当作是海丰的骄傲,我觉得挺好的,最起码他们让更多的年轻人看到,出生在这个小县城的年轻人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林秋荣说。


海丰县城走出五条人,也让这个夏天变得不太一样,似乎给这座南方的古老县城带来了一种新的希望。


南方都市报(nddaily)原创报道

采写/摄影:南都记者 黄小殷(除署名外)发自广东海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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